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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云际会

    第三章  风云际会

    乌飞兔走,岁月如梭,距离东北两城联姻,转眼数月过去,时令迈入秋季。一夜秋风吹过,青绿的麦田变成金『色』,树叶褪为黄『色』或鲜艳的红,累累果实挂在枝桠间,好不诱人。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然而今年,即创世历1037年,正值九个荒年最艰苦的时期,加上夏季一场大冰雹,使得是年魔导国的收成极不理想,下界许多地方都出现严重的灾情,五城只有及时建好高架水路,做好防范措施的东城预计还能收到足够的粮食,熬到明年开春,其他四城连度过冬季都有困难;而且圣职者们还预言,今明两年的冬天将是历史上罕见的严冬,昔时没有储粮,不知会死多少黎民百姓。事实上,由于连年大旱,各地早就涌现出大批的饥民,其中以中、西、南三城最多。西城土地本就贫瘠;而南城地处热带,受旱影响就重;至于中城,它东境的土地本来十分肥沃,不亚于东城,但经过三月隐捷敏亚铁骑的践踏和之后贵族们的横征暴敛,情况甚至比西境还糟得多,变成艾斯嘉大陆最荒芜的耕地区。可是卡萨兰的掌权者们对此视而不见,依旧花天酒地,穷奢极欲,东境的人民困苦不堪,不时有人饿死或受不了重税自尽,有些地区还出现了大规模的瘟疫。

    在这样的背景下,对地盘的争夺自然与日俱增,诸城间形势紧张。一入秋,西城隐捷敏亚就对中南两城发动攻势,尤其对南城,失去西方屏障的它正好成为流寇的最好标靶。虽然春季佣兵王贝姆特瓦托鲁帝在东境劫掠了巨额的财富,在白星岛交换了大量的储粮;又开掘了十八座相当于金矿的瓦雷利亚铁矿山,与合伙人希顿商会达成“以铁换粮”的秘密协议,但是深受地产贫乏之苦的西城全民还是希望拥有自己的肥沃土地,于是大陆的西半部战火冲天。而东半部也好不到哪去,不仅暗黑岛的兽人颇颇来犯,绝境长城以北的蛮族也集结大军,意图攻进东城,打劫冬粮。十二万将兵在[金『色』死神]伊芙比拿的率领下严守边关,硬生生扼住侵略者的如虹攻势;伊维尔伦的无敌水师则在另两位将军的带领下迎战兽人,于[地狱的渡口]摆开防御线,眼看就是两场长期战。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9月)4日,首都会议召开,这次会议是魔导国历史上最后一届,之后的一年就是俗称“战『乱』之年”的创世历1038年,创世历1037年被称为“灾难之年”或“混沌之年”,而该年的首都会议就是战争的导火线。而且那天,几乎所有后来被卷入战火,于时代的转折点脱颖而出大放异彩的关键人物,都聚集到会议地点——中城首府里那。

    秋高气爽,略带炙热的阳光不受阻碍地晒在石板道和两旁的枫树上,里那遍植红枫,故有个美称[枫红之都],市外的枫叶丹林一直是历代国王赏景度假的好去处,与南城的温泉谷并列为魔导国两大避暑圣地。今年里那的秋景也一如往年美丽;作为纵横两条公路的中点站,其繁华程度也令人瞠目,即使在如今的时局下,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商贩林立,交易气氛极是浓厚,但仔细看,可见行人欢笑的脸上掩不住的阴郁。

    “放、放开我!”

    “别害羞嘛,小美人,少爷我有得是钱,跟我走,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不要!救命啊!”

    一条颇为热闹的大街上,正在上演一场“恶少抢亲戏”。一个贵族打扮的青年拉拉扯扯地“邀请”一名美丽的布衣女子,满脸『色』笑。很明显,那平民女子不愿接受他的“好意”,眼中泪水莹然,挣扎着想摆脱他的钳制。围观人众都神情不忿,却不敢上前理论。那贵族青年见状,气焰更是嚣张,狂笑道:“叫啊!再叫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我可是堂堂伊尔特伯爵,谁敢拦我!给我带回去!”说着,一把将女子推给侍立在旁的仆役们,迈开大步。围观者叹了口气,也准备散伙回家。

    “站住!”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响彻全场,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插』腰走近,棕发棕眸,蜂蜜『色』的肌肤,身穿鹅黄『色』的剑士服,背着一把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剑,五官俏丽,但是两条娥眉高高耸起,一看即知个『性』相当强悍。被她的气势所慑,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

    “你这臭青蛙!快给我放了那个小姐,不然我揍得你回姥姥家!”和第一印象相同,美少女吐出强势到近乎泼辣的骂辞,一手指着贵族青年的鼻子,姿势十分粗鲁。

    贵族青年眼睛一亮,咋巴着嘴走向她:“嘿嘿,好辣的小美人啊,来,跟哥哥我……”一句话没说完,一只粉拳重重k上他的面门,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众人都吓呆了,特别是那几个仆役,因此直愣了好几秒,才想到把主人扶起来。贵族青年恼羞成怒,喷火道:“给我抓住她!”仆役们依令扑上,少女夷然不惧,拉开架势,一记回旋踢摆平当先两人,接着上勾拳、肘击、膝挫、扫『荡』腿……动作一气呵成,转眼就将一干仆役全打趴下。摆出一个酷酷的pose,少女得意地仰天狂笑:“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还不跪下叫三声姑『奶』『奶』,我就饶你们不死!”太舒服了!往日一直受到死小鬼荼毒,今日终于轮到我荼毒别人,这批出气桶出现得好!爽就一个字!

    “你……”贵族青年气得七窍生烟,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臭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少女柳眉倒竖,一个巴掌甩过去:“我管你是谁!敢骂我就打!”众人暗暗叫好,均觉出了口恶气。贵族青年喘了会儿粗气,吼道:“你们要躺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我把她抓起来!”仆役们唯唯应是,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好!尽管上!”少女正嫌扁得不过瘾,见“沙袋们”自动送上门喜出望外,狞笑着扳弄十指,突然,她感到身体一僵,好像有条无形的锁链箍住她的四肢,令她动弹不得!

