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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姑爷来了

    巳时刚过,宁州城正阳伯府的大门前就来了一位骑着枣红大马,背上斜跨着宝剑,虽身着一袭布衣,却也透出几分英武之气,莫约十七、八岁的青年郎君。一到府门前,年青人便翻身下马,并顺手从马背上拎下一个棉布包裹,转身对门口站着的一名身穿仆役服饰的中年人说道:“烦请大叔通报一下,就说世侄李灏前来拜望无界世伯。”中年仆役上下仔细端详了会李灏,像猛然想起什么,热情的开口问道:“您是小崖村的天循公子吧?”李灏微笑点头道:“正是小子。”

    中年仆役一拍大腿,兴奋的嚷道:“哎呀!是姑爷来啦?快、快里面请。”一面说着,中年仆役一面拉过李灏的坐骑拴在大门旁的拴马桩上,并连忙转身引领着李灏向府内走去。中年仆役把李灏引到中堂坐定后,殷勤的道:“姑爷,您先坐下,老奴这就去请老爷、太太。”说罢,后退着出了中堂,快步往后院走去。

    中年仆役刚走,一位十五、六岁的丫鬟就用托盘端着一盏茶水走了进来,刚放下茶盏,就听到门外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贤侄,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听到声音,李灏便知是自己的准岳父——龙行狩无疑,忙起身面对着刚跨进门槛的一位高鼻梁,蓝眼睛的虬髯大汉躬身作揖道:“世伯,小侄给您拜年了!”龙行狩仔细端详了下李灏,慈祥的笑了笑,上前双手用力环抱着李灏的肩膀说道:“长的越来越像你祖父了。不,比你祖父可俊朗多了。”言毕,龙行狩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一名中年美妇走了进来,笑盈盈的对着李灏说道:“这孩子又长高了,神采也越发健旺了。令堂可安好?”李灏忙侧身面对中年美妇施礼道:“伯母,侄儿给您拜年了!托您福,家母非常康健。”

    三人刚坐下寒暄两句,就见门外走进来一对男女青年,正是龙行狩的宝贝儿女,龙行钺和龙行钰兄妹。李灏看见这两人走了进来,忙起身打着招呼道:“天罡兄好,钰儿好!”龙行钺快步上前,举起右拳使劲锤了锤李灏的胸口,边打量着李灏,边打趣道:“你小子,我是天罡兄,我妹子就成钰儿了,这还没过门呢,怎么就分出了亲疏来。”

    “哥!”龙行钰不满的瞪了哥哥一眼,小嘴一嘟,转过头朝着李灏挪揄道:“天循哥哥,你可真威武,大过年到我家里来拜年,还背着这么大一口宝剑,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望着李灏尴尬的站在龙行兄妹面前,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刚才那位美妇,龙行兄妹的母亲曲岚上前替李灏解围道:“你们两兄妹俩越来越不像话啦?就会欺负天循这孩子老实。”龙行狩看着三个年轻人说笑,也不做声,只是用手抚摸着胡须,慈祥的在一旁微笑着。这时,龙行钺正坐下转头对李灏说道:“我说,天循,这大年三十儿的,你来拜年可有什么好东西当做贺礼吗?”

    李灏听完龙行钺的问话,便起身对龙行狩道:“这次小侄来,一来是给伯父、伯母拜年,二来是给伯父备了一份薄礼,三来是转交一封叔公的信给伯父。”说完,李灏就把包袱和信双手递给了龙行狩,龙行狩伸手接过李灏递过来的物件,先把包袱顺手放在一旁,接着打开信笺仔细浏览一番,脸上未流露出丝毫表情,也不着急打开包袱,而是微笑着向李灏问道:“天循,这两年和师傅习武如何啊?”听龙行狩发问,李灏忙答道:“侄儿愚鲁,未能学到叔公一成的本事。”听着李灏谦虚的回答,龙行狩微微的点了点头,对龙行钺说道:“天罡,快去取两支练枪来,好好的向天循讨教几招。”李灏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心里却腹诽道:“叔公还说别人看了他的信,就会成全我的好事儿,这不光不成全,怎么还考校起我的功夫来了?这世伯也是,都答应了我的婚事,还不放心,不亏是一只老狐狸!”

