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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独守空房

    是夜,从老太君处离开。

    傅青宓抿着唇一言不发,周身气氛压抑,脚下步履飞快。

    沈芝跟在后面,只能瞧见他翻飞的长袍衣袂。她后知后觉发现了男人在生气?,这可真是太难得了。犹豫再三,放弃了搭话的想法。

    他到底是在气她莽撞还是什么沈芝猜不出来也懒得猜。

    不过刚刚若不是他开口替自己解释,只怕就糟了,现下自己肯定已被罚去跪凉飕飕的祠堂了。

    沈芝垂着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同时,以极快的步伐紧跟傅青宓。却不知,傅青宓提前在前方几步之遥处顿下步子。

    眼瞧着沈芝就要不管不顾撞上来,傅青宓敛眉,掩饰住气恼的情绪,头疼得伸手挡住:“怎的走路也心不在焉?”

    沈芝及时刹住脚,抬头面露尴尬,忙扯开话题:“夫君怎么停下了?”

    “自是有话说与你。成婚前你的性格如何,我不计较。盼日后行事,切不可盲目莽撞。管家的尸首我让仵作验过了,确为自尽而亡。你怎么事先不查探清楚?”

    “我……”沈芝耳根通红,不是害羞,而是羞愧。她大意了,以为先发制人提出管家死得蹊跷,能拖些时间将尸首送与专门的人查看。

    不曾想,那两人对此避之不谈,反将她一军,有心利用自己在沈府外说的话。细细思量,背脊上冷汗连连。

    “妾身知错,多谢夫君提点。先前老太君面前,也幸得夫君帮忙。”

    傅青宓面色喜怒难辨,瞳孔微转:“我昨日就好奇沈府那番言辞,没来得及问。你是如何得知轿子的来历?”

    听完话,沈芝收起笑意,眉头微蹙,默默朝前走了两步:“夫君是在怀疑我?”

    傅青宓不置可否,脸色依旧。

    “夫君许是不知,妾身六岁便被拐子拐了去,卖到南方。辗转多城,傅老太爷在南方任职的江陵,正好是妾身待过的其中之一。且视老太爷为青天父母官的江陵百姓,虽过多年仍传颂老太爷之事迹。试问,妾身如何不知晓?”

    听到如此解释,傅青宓负手身后,直视面前的女子。只见她神情严肃,睁着双清丽眼眸,明亮有神回望着自己。

    顷刻后傅青宓缓缓点点头。

    “是我想的多了。然,此类事情,以后还是需得提前告知我。祖母一向念旧,看重这些,可别有下次刺激她老人家了。”

    “再,婶娘处理事情常常是稳妥的,你多学着些。”

    沈芝曲膝行了礼:“妾身知道。”

    “早些回房歇着去吧,我去书房查些史料。”

    沈芝舒了口气,带着碧雪离开。

    幸好她急中生智,扯了被拐那番经历。看傅青宓的样子,应该是信了自己的。不然她都不知要怎么说了,难道跟他说自己是重新活回来之人,轿子的来历是上一世惹了祸意外知晓的?

    走得远了,碧雪突然出声抱怨:“姑爷真是的!”

    “嗯?他怎的了?”

    “小姐,你没听姑爷说去书房了吗?今晚势必让小姐独守空房了。成婚多日,都还未同房呢!”

    原来是这事啊,沈芝哑然失笑,自顾自往前走去。

    “小姐,你听见碧雪说的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碧雪,你看看你的苦瓜脸,拉的老长。”

    碧雪揉揉脸,道:“奴婢还不是为了小姐着想。”

    想她跟桂椿二人,在二小姐大婚前三月从一干丫鬟中挑选出来,经过严格专门培训,才得以从沈府陪嫁到相国府。

    陪嫁前,听府里其他姐妹私底下说过,二小姐为人自私自利,凡有惹得不顺心处动辄扣除月钱,打骂更是寻常。

    可相处过后,发现二小姐并非传言中的那般不讲道理,而且还把自己从后厨要了过来。

    ……

    接下一连几日,傅青宓均是宿在书房,让担心同房的沈芝放心了不少。

    他果然心里还存着姐姐。

    而两人分居的消息,在府里不胫而走。

    这日,余氏像往常一样去老太君处请安。

    由是前几日府里出了人命,老太君十分关心府内情况。

    “余氏,府里最近可还好?”

    余氏答道:“回老太君,诸事安好。”

    话毕,神色间有些犹疑。

    老太君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当下明白过来,应是有点什么不太方便说出口的。

    “有话不妨直说。”

    “是。老太君,按说这事轮不到妾身说的,但妾身也是替宓哥儿着急呀。”

    “何事?”老太君讶然。

    “府里下人都传遍了。宓哥儿夫妇,成婚至今,未曾同房。”

    老太君听完,脸色骤变。

    “京中跟宓哥儿同岁的,早就当爹了。就连御史大夫刘大人的次子刘夷陵,幼我们宓哥儿两岁的,前段时间都得了一子。”余氏边说边慨叹,又不动声色打量老太君神色,“传宗接代可是大事。宓哥儿夫妇要是一直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门口下人传话来:“老太君,二奶奶过来请安了。”

    “速速让她进来。”

    见此,余氏理理衣袖起身:“妾身说了些不该说的,老太君别放在心上。妾身这就回去了。”

    老太君挥挥手,不打算留余氏,说道:“你说的是正理儿。对了,让府内下人的嘴闭严实些,别外传了出去闹笑话。去吧,近日辛苦你了。”

    “妾身会敲打一番的。”

    那方沈芝脚刚要跨进门,与余氏面对面碰上,退了退,微微福身:“给婶娘请安了,昨日是芝儿唐突,多看了些画本子遭了影响。望婶娘见谅。”

    余氏伸手拉过沈芝的手,转了转狐狸般尖利狡猾的眼睛,假装极其和善,笑道:“无碍。婶娘还要去忙别事,先走了。回头得空了来婶娘院里坐坐。”

    “嗳,婶娘慢走。”

    进了门,沈芝悄悄拽起袖子擦擦手,缓步走到老太君身前,跪下给老太君磕头行礼:“孙媳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笑呵呵道:“起来吧。秋,上茶。”

    “沈氏,近日与宓哥儿相处如何?”