    糟!有魔法师!少女脸『色』大变,使劲挣扎,但还没等她挣脱,两名仆役的拳头就『逼』近她胸口,众人纷纷发出惊叫,就在这时,一根乌黑的长鞭扫来,一举『荡』飞八名恶仆;紧接着一支青『色』的光箭『射』来,准确命中躲在人群里的魔法师放在胸前的右手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长鞭和光箭的主人,那是两个与棕发少女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个子较高的少年一头褐发,端正的脸庞面无表情,黄玉『色』的眸子沉静而理智,淡小麦『色』的肌肤,一袭束腰短衣合宜的贴裹住结实精悍的身子,双手双足和棕发少女一样绑着腕铁;个子较矮的少年身材细瘦,黑发黑眸,相貌清俊,前额扎着条红头巾,身穿弓箭手的服饰,肩披斗篷,右手握着一把几有半人高的青『色』大弓,古朴雅致的造型和流光溢彩的弓身一看就知道是件魔法武器。明眼人暗自嘀咕:从哪儿冒出来三个这么厉害的娃儿?难道是冒险家?

    “阳!死小鬼!”棕发少女大喊,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完蛋了”三个大字。果然,褐发少年首先一记冷眼瞪过来:“惹祸精!”黑发少年也开口数落:“你真是太大意了,贵族身边怎么可能没有魔法师。”

    这三个人正是昭霆、耶拉姆和杨阳。经过半年的努力,两个少女终于学有小成,基本上算是合格的术士和战士了,于是神官带着三人离开西芙利村,来到里那让杨阳和昭霆参加冒险家考试,取得旅行资格,顺便打听失踪的闪空、龙眠两件神器。可是考场被人山人海的考生挤得水泄不通,不知要排到何年何月,师徒四人只得分头行动:神官去盗贼公会的朋友那儿打听神器的下落,杨阳三人留下排队。但等了两个小时后,最没耐『性』的昭霆借口买饮料跷跑,杨阳和耶拉姆久等她不来,浮起不妙的预感,追来一看,果见同伴在此惹事生非,还差点出危险,真是个没人看着就不行的家伙。

    昭霆吐吐舌,眼角瞥见那班人悄悄混入人群,喝道:“不许跑!”后者哪里理她,丢下一句“你给我记住”,脚底抹油。昭霆跺跺脚,正想追上,杨阳拉住她,念诵咒语,一道白光应声从她戴在右腕的飞焰『射』出,直追逃走的贵族青年等人。做完这件事,她走向那个瘫坐于地的平民女子,伸出只手,温言道:“你没事吧?”

    “啊,我……”女子呆呆看着她清俊的面庞,满脸通红,呐呐说不出话来。杨阳诚恳地道:“对不起,我朋友给你添麻烦了,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彻底解决这件事,不让那个人找上你。”昭霆听得莫名其妙:“喂,阳……”

    “笨蛋。”耶拉姆冷冷地道,“你刚刚惹的是个贵族,那种人自己做恶没感觉,一旦被别人教训就受不了,事后非讨回场子不可。”

    “呸!我怕他!”

    “是,你是不用怕,反正我们今天就走,但她怎么办?那贵族找不到我们,一定会把气出在她头上。”耶拉姆字字进『逼』,昭霆顿时无言以对,愧疚地低下头。那女子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住杨阳斗篷的下摆,哀求道:“各位,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杨阳握住她的手,温和一笑:“放心吧,我们会解决的。”她抬头对两个同伴道:“我去追那些人,沿途会留下记号,你们找到神官后,来和我汇合。”语毕,转身飞奔,不一会儿就跑出几十步远,再几个眨眼,完全消失在街道尽头。

    “那位公子不会有事吧?”

    少女恋恋不舍地望着救命恩人离去的方向,失落的芳心满是担忧和『迷』醉:啊,英俊温柔的你啊,为何连追敌的背影也是如此潇洒?耶拉姆和昭霆面面相觑,再看着眼睛飘出粉『色』心心的少女,异口同声地纠正:“她是女的!”

    杨阳仗着每日晨跑锻炼出来的脚力和精灵之靴(注:神官给杨阳的装备之一,可以使人安静地潜行,还有加快速度),飞快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同时凝神感应魔力的波动,没多久就追上那伙人,于是放慢脚步,跟着他们来到一栋华丽的大宅前,记下四周的景物。

    正如耶拉姆所言,不了断那贵族的复仇之念,这件事就不算真正了结。本来最简单的方法是杀了主事者,但杨阳不想杀人,而且杀死一个贵族,肯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最好的法子,是用催眠术让那群人以为自己的伤是从别的地方碰的,这样他们就不会找那女子和自己这行人算帐,只是杨阳的催眠术平平,只能放倒几个人,还是得让神官出马才行。

    记住大宅的特征后,杨阳沿原路折返,最初追得急,没来得及做记号,所以她忙着回去补做,免得三人跟丢。跑过两条大马路,她拐进一个小胡同,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杨阳登登登连退三大步,好容易稳住身体,而那人只上身晃了晃,就行若无事。其实从刚才相撞的感觉,杨阳就判断出对方是个相当高大的人,而且是男『性』,因为她的鼻子都被他撞扁了。杨阳抬起头,打量对方,是一张陌生的脸,却奇怪的有股似曾相识感,那男子也『露』出怔仲之情,仔细端详她的样貌,半晌,两人同时瞪大眼,手指彼此:

    “闪空男!”

    “替罪羊!”

    大喝过后,两人都是一呆,再度异口同声:“喂,闪空男(替罪羊)是什么意思?”又愣了一秒,青年摆摆手,示意“你先开口”。少女笑了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雷南郡和另一个穿魔法袍的少年一起带走维烈的人吧?”