    龙行钺可不管李灏心里在想什么,应诺了父亲一声后,便匆匆转身去取练枪了。龙行钰拍着双手,兴高采烈的笑道:“好,好,这下有热闹可看了。”看着龙行钰那副天真无邪的脸上,两道如烟墨抹过的柳眉渐细渐淡的隐入鬓角,碧蓝清澈的双眼似秋水般醉人;高耸鼻梁下的双唇若樱桃沾满露水般鲜嫩;那曲线毕露的高挑身材婉若扶柳,盼顾之间的神采美若精灵。李灏不觉看得有几分痴了。这时,只见龙行狩起身说道:“走,随叔父到演武场去。”不待李灏作答,就一手拉着李灏,一手拉着女儿,满脸堆笑的向外走去。曲岚看着这爷三儿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只好紧跟着走出屋外。

    演武场位于正阳伯府的西面,是一座十丈见方的小院,四周栽种着几棵龙柏,中间一大片儿空地,空地上的土已被夯实,正好用来练习武艺。两个青年人正一人手持一根用白布包裹着一头的木棍,一东一西的相互对峙着。北面紧贴着院墙的一间小亭内,正端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位垂手而立密切注视着场内两名对局者的小姑娘。

    这时,龙行钺冲着李灏喊了一句:“小心!”就率先向李灏冲了过来,在快接近李灏时,只见龙行钺一个虎跃,双手拿起练枪就向李灏头部抡去。李灏也不含糊,扎了一个侧身弓箭步,先稳住下盘,双手再向上横举练枪招架,朝着龙行钺砸下来的练枪迎去。只听砰的一声,两根木棍碰在了一起,龙行钺只觉得自己双手被震的紧了一紧,待双脚落地后,立马撤步,以便等待下一轮的攻击。李灏由于在下方格挡,明显吃了些亏,但也只是双手被震的麻了下,一看龙行钺要撤步,右手手腕便用劲旋转,单手握着枪尾,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收枪动作后,就向龙行钺的小腹扎去。看着李灏手中的枪如影随形的跟了过来,龙行钺惊起一身冷汗,刚撤了小半步便原地做了个铁板桥。刚弯下腰就听面门上方“唔”的一声,李灏的练枪贴着自己面门就刺了过去了。龙行钺来不及害怕,忙顺势朝倒地一滚,躲开了李灏的攻击,刚一个鲤鱼跃龙门,起身摆好防守的架势,就见李灏练枪已刺到面前,枪尖直奔自己咽喉而来。这时,只听场外一声大喝:“住手!”两个年青人立马收住架势。只见龙行钰不满的看向父亲,说道:“爹,还没分出胜负,您干嘛让他们停下呀?”

    龙行狩起身笑了笑,不去理睬龙行钰,而是走向场中的两位年青人,欣赏的看着李灏说道:“天循,你出枪的速度真是快、稳、准、狠,应该是已经通过了悬靶的练习吧?”李灏站直身体,面向龙行狩答道:“前两天刚开始练习飞靶。”

    “好,好!就凭着这手枪法,你也可以算是一名高手了。”说完这句话,龙行狩一脸严厉的对着龙行钺说道:“知道你输在哪里了嘛?”龙行钺听着父亲的问话,满头雾水,疑惑的看着父亲。只见龙行狩指了指儿子的衣带,说道:“要不是今天比试用的是练枪,你小腹早被天循扎出个窟窿来。”龙行钺埋头看了看自己早已散乱的腰带,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输了,抬起头冲着父亲和李灏憨憨的笑了笑。龙行狩瞪了一眼儿子,又道:“你输就输在骄狂的性子上面,哪有一上来还没有摸清对手实力之前,就把枪抡圆了向对方砸去的道理?这样做虽然攻击的威力很大,但是同样也会将自己的破绽暴露给对手,很容易遭到对手的反制。”听完龙行狩的点评,龙行钺一脸惭愧的看向父亲,低头说道:“孩儿受教了。”说罢,转身又对李灏说道:“贤弟真是好手段,既然为兄输了,晚上就让你嫂子亲自下厨,咱们弟兄喝个一醉方休如何?”李灏忙抱拳答道:“任凭世兄安排。”这时,只听龙行狩对李灏开口道:“好,等会午宴算我们一起吃个团年饭,晚上就让天罡兄妹和你嫂子一起陪贤侄热闹、热闹。今晚贤侄就在老夫家里凑合一晚,明儿再随老夫一起到贵府拜年,顺便老夫也要和令堂商量点事。”李灏忙恭敬的说道:“小侄遵命!”

