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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赔罪

    可算将牧戈送走了,这尊难缠而处处需得提防的大佛终于离开她家,沈芝恨不得敲锣打鼓在府上热热闹闹庆贺一番。

    这方才吩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打个盹的时间,碧雪自外面来,给她捎回封信。

    沈芝沃完面,接过锦帕擦擦手,犹疑着打开信:

    展信佳,沈二小姐。

    本世子原以为离开了沈府,估摸着得许多日子才得相见。幸得上苍垂怜,眼前便有个机会。

    柳相国邀本世子前去参加门下的诗会,因着缺个聪慧机敏的小厮,遂问沈二小姐可否愿意赏个脸,前来陪同赴约?

    …

    “呵,好大的口气,看他的样子似是笃定我非去不可。此番我还偏偏就不去。”

    碧雪疑惑,她家小姐怎的看信后如此恼怒?那送信之人不是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么?

    “小姐,您没事吧?”

    沈芝摇首,把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掷在一旁。而后,目光不经意扫过时,瞧见了信纸背面的寥寥几字,浑身一怔。伸手拿回纸团,颤颤巍巍打开,她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元仲!

    这不是爹爹的字么?爹爹姓沈名毅字元仲啊!

    怎的会出现在牧戈送来的信纸上?

    沈芝脑海中迅速闪过许多种念头,竟都没有一个能让她稳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的。

    她“噌”站起身,吓了旁边碧雪一跳,手抖得茶水晃洒到桌上。

    “出什么事了,小姐?”碧雪看着自家小姐剧变的脸色,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碧雪。”沈芝嗓音微哑,尾音落在唇边,声色极低。

    “假如有个你无比讨厌的人邀你陪同参加诗会,本心上你不愿意去。可是,他跟你说的话中,却隐隐透出了某些你想知晓的消息。你会去赴约么?”

    突然跳出来个为难的问题,碧雪显然没有想到,她拉着脸瞧着沈芝,认真思索着。

    还没等她考虑出一二三,沈芝摇摇头:“罢了,当我没说过吧。”说话间,先前皱得极紧的眉头缓缓松开,显然已经得出了她要的答案。

    “碧雪,去回了姐姐罢,就说我有事需得外出一趟,晚间回来。”

    “啊?小姐您要出门呀?”明明前一刻都没提起,怎的忽然就要出门了呢?

    碧雪心头藏了无数个不解,还是点头应了:“婢子这就去。”

    “快些去吧,晚了姐姐要亲自过来催我了。”

    “嗳。”说着,碧雪忙放下手里的活,麻溜转身出了屋门。

    途至去正厅必经之路上,碧雪正巧碰上陵舍,对方闲步于院中,看上去是出来透气的。

    也是,自牧戈世子走后,陵舍先生既不曾去找她家小姐,又不曾去寻李郎君,终日闷在厢房处。这么多日,是该出来散散步,开阔开阔了。

    碧雪如是想,微微笑着福了福身:“见过先生。”

    陵舍负手顿下:“无须向我行礼,我也不过是借住于贵府上之人。”他的话里带着碧雪都能听出来的落寞之意。

    碧雪出于同情想安抚一下,又想到自家小姐的立场,抿唇两相为难。最终对沈芝的忠诚占据了上风。

    “先生说这话,要是小姐听到,可是要生气的。或许您不知,我家小姐差人过来伺候之时,可是千叮万嘱:说先生是沈府贵客,万万不能慢待了去。”

    “她当真如此说?”陵舍脸上稍稍露出喜意,然只一刹那,他脸上的喜色便被迅速掩藏了。他没想到沈芝对他如此上心,想着此前累积头顶的阴霾一扫而空。

    “先生你…”碧雪痴痴盯着他,未察觉自己行为的不妥,“你笑起来之时,像极了我家姑爷。”

    话刚出口,她立刻垂头捂上嘴:“不,婢子是说很像傅郎君。”

    陵舍说不上来自己听到这番话的具体感受,那么多个字眼里,他的注意力皆在“姑爷”二字上。也许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

    “自然。我家小姐自然是那样说的。”碧雪补充道。而后,重重颔首,“先生,婢子身有要事,这边先行告退。”

    “嗯,去吧。”

    陵舍抬眼远远看着沈芝院子所在方向,心头重重叠叠的不悦,在碧雪开解后到底是缓和了。这一刻,他无比想去见到她。

    “对了,你家小姐现下在何处?”

    碧雪回过身子:“想来应当在自己院子里,婢子出来时,她在房中呢。”

    …

    待碧雪再次回到院子,自家小姐没看到,却是瞧见了静坐在院中石椅上的陵舍。

    “先生,您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

    “你家小姐似乎出门了,我在等她回来。”

    碧雪想不通,明明自己走时尚在房中的人,怎么回来就不见了。稍后统共不超过两刻钟。她想着,任由陵舍先生在院中干坐着等也不是办法。

    “先生,不如您先回去,等小姐回来婢子告知她您来过之事,如何?”

    陵舍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她今日提过要外出办事么?”

    碧雪摇摇头:“未曾。”才说完,又否认道,“对了,婢子之前遇见您,就是因着小姐命婢子前去给大小姐回话…”

    “怎么说?”陵舍思来想去,以为沈芝又同上次府门外骑马的那儿郎出去了,没来由得心火越烧越旺。

    “小姐唤婢子去告知大小姐,午时不去用饭了。”

    看来就是那时候准备出去的。陵舍敛眉:“有人送信过来么?”