    原来杨阳撞到的人就是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他为了实地了解四城的现状以及和两大商会长恰谈生意而潜入里那,正要赶往约定地点,不料遇到了上次在雷南郡代维烈被抓去入狱的“替罪羊”。

    “没错,你果然逃出来了。”

    “当然逃出来了,那些事本来就不是我做的。”杨阳微感不悦,虽然时隔多月,当日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但看眼前的人毫无歉意的模样,还是有点不舒服,毕竟那夜她可是吃了很大的苦头。看出她的不快,贝姆特微微一笑:“第二天早上维烈本来是想去救你的,但我们闯进总督府的地牢时,你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吗?”杨阳心情顿平。贝姆特抚『摸』下巴,盯着她的脸:“喂,你和维烈真的不是亲戚吗?长得跟他好像。”杨阳苦笑耸肩:“应该不是,不过他跟我叔叔的确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头发,我也觉得很纳闷。”

    “哦,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杨阳看看他身后:“对了,维烈没和你一起吗?”自雷南郡一别后,她打心底想再见维烈一面,一解思乡之情。贝姆特笑道:“他早就不和我一起了,现在大概在大陆某个角落盗墓或挖掘古代遗迹吧。”

    “盗、盗墓!他是考古学家吗?”

    “考古学家?嗯,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不过他的正牌职业是『吟』游诗人。”

    “『吟』游诗人……”杨阳皱眉,无法将记忆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狂暴青年和心目中无比优雅的职业联系起来,“我看是暴力『吟』游诗人还差不多。”

    贝姆特莞尔,差点就吐『露』维烈是双重人格的事,但想到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再度打量她,他赞赏颌首:“你的架势比半年前好很多,这么短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前途不错——要不要当佣兵?”

    “啊?”杨阳一怔,摆手道,“不,我不想当佣兵,我要成为冒险家。”原来这个男人是佣兵。她仔细观察对方:虽然不魁梧,但足足高出她一个半头的身材确实透出属于武人的强壮有力,和神官那种文弱书生型的外形截然不同;他的五官端整,不算俊美,却很有型,浓黑有致的眉,剃刀般锐利的细长双眼,挺直的鼻梁,加上微厚的唇,整个建构出一种别致中带着粗犷的帅气。杨阳眨眨眼,注意到他灰『色』的眼眸和小麦『色』的肌肤,问道:“你是隐捷敏亚人?”

    “是,有何指教?”贝姆特挑眉,打算她一『露』出敌意就宰了她。原本卡萨兰东境的百姓不及西境人民对西城仇深,但在春天那场搜刮后,仇恨指数直线上升;而且今天是四城首脑汇聚的日子,一旦引起『骚』动,他要脱身就难了,不能不堤防点,尽管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像卡萨兰人。

    杨阳笑道:“没,只是我师兄也是隐捷敏亚人,所以好奇一问,冒昧处,请见谅。”贝姆特“哦”了一声,暗暗松了口气,老实说他也不想杀个和维烈长得很像的家伙,那感觉怪怪的:“你似乎不是隐捷敏亚人?”杨阳点头:“嗯,我是外大陆的人。”她搬出神官为她和昭霆准备的假身份。贝姆特没有怀疑:“对了,你先前为何叫我闪空男?”

    “因为你的剑……”杨阳不知怎么说才好。

    “我的剑?”贝姆特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啊——你是说这把剑的名字!想不到你和维烈一样对古董挺有研究的。”他压根忘了闪空是神器的事,只记得维烈说是一千年前打造的武器,就认定它是老古董。

    “这把剑真的叫闪空!?”杨阳大喜过望: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错,你该不会想向我讨吧?”

    杨阳还没答话,一声清亮的啼鸣当头洒落,抬起头,一只矫健的苍鹰赫然映入眼帘。

    “啊,我部下来了,没时间跟你聊了。”

    “首领!”贝姆特刚说完,左近就响起一个极为中『性』的嗓音,“你怎么这么慢?客人早到了——咦!他是!”

    杨阳转过头,果然是上次擦肩而过的另一个人,这回可看得清楚了,他约『摸』十四五岁,长相很可爱,只是眉间有股古灵精怪之气,身穿黑『色』的魔法袍,右手持着把镶着五芒星的法杖,十足大魔法师的打扮,与他的年龄气质极不搭配。少年瞪大一双水晶『色』的眸子,指着她鼻子:“首领!他不是那个——”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替罪羊,请多指教。”杨阳和气地道。

    隐捷敏亚大神官夏亚典恩笑了笑:“原来你逃出来了啊,有本事。你到底是维烈的什么人?为什么和他长得这么像?”

    “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还长这么像,奇怪。”

    “喂,夏亚,你到底是来接人的还是来瞎扯的。”贝姆特不耐烦地道,“野冰说有人正接近这里,我们快走!”夏亚急忙应是。

    “哎,等一下!”杨阳边追边唤。

    “想要我的剑,就拿把更棒的来换!”贝姆特头也不回地道。杨阳喊道:“那我要怎么找你?”贝姆特回首一笑,挥手道:“到隐捷敏亚来找我!”

    杨阳看着远去的两人,叹了口长气:“唉,为什么总是男人叫我去找他?”说着,她抚『摸』挂在左耳上的红宝石耳坠,眼中闪过怀念的光芒。

    “阳!”身后传来熟悉的清越嗓音,杨阳吃了一惊,转过头,只见一个黑发青年站在不远处,秀丽的脸上满是不亚于她的错愕之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昭霆和耶拉姆呢?”

    “呃,我和他们分开了,有点事……你没见到他们吗?”

    “我怎么会见到他们,我刚从盗贼公会出来。”神官朝后比,一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房子屹立在他手指的延长线上。杨阳恍然大悟,将要催眠调戏民女的恶霸一事说了。神官听罢,点点头:“好!交给我!”