    沈芝笑答:“回老太君,皆好。”

    话音落下,老太君霎时脸上笑意全无,气得捂住胸口直喘息。

    沈芝吓得魂都没了,赶紧上前帮老太君顺气,好会儿才让她平复下来。

    “胡闹!简直胡闹!”

    沈芝心内忐忑不定,跪下询问:“孙媳不知犯了何错?”

    “当我年纪大,耳朵不好了?府上下人们均传:你与宓哥儿至今未曾圆房?”

    啊?沈芝面色大惊,她竟忘了前世老太君也是从她嫁入府中开始,满心期盼两人能尽快生个孩子,教她好抱上重孙。那时,她对傅青宓怀有好感,总是追去书房将人叫回来,便没有今日老太君的这番责问。而这世,她因为害怕与他重蹈覆辙,要送他回姐姐身边,所以巴不得与他撇清干系,又怎么会主动去叫他回房?

    “是。”沈芝低声道,复又补充,“妾身不敢耽误夫君公务,这才没有派人去唤他回来。”

    “身为妻子,就算宓哥儿忙于公务,不要求你常侍奉身畔,你也该时不时去探望一二,以备万一。”老太君苦口婆心继续教导,“宓哥儿成婚本就晚于常人,一心忙于政务,为百姓谋福。如今身处相国之位,高位之上担子极重,通常顾不上自己。如若你身为妻子,都不能好好照顾他,那……这些种种,成亲前你母亲都未曾嘱托过你吗?”

    老太君喝了口茶,不满威胁道:“沈氏,你不希望老婆子我给他纳个侧室吧?你们刚新婚,纳了侧室说出去也不好听。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说的,顺便回去把《女则》抄写十遍。”

    “妾身知晓了。”沈芝语气极其诚恳。

    沈芝离去后,秋婆子扶老太君回房歇息。只见老太君表情有异,疑惑地问:“老太君,可是厌恶沈氏?”

    “非也。这丫头虽比不上她姐姐端庄贤淑,但倒是个通透人儿。”

    “婢子愚钝。”

    ……

    沈芝回了房,蹉跎了些时日,用过饭,估摸着傅青宓该回来,索性提前去书房等着。

    不想,等着等着,浓浓的困意袭上身,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傅青宓回来,推开书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那个小小的身子窝在他的椅子上,趴在他昨日翻阅还没来得及合上的书旁,整个人浸在阳光里。

    不知道那日头的光透了多少树叶,转了多少檐瓦,才能照下来,润在她周身。连那巴掌大的脸都融在淡淡的光晕里,透着莹润的红,颇有些出水芙蓉的美感。

    安平见自家主子愣在门边,以为屋内反常,不由得上前要去查探。

    傅青宓心下一动,私心地不想教除他以外的人看到这一幕,遂开口道:“安平,晚些时候再来吧。我乏了。”

    安平不解,拱手行礼离去。

    哺时分,沈芝自沉睡中悠悠转醒。一睁眼就望见傅青宓坐在身侧,墨锦似的黑发随意垂下,顺眉上挑的眼眸里像嵌了清泉水滴,弯着唇,神情愉悦。优哉游哉翘着腿看书,偶尔伸手捻起两粒豆子扔进嘴里。

    即便前世的沈芝,也自是从未见过向来正经自律的他,会有如此放恣落拓的一面,心中如有小鹿乱撞般,噗通噗通跳了起来。于是红着脸“蹭”站起来,竭力装作镇定道:“夫君何时到的?”

    “一个时辰前。”

    竟然睡了这么久?沈芝暗恼,正事没办,《女则》也没抄,倒在书房呼呼大睡,还被他逮了个正着。

    傅青宓抬眼瞧着沈芝,脑海中思绪万千。情爱一事,十六岁过后他便压至心底,不再考虑。

    而不过八年,他竟娶了妻,只道世事难料。

    “妾身是来书房抄写《女则》的,无聊之际实在犯困,这方才……”

    沈芝张嘴试图解释,可扫了眼书桌,除了毛笔砚台和傅青宓常看的几本书,连个《女则》的影子都见不着。

    余光飘过窗户,猛然怔忡。

    窗外青翠的藤蔓顺着边上的海棠,攀缘爬上了树梢头,枝干被缠绕的部分,已经枯了,显不出生机。

    “有甚风景如此诱人?”

    傅青宓好奇得顺着沈芝的视线,看到了那一幕。

    沈芝回头定定看了看他,含混其词回答:“没有,随便看看的。”

    “不是要抄写《女则》?”

    “嗯,要的。”沈芝郑重其事点头,“老太君嘱托得抄十遍。”

    傅青宓大约猜到,她这是又被罚了,缘由为何,他暂且不知。而她,似乎也没打算主动向自己坦白。

    罢了,既然她不想说,也不强求了。

    沈芝在书房拿了《女则》,磨磨蹭蹭半天,还是没把那句“夫君今晚回房么”问出口。她真不知,前世到底哪里来的勇气,亲自来书房提醒傅青宓回去?越活越回去,说的怕是她吧。

    唔,就这样罢。老太君最近对她的表现越发不满,看来等不到抓住那两夫妇的把柄,说不准她就要被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