    经他这么提醒,碧雪恍然,旋身跑进屋。不多时,去而复返。

    “禀先生,这就是有人送与小姐的信。婢子思量,小姐就是从看了这封信后,才出现异常的。”

    碧雪把纸团递过去,眼睁睁看着陵舍面上的表情由最初的波澜不惊到后面的慌张,她难得在这张脸上看见这两个字。

    心也跟着紧紧揪在一处,猜想到她家小姐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于是乎,嘴巴瘪着,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小姐她…她是不是去了什么危险的地方。”

    陵舍不会撒谎,只得照实微微点头,觉着这么说有些过于武断。

    复加以解释:“目前还没个定论。许是有些危险的,不过一切皆等我前去查探才知。”

    闻言,碧雪好忙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先生要去接应我家小姐?”

    “嗯。”

    得到保证,她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不知,他们心心念念焦虑挂念的人,此时此刻正坐在牧戈的马车上。

    “等会到了柳相国府,本世子就唤你阿芝吧。”

    “阿芝?”沈芝十分不喜,无奈屈服在牧戈的淫威之下,只好笑嘻嘻回应,“小人谢过世子,多谢世子替小人赐名,感激不尽。”

    “你心中在骂我?”

    牧戈故意不去接沈芝递过来的茶水,俯视着跪坐于车板上的她,静待好戏的样子。

    没多会,只见沈芝端茶的手晃了晃,“哐当”~茶杯滚落,连着茶水尽数洒到沈芝身上。

    原本这杯热茶应该落在牧戈身上的,她实在没那个胆量,危急关头自己身子前倾过去挡住了茶水。

    她龇牙咧嘴地不顾形象撩起裤管,呼呼吹了几口,好在热茶不是滚烫的茶水,不然这下她该痛哭流涕了。

    “该~心存歹念之人,老天都看不过去。”牧戈如是落井下石。

    沈芝仰头狠狠瞪了瞪他,无声地说了句:“早知道不给你挡,让你被烫死。”

    她说话的动作被牧戈看了去,对方轻而易举解读了她的话。

    “看来你不想知道老家伙的下落了。”

    “老家伙?”沈芝不明所以。

    牧戈伸出手笑呵呵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还能是哪个老家伙?是你那个爹啊!沈毅,不记得了么?”

    他的笑容里,包含着浓浓嘲弄。

    “炸死逃出了京城,还不是免不了抓住。”

    “被谁抓住?”沈芝震惊,惶恐不安追问,满心扑在她的爹爹、母亲的安危强。

    “是你带走了他们?”难怪她后来再也没有收到过信,原来他们已经被人秘密带走,并囚禁起来了。

    “不不不。可不是本世子。本世子从西蜀启程来京中之时,尚未找到他们的下落。”

    牧戈的话几乎坐实了沈毅夫妇在他们手上的事实。

    石大哥呢?沈芝心想,他武艺高强,加之有爹爹的帮助,怎会轻易被抓到?

    沈芝整个人失魂落魄跌坐在旁,心思十分散了**分,被牧戈从头到脚收入眼中。

    心像是插了根长刺,嵌在肉里,挑不出来又觅无踪迹。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觉得心情徒然直下。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你威胁我出来的筹码?”沈芝忍下不甘,睁着那双泛红的眼眸,即便是小厮打扮,因她本来身材玲珑且肤色白皙,乍一看难免教人顿生几分怜惜之意。

    “你…”牧戈把后半句吞回肚里,生生改了原来想表达的“要怪只怪老家伙太过蠢笨”。

    转而说道:“我也不是威胁你,你大可以选择不来。毕竟我现在人在京中,隔了西蜀千万里,就算想把那老家伙怎么样,也得回去啊。”

    他顿了顿:“再者,我的想法并不代表义父的想法。义父对待沈毅,是怀着复杂情绪的,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懂?”

    说罢,他别扭地转开头不去看沈芝的反应,余光却紧紧放在她身上。

    一席话,听得沈芝明明白白、心安不少。她后知后觉发觉牧戈在拆自己的台,来换她安心。

    这种被人打了一巴掌又赏个甜枣吃的感觉,真是见她有说不出的憋屈。

    她不想跟他变成相互欠人情的关系,毕竟两人道不同,更别提成为知己了。

    “知道了。”她弱弱回了句,“如此,今日柳相国这次诗会就当我大方,大人不记小人过,前来陪同你去罢。”

    “随你怎么说,关于沈毅夫妇本世子做不了主。就算能做主,也不可能放他们回来的。”

    沈芝正要开口,帘外车夫高声急促唤了声“吁”~

    “禀世子,到了。”

    牧戈“嗯”了声,理正衣摆率先就着车夫掀开的帘子,钻了出去。

    沈芝随在其后跳下马车,没走几步一个不小心一头撞上牧戈背脊。

    “唉哟~”

    牧戈回头瞧了眼她,打趣道:“眼睛是长到后脑勺上了?”

    “没!”沈芝抬头,一扫眼看到了恭恭敬敬站在相国府大门处的傅业夫妇。

    两人身旁跟了小厮,俱是怀中捧着礼盒,看上去便是花了大价钱的东西。

    难道他们也是来柳相国府参加诗会的?不对,沈芝直接否决掉自己的这一想法,忽而记起自己替他传播谣言一事。

    呵,敢情是被柳相国差人去质问了?这厢是来赔罪么?

    可遇上她,这赔罪就说不定了。沈芝庆幸自己没有一气之下掉头回沈府。

    否则,她还得想方设法重新来趟相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