    “不等昭霆和耶拉姆吗?”

    “不用了,待会发枚信号弹就行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神官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迈开大步。杨阳也自在地任他牵着,两人都是脚程飞快的人,不一会儿就到达那座大宅,正巧撞上领着一大帮打手走出大门的贵族青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是那个臭女人的同党!”他大吼。

    “臭女人?”神官不解地看着徒弟。杨阳叹道:“他说的是昭霆。”神官眼中寒芒一闪。贵族青年这才注意到他,喝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口中的臭女人和臭女人同党的师父。”神官微笑着扳弄十指,充满暴力意味的动作明白透『露』出他的打算,接着就是一大片惨绝人寰的哀嚎。

    “……你给他们施的什么催眠术?”

    “让他们以为自己摔跤的催眠术。”

    “摔跤能摔成这样也真不容易了。”杨阳看着个个鼻青脸肿、断臂折腿的众人,摇了摇头,不过,这件纯属意外的事总算是了结了。

    回途上,杨阳问:“神官,你查到两件神器的下落了吗?”

    “查是查到了,但是——”神官靶靶染黑的浏海,“有点麻烦,先说闪空……”

    “闪空的话,我找到了哦。”杨阳绽开献宝的笑容。神官一怔:“哎!”杨阳笑道:“是真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曾在雷南郡看到一个人背着和闪空很像的剑吗?刚才我又遇见他了,可惜忘记问他名字。”

    “……他是不是隐捷敏亚人?”

    “咦,是的。”杨阳一呆,浮起不妙的预感,结结巴巴地道,“该、该不会他也是什么大人物吧?”

    神官按住头,叹了口气:“没错,阳,你真的和大人物很有缘。如果你遇到的人的确拥有闪空,他八成是隐捷敏亚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

    “……”

    杨阳回忆了一下,肯定了神官的猜测。自从得知史列兰那吓死人的身份,她就搜罗了国王和城主们外貌资料,以备不时之需。而西城城主的特征就是:亚麻『色』头发,灰眸,身材高大,使剑,身边经常有只鹰跟着——这些“闪空男”全部符合:“难怪我觉得夏亚这个名字很熟。”

    “唔,大神官也跟在他身边吗?”

    “嗯,可惜维烈不在。”杨阳由衷惋惜。听到红发青年的名字。神官眼底闪过一丝异彩。

    “我向他买剑,但他说要拿把更好的才肯换,怎么办?我上哪找比神器还棒的剑给他?”杨阳十分烦恼。神官摇头:“不然,贝姆特是个武人,那他说的‘棒’,应该纯指剑的『性』能。闪空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就算是矮人的作品,多少也该长霉了,找把质量更好的剑给他不是难事,只是…我手头没有,无刃又给了昭霆,如果佛利特他们在就好了。”

    半年前,住在红石山脉的矮人受到希顿商会的邀请,前往西城的瓦雷利亚铁矿山协助采掘和冶铁,至今音讯全无,西芙利村的村民和神殿一家都十分惦记他们。杨阳现在背在背上的[基里亚斯之弓],就是佛利特临走前送她的礼物。

    见神官神情郁郁,杨阳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去隐捷敏亚时,叫佛利特给我铸把就行。”神官皱眉:“我不赞成你去那儿,又危险,气侯又恶劣——对了!贝姆特就在附近!我打晕他,把闪空抢走,用不着换剑这么麻烦!”说着撩起袖子就要走路。

    “等等!”杨阳拉住他,“你不是说过贝姆特是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厉害战士,何况还有大神官在,万一再加上他其他的部下,就算你也会寡不敌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神官一脸自信。杨阳却拉得更紧,浮起坚定的神情,缓缓道:“若引起『骚』动,害你身份暴『露』,怎么办?”她指着他的黑发。

    “阳……!”神官脸『色』大变。

    “不用紧张,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无论你是王子还是乞丐。”杨阳微笑,眼神温柔而包容。神官偷瞄她:“你不生气?我…我一直瞒着你,还有昭霆。”杨阳讶道:“为什么要生气?召唤我的是国王又不是你!”

    “可是,我是他的……”神官嗫嚅半天,搔搔头,“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是他的谁哩!”杨阳滑了一下:“你不是他的儿子么!”

    “我的头发只能证明我有德修普家族的血统,并不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谁。”神官掰手指,“所以有可能是国王,有可能是王弟、王妹…哦,王妹不可能,圣巫女是处子职——还有王叔王婶等等等等。”

    杨阳咬牙切齿,冲口道:“别管你父母的事了!就算你是从石头里迸出来的,你也是我最喜欢的师父!”神官睁大眼,愣了几秒,璨然一笑:“嗯!”

    黑发少女苍白的面容涌上红晕,不自禁地别过头,不敢正视他的笑靥。清清喉咙,她徉装无谓地道:“所以,不要招惹贝姆特,我可不想国王多出个儿子,我少了个师父。”

    他才不会认我。神官心道,不解地看着她:“阳,你干嘛对着墙壁说话?”杨阳尴尬地回过头,幸好经过片刻的吐呐,她的心跳已恢复正常。说来奇怪,最近她面对银发青年时,常常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不小心被他碰到手以外的地方还会吓得跳起来。明明夏天的时候,她还能若无其事地穿着一件单衣在他面前学习游泳;或者在他脸上拍蚊子,莫非是秋天的太阳有问题,使她的体质起了变异?