    戌时刚过,正阳伯府的一处暖阁内,两男两女四个年青人,正围坐在饭桌上喝酒聊天。李灏第一次被人灌了这么多酒,脑袋已经开始有点昏昏沉沉,身体有些不听使唤起来,舌头似乎也不太灵活,接过龙行钺递过来的一杯酒,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天罡兄,小弟真、真是不胜酒力,小弟还是第一次喝,喝这么多酒。”李灏一面说,一面将酒杯藏在身后,并对着龙行钺不住摆手示意,可龙行钺仍不依不饶的叫嚷道:“这才喝了多少酒呀?今儿过年,多喝点也没关系。”这时,龙行钰忙端起酒杯对着兄长轻声说道:“哥,天循哥的酒量浅,你就别劝他喝了,不如妹妹和嫂子来陪你喝吧。”听完龙行钰的话,坐在下首的一名十七、八岁,少妇打扮的年青女子噗嗤的笑出声来,并打趣道:“你陪你兄长喝酒是为了给你家天循哥哥挡酒,奴家陪你哥哥喝酒,算是给谁在挡酒呢?”听完嫂子的挪揄,又瞥见兄长满脸的嘲弄之意,龙行钰红着张脸拉住自己兄长的袖口,非要罚哥哥和嫂子共同喝下一杯酒后才肯罢休。大年三十儿的晚宴就在四个年青人的喧闹声中散去,李灏在被龙行钺又灌了几杯酒后,早已醉卧在酒桌之上人事不省,最终还是被龙行钺搀扶着回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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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龙行钰的闺房内,曲岚正在和女儿唠着家常。只听曲岚眼含深意的问道:“明儿,你爹爹就要到李府去给你定下出阁的日期啦,我儿可有何话要说吗?”龙行钰斜靠在秀床上,双颊不知是因为晚饭时间喝了些酒,还是因为听了母亲的问话,竟悄悄涌出了一片红晕。沉默了半天,才喃喃道:“爹爹都已经做主把女儿许配了给天循哥哥,母亲现在才来问女儿,又是何意?”曲岚眼见女儿害羞的样子,故作严肃的道:“如果我儿看不上那天循,明儿为娘和你爹就豁出这张老脸,到李家去把这门亲事给退了。”龙行钰听完母亲的话后,斜睨着一双碧蓝的大眼睛打量着母亲半晌,才悠悠的说道:“娘,您就别打趣女儿了,别说女儿不反对这门亲事,就算反对,爹爹能愿意吗?娘又不是不知道爹的脾气,他承诺过的事情何时又反悔过?”听完女儿的这句话后,曲岚满意的笑了笑说道:“都二更天了,我儿早点休息吧,为娘回屋啦。”

    待母亲走后,龙行钰默默注视桌上的烛光,心里不禁暗自思忖:不知出嫁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会不会还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今后再不能天天见到父母,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常常惦记自己......半夜,屋内的红烛仍未熄灭,凛冽的寒风犹在呜嚎,缠绵的冬雪仍在飘舞,月光裹挟着薄若蝉翼的雾气令大地一片空灵,黎明前的天空就像女儿家的心思让人难以琢磨。这夜,龙行钰辗转难眠,所谓一念起便风卷云舒,再思量已千山万水。龙行钰的命运虽到达了时光的渡口,但彼岸的风景却仍缥缈朦胧,余生是否春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绚丽;夏有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的惊艳;秋有夕雨红榴拆,新秋绿芋肥的丰硕;冬有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的清美。若心无玲珑,又怎解落英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