    杨阳直觉地不愿多想。神官蹙眉:“如果放过这次机会,就只能你自己去找他了。大不了我下手俐落点,别让旁人惊觉就行。”话虽如此,他却一点也没把握在不引起『骚』动的前提下放倒贝姆特等人。杨阳察眼观『色』,了然一笑:“别撒谎了。”神官欲待再说,杨阳举起只手,示意他“打住”。

    “够了,神官,至今你为我和昭霆已做得够多,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而且我也很想再见到佛利特。”

    “可是……”神官依旧不放心,这时传来两声呼唤。杨阳和神官转过头,看见两个同伴迎面走来的身影。

    “原来你已经找到神官先生了,好极!我们这就直捣黄龙、剿灭敌巢!”昭霆挥舞双拳,生气勃勃地喊道,但友人的回答令她刹时泄了气:“神官早就料理妥当了。”

    棕发少女揪起师父的衣领,一字一字道:“我是我的猎物~~~”神官苦笑:“我又没杀了他,你想揍随时请便。”昭霆立刻转身冲锋,被师兄姐一把揪回来。耶拉姆喝道:“你给我安分点!再胡来我罚你扫厕所!”杨阳皱眉道:“我们好不容易摆平这件事,你这一去岂不是糟踏神官的劳动成果。”在威胁和劝说的双重施压下,昭霆终于屈服了,扁嘴道:“好啦,不去就不去。”余人如释重负,杨阳却睨了神官一眼,心道:昭霆之所以变得如今这般崇尚暴力、我行我素,一大半就是被他惯出来的,另一小半……则归功于耶拉姆的蹂躏压迫。

    “神官大人,你打听到闪空和龙眠的下落了吗?”导致一个少女沦为泼『妇』的罪魁祸首之一问,之二和杨阳对视一眼,点点头,接着后者将遇到西城城主及闪空在他身上的事简述了一遍。听罢,耶拉姆挑眉:“你还真会撞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杨阳苦笑。昭霆记挂神器,嚷道:“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赶快把那个贝什么的揪出来,把闪空抢走!”耶拉姆扔给她一个大白眼:“就凭你?”昭霆大怒,一串三字经正要出口,神官举手道:“不光凭她,我也去!”

    “不行。”杨阳沉下脸,“昭霆也不许去,我已经决定了,以剑换剑,谁也不许去招惹贝姆特瓦托鲁帝!”

    “没错,这个法子最妥当。”耶拉姆赞同。神官和昭霆只得委曲地退到一边,活像两个被婆婆赶出家门的小媳『妇』。神官尤其气馁,心想徒弟是不是见外,才三番四次拒绝他的帮忙,却不知道杨阳只是纯粹不想他出危险。

    耶拉姆问道:“那还有件神器呢?”神官勉强振作精神,正要回答,杨阳『插』口道:“边走边说吧,免得赶不上考试。”于是四人朝原路折返。

    “首先,龙眠的确切下落,我那位朋友也不知道。”神官的开场白令两个少女心一沉,耶拉姆也十分诧异:“这个世上居然有盗贼公会也找不到的东西!?”神官苦笑道:“哎,谁让龙眠是水玉做的呢,没有固定的外形,就算盗贼也无从下手啊。”杨阳失望地道:“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不。”神官的回答给了两人一线希望,“龙眠上头肯定有块蓝宝石这点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来说说它为何失踪。三十一年前,还是王子的上届东城城主马修福斯微服出游,在民间结识了一个流浪舞者,两人相爱后,他把龙眠作为定情信物给了她,当时的龙眠是****的型态。和绝大多数『露』水姻缘的结局一样,马修最终还是抛弃了那个舞者,回到上界继承城主,后来迎娶了一个贵族之女,生下一个独生女美洛达。”

    “这么说龙眠在那个舞者手上!她现在在哪儿?”昭霆不耐烦地打断。神官耸肩:“若我知道早告诉你们了。据说后来马修也曾回去找过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改嫁了,唯一确定的是她为马修生了个儿子,而且以龙眠为赡养费把他卖给一个流浪剧团。可是那个流浪剧团在二十一年前被一个叫索斯的贵族所灭,原因是一个团员拒绝了他的求婚,作为报负,他就把全团的人都杀了。”

    “耶!包括马修的儿子!?”杨阳和昭霆大吃一惊。

    “传言是。不过还有个版本是马修的儿子早就死了。说是马修在得知那个流浪舞者给他生了个儿子时,曾找剧团的团长要回他,可团里全是女人,没有他儿子,于是郁郁而归,连龙眠也忘了索回。”

    “这么说龙眠留在剧团里了?”杨阳懊恼地咬着大姆指。昭霆大骂:“妈的!那个马修真够糊涂的!这下怎么办?难道要我们去向死人讨东西!”耶拉姆道:“有没有可能被那个贵族拿走了?龙眠好歹是件宝物,像那种贪婪的人是不会放过的。”两个少女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看向银发青年。

    “他死了,十五年前。”神官的回答无疑是晴天霹雳,但他后面的话又令她俩回过一口气,“我怀疑,杀死他的就是流浪剧团的幸存者,因为杀手是个神秘的舞者。据见过她的人说,她长着一头宛如月光的淡金『色』长发,所以人们都叫她[月舞者]。而且她的舞姿曼妙无比,容貌更是世所罕见,是个让人一见就终生难忘的绝代佳人。”

    杨阳听得悠然神往:“金发的绝世美女吗?我好想见见。”昭霆白了她一眼:“你又来了!我们现在讨论的可不是美人!神官先生,这么说龙眠在那个月舞者手里?”

    “十有**,如果她真是流浪剧团的人。”神官双手环胸,眉峰紧蹙,“只是,月舞者自那以后就下落不明,至今消声匿迹,要找到她实在不容易,唯一的线索是她失踪前与希鲁沙佣兵团有过接触。”耶拉姆眨眨眼:“希鲁沙佣兵团?不就是罗兰城主出道的佣兵团。”杨阳和昭霆十分好奇:“咦,东城城主曾经是佣兵?”

    “没错,不过当时他还没加入。除了他,希鲁沙佣兵团现在还活着的老牌团员只有东城三将之一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他也是希鲁沙佣兵团佣兵团的团长。羽族将军席斯法尔,金『色』死神伊芙比拿都是后来陆续加入的。”

    “也就是说唯一可能知道月舞者下落的就是那位马尔亚姆麦斯韦恩?”杨阳得出结论。昭霆振臂欢呼:“哇——太好了!了却两桩心事!”对她的乐天,余人抱以苦笑。且不说闪空,龙眠的下落根本就没明朗——假设马尔亚姆不知道月舞者的下落;假设月舞者没有龙眠;甚或她不是流浪剧团的人……只要深想下去,就会发现问题还有一大堆!神官歉然道:“对不起,我只调查出这些。”

    “哪的话!多亏你和你那位朋友,我们才能得到这个线索,找到方向,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杨阳拍拍他肩,蓦地停下脚步,定定注视某一点。余人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堵高大的玉石墙壁,后面,是远比石墙更高大巍峨的建筑群,清一『色』玉石搭建、琉璃筑顶的屋宇透出帝王的尊贵之气。

    昭霆咋舌:“好大的房子!是谁家的?这么气派!”神官淡淡地道:“是王宫。”昭霆一愕:“王宫?王宫不是在上界吗?”

    “真正的王宫是在上界,这座算是行宫吧,最初是历代国王为视察下界所建的临时住所,后来渐渐变成首都会议的专门会场,临时住所改成枫叶丹林的雅尔玛行宫,城主们开完会有时也会去那里晃晃。”

    “哦。”昭霆兴趣缺缺地捅捅友人,“阳,王宫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快去考场吧。”杨阳不动也不说话,依旧盯着那栋建筑,眼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波动。见状,耶拉姆恍然大悟:“你想去见他?”

    “……”

    “别傻了。门口那么多军队,你怎么进去?何况他若记得你,早在叫神官大人帮忙那次就提到你了,哪会整整半年没有声息。如今你都找上门了,他也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或者叫个部下出来接你——贵族没个好东西!杨阳,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杨阳牙关紧咬,双拳紧握,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她也想不通,为何她都来到他家门口了,他还避而不见?耳坠他们各拿一只,没道理他感觉不出她来了。而且半年前,他曾写信给神官,请他打破『迷』雾森林的结界,信中没有片言只字提到她,明明他知道她是神官的二弟子!莫非当日的誓言真的只是个玩笑,他其实根本已经忘了她这个朋友?

    “喂!耶拉姆!”神官瞪了眼徒弟。耶拉姆撇撇嘴,别过头。昭霆也劝道:“阳,死小鬼说得对,那个城主一定是故意捉弄你。”

    “我相信史列兰。”

    杨阳擦擦眼,坚定地道。余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片刻,神官闷闷地道:“那怎么办?你就站在这儿,等他开完会出来?”语气掩不住一股酸意。

    “才不!我已经实践诺言——来找他!是他自己不出来见我!”杨阳一甩头,“走吧!去考试!”语毕大步走开。余人愣了会儿,才慌忙跟上。

    史列兰,我相信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你还当只缩头乌龟,休怪我们的友谊一刀两断!

    黑发少女捏紧红宝石耳坠,向远方的友人下达最后通谍。

    史里兰非常焦急。

    虽然另一半耳环不是挂在他身上,但凭着自身的魔力,他还是清晰地感到黑发少女的气息就在附近,代表她依约来找他了,可现在……

    (史里兰,怎么了?)查觉佩剑的不对劲,卡萨兰城主诺因史里兰德修普一手搭住剑柄,关怀地问。史里兰喜出望外:《诺因!我们出去逛街吧!》

    (什么!)诺因愣了愣,斥道,(喂,我现在在开会!)

    《不管!我要逛街!》史里兰不由分说耍起赖来,一心要和杨阳来个感动的重逢。

    诺因深深皱眉:(别闹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女人那套无礼取闹的把戏了!)听出他的愠意,史里兰的气势登时一落千丈,仿佛瀑布的水流哗哗而下:《呜呜~~~可是~~~》我想见杨阳!!

    (乖,再忍忍。)诺因感觉出他的委曲,好言相劝,(我知道你很闷,我也是,你稍微睡会儿,等会一开完,我就带你出去逛。)

    《……嗯。》杨阳,你一定要等我啊!

    诺因满意松手,抬起头,对上一双清蕊似的蓝眸。

    “魔封怎么了?”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微笑道。他身旁,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也投来好奇的目光,只有上首的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目『露』惊惧,不安地抖抖身体。

    “没什么,间歇『性』的情绪发作罢了。”诺因摊摊手,“不是灾难的喻警,各位请放心。”说是“各位”,其实是说给国王一个人听。果然,亚拉里特眼中的恐慌大为降低,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卡萨兰尤其是权力中心,魔封的恐怖名声远比其它地方响亮,不仅因为它强大的力量,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它那位残佞的主子,简直是标准的“魔头魔剑配”。正因如此,尽管除了诺因无人知晓魔封的真实『性』情,还是想当然地给它冠以[嗜血魔剑]的恶名。甚至有不少人以为诺因之所以如此残酷无情、冷血傲慢,就是受到魔封的煞气影响。只有圣巫女莉莉安娜、王国双翼这些与诺因关系密切者知道他那个『性』格是本『色』流『露』,魔封压根是无辜的,而且搞不好是真正被带坏的一方,但他们当然不会说出去,于是误会就这么形成了。

    听到后面一句,三名城主不约而同地苦笑。在当今的时局下,这句话实在不能一笑置之。记挂和半身的约定,诺因重拾话题:“刚刚谈到哪里?”

    “关税。”罗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异口同声。卡萨兰地处下界中心,座握两条最主干的道路,经常为关税和其它四城发生龃龉,每次首都会议最难协调的课题就是这个。虽然空浮舟和飞龙这些天上交通工具速度快安全『性』也高,却在价钱和载重等方面有所限制,所以陆路还是占了贸易的主导地位。

    诺因用指关节扣扣桌子:“没错,今年中部大道的关税涨得太离谱了,商人们都在抱怨,我要求减税!”罗兰颌首赞同,原因无他,中部大道贯穿东西,连接的正是伊维尔伦与包括诺因的西境及西城在内的西方大陆,所以他们俩是一国的。

    “不止中部大道,莫尔肯大道的关税也有不正常递增的现像。”梅莲可开口道,她和米利亚坦是一国的,“据商人们反映,里那的城防兵不仅收受高额的关税,还巧立名目榨骗他们的钱材,甚至强抢货物;而且不像以前那样,派谴骑警队巡视周边,击退魔兽和强盗、搭救遇到危险的旅客,导致两条原本十分安全的[黄金要道]变得和一些偏远地区一样贼寇四起,魔兽丛生。这样下去,一定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不错,如今天灾**,再不稳定民心,局面怕会一发不可收拾。”米利亚坦语重心长地道。

    “四位城主此言差矣。”

    回应的不是国王,而是他身边一个相貌猥獕的中年男子。他就是新任宰相,罗姆席德西林克,被元帅拉克西丝私下评为“鼬鼠”的超级贪官,极擅逢迎拍马,吹牛贿赂,上任不到半年,就和百分之九十九的贵族交情好得活像穿一条开档裤长大的铁哥们;中城的朝纲被他败得一踏糊涂,比谢尔达还厉害好几倍。亚拉里特非常信任他,甚至曾说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罗姆席德”这样的鬼话来。

    “关税提高完全是为了我卡萨兰的百姓。众所周知,我城的土地不算很肥沃,关税一向是支撑我城经济的主要收入;加上连年大旱,调整税率是理所当然;至于梅莲可城主所说的敲榨云云,更是误会,我城将兵奉公守法、严于律己,岂会做出那种像地痞流氓的恶事。”罗姆席德滔滔不绝地反驳。

    那些士兵就是地痞流氓!四人在心里大骂。

    梅莲可调匀呼吸,才道:“宰相阁下,我相信贵城的士兵多数的确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但不可否认总有些害群之马,为免损及贵城士兵的光辉形象,有必要加强整治力度,将那些人揪出来取缔,不然商人们无法安心。”

    “呵呵,这是当然的,梅莲可城主请宽心,明儿我就揪出那些不法分子,交由你发落——如果真有你说的害群之马。”

    “你!”梅莲可大怒,“这话什么意思!宰相阁下!?”余人也微微变『色』。

    罗姆席德谀笑道:“别动怒,梅莲可城主,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正如你相信贵城的商人,我也相信我城的的将兵。而且不可否认,商人们全是重利益的一批,那他们为了关税提高而怀恨在心,故意造谣污谩,抵毁我城士兵的名誉,并不是不可能。所以,梅莲可城主,在批评里那的治安前,请先确认一下那些投诉的商人的人品吧。”

    “不止梅莲可,我城的商人也反映了类似的情况。”见友人涨红了脸就要发作,米利亚坦急忙『插』嘴,声音透出几许严厉,他也对罗姆席德刁难的态度感到相当不满。罗姆席德干笑道:“贵城的商人?请问可是哈梅尔商会?”言下之意很清楚:以第一商会的恶名,来担保可有点勉强;何况南北两城素来交好,佐证只会被视为帮腔,就算不予采信,也没人能说话。

    诺因冷笑一声:“宰相阁下是不是要三大商会长一排站在你面前,才肯停止包庇那群披着士兵外皮的土匪?”这话等于将希顿商会长的后台也扯进来,但罗兰倒也没撇清,默默睇视罗姆席德,沉静的目光透出相同的指控意味。

    一时间,会议室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四名城主无形中结成一线,站到国王和宰相的对立面上,尤其是诺因森冷的目光,令亚拉里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罗姆席德干咳一声:“诺因殿下真是说笑了,微臣绝没有包庇部属的意思,您也知道,里那的城防兵全是几位公爵大人的私兵,以微臣的权限,实难过问啊。”这招叫顺水推舟,既不得罪正火大的四人,又推卸责任。

    “你言下之意是承认那些贵族管理不周咯?”诺因咄咄『逼』问。

    “诺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贵族们全是伟大的至高神的选民,他们的部下怎么会做出那种寡廉嫌耻的事!罗姆席德的意思是要你明辩是非,别冤枉了好人!”

    亚拉里特斥道,语气十分威严,可惜吓不倒诺因,不,应该说在场没有一个人被吓到。

    “正因为是贵族,就更应该端正行举,严整门风,不然哪有资格传播至高神的福祉,当人民的榜样!”诺因言辞锋锐,毫不留情,驳得亚拉里特脸『色』阵红阵青,“还是——堂堂王国贵族竟连承认错误的勇气也没有,非要闹到堂上才肯俯首认罪?”

    砰!亚拉里特重重拍打会议桌,发出比噪音更大的怒吼:“注意你的言行,诺因!你这是在污辱光荣的选民一族!”

    “哼。”诺因回以简短的嗤鼻,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眼看这对伯侄愈闹愈僵,宰相忙出来打圆场:“陛下,诺因殿下童言无忌,您大人有大量,莫怪于他。”

    童言无忌!诺因两眼冒出火花。梅莲可轻踢他脚踝,以细微的幅度摇摇头,示意稍安无燥。诺因微一皱眉,接受了她的忠告。亚拉里特忿忿地道:“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这次我就原谅你,如若再犯,就算拉克西丝来为你求情,我也绝不轻饶!”

    哇咧,老鬼,给你脸不要脸!诺因柳眉一挑,真的火了。

    “陛下,宰相阁下,舞弊的事且放一边,有关里那的关税,还望两位考虑四城的现状,酌情减免。”梅莲可见风向不对,连忙改变话题,制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舌战,毕竟诺因是为了帮她才跟亚拉里特杠上。

    罗姆席德两手一摊,摆出无奈的表情:“梅莲可城主,你的心情我不是不了解,只是……这里有那么多民众要吃饭,你也要考虑考虑我们的难处嘛。”

    “贵城的民众要吃饭,我们的民众就是铁打的,不需要吃饭!?”梅莲可的肝火也熊熊燃烧起来,狠不得捅眼前推三阻四的老狐狸几个透明窟窿。这时,在公共场合一向沉默寡言的罗兰开口道:“宰相阁下,你为贵城民众设想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只是,无节制地提高关税,虽然可以增加国库的收入,但从长远利益看,却是非常不智的。”

    “不错。”米利亚坦接口,“地处交通要道,警备良好,关税低廉——这三个条件加在一起赋予了里那丰富的商机,而现在,后两个条件已不复存在,既使地理优势没变,长此以往,商人们的不满愈积愈深,他们会想办法把这个优势打破,另辟一条更方便的商路出来。就如你所言,商人是重利益的一批,一旦里那的关税非但不能保障他们的利益还损伤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没必要再维持里那的经济——这个道理,相信睿智的宰相阁下一定明白。”

    “咳咳。”罗姆席德干咳数声,有点尴尬地道,“米利亚坦城主不愧是商业大城的城主,分析这类事果然头头是道。嗯,好罢,会后我会与元老们商量,酌情减免关税。”

    四人都松了口气,尽管贵族院元老的办事效率让人不敢恭维,但罗姆席德已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终归会拿点成果出来。

    真是烦!一个关税就讨论这么久,还没完!诺因在心里大叹,当听到罗姆席德下一句话时,他更是差点抓狂:“关税的问题解决了,下面我们来商量一下粮税……”

    “宰相阁下,你该不会想说粮税也要增加吧?”

    “呵呵,梅莲可城主真有先见之明,不错。”

    不错你个大头鬼!四个城主险些一起破口大骂,好容易忍住,却也个个面『色』铁青,呼吸不稳。梅莲可头一个拍案而起:“陛下!恕臣下无法接受!梅迪担待不起!”

    “埃特拉也是。”米利亚坦咬牙附和。

    “要钱有,要粮没。”罗兰更绝,俊美无铸的脸庞好似冻了层寒霜。

    “……”诺因一言不发,右手搭住剑柄,意思很明白。

    亚拉里特微『露』惧意,罗姆席德却镇定自若,依旧一脸谀笑:“四位且莫急,听我说完。我说增加粮税,是特指伊维尔伦。”

    “!”罗兰一愕,余人也愣了愣。片刻,罗兰会意,眼中寒光流动,沉声道:“宰相阁下此举,可是针对我城[水都]的名号?”

    “罗兰城主真是机灵人,不错!眼下旱情严重,唯有贵城挟地理之优,坐拥良田无数,罗兰城主身为支撑国运的大贵族之一,理应出一份力,让举国都度过这段艰困的岁月才是。我想您一定不会独善其身的,是吧?”

    金发青年抿紧唇,良久才道:“我承认伊维尔伦的情形比其他四城好得多,也愿意散粮救民,却不是以这种形势。”亚拉里特脸『色』一变:“罗兰城主,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某些人心里明白。”诺因轻声一笑。罗姆席德装作没听见:“这么说罗兰城主是同意增加粮税了?我谨代表三城民众感谢您的义举。”

    “宰相阁下不必多礼,埃特拉那份我会自己向罗兰老弟讨。”

    米利亚坦笑咪咪地道,罗兰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米利亚坦回以和蔼的笑容。梅莲可略带复杂地道:“梅迪也是,不劳宰相阁下费心。”

    “同上。”诺因懒懒地道,气得亚拉里特胡须颤抖。罗姆席德也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原样,挤出笑脸:“如此再好不过,罗兰城主,我再次代表卡萨兰东境的百姓感谢您。”东城城主默默回了一礼。亚拉里特皱眉道:“在会议结束前,我还有件事要申明:若有流民想进入诸位的领土,绝对不要接纳;尤其是你,罗兰城主!不少臣子向我反映,近年来你收留了很多我城的民众!”

    “呃?”罗兰一怔。

    “你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欠考虑吗,罗兰城主!你的领地本就富裕,大门一开,我城的民众还不眼红地往你那儿跑!假以时日,我卡萨兰还不变成一座空城!”

    “陛下。”罗兰暗暗握紧双拳,“臣下从未宣扬伊维尔伦是一方乐土的言论,事实上,我城也有许多地区的人民受旱灾所苦,朝不保夕。接纳贵城的民众,对我只是负担,没有助益,但是,要我在那些饥民求救的目光前关上大门,我做不到。”

    余人都变了脸『色』,因为他这话摆明了是抗旨。

    他玩真的?诺因盯视金发青年,紫眸闪着惊疑的光芒。同样的情绪也浮现在梅莲可湖蓝『色』的眼眸中。米利亚坦则『露』出赞赏的神情。

    “罗兰城主真乃善人,伊维尔伦的城民真有福气,但请别忘了,您首先是陛下忠实的臣子,其次再是伊维尔伦的城主。”罗姆席德意有所指地道。罗兰起身以恭谨的动作行礼:“我无意违逆陛下的旨意,但我也不能违备自己做人的原则,以陛下的贤明仁德,当能体谅臣下的苦衷。”

    “你……”亚拉里特涨红脸,横眉怒目地瞪着他,半晌一甩手,“罢了!”

    “谢陛下。”罗兰深鞠一躬,坐回原位。

    “罗兰城主,这次我全是看在你已故的岳父马修城主的面上,才饶恕你的失礼!诺因、梅莲可城主、米利亚坦城主,你们三个也是,好自为之!以前收留的那些就算,今后再让我发现类似的情况,严惩不贷!散会!”

    亚拉里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调头离去,罗姆席德紧跟其后。随着房门砰上,室内出现短暂的宁静,直到被一声冷笑打破。

    “好自为之?”诺因啜饮面前的冰咖啡,嘴角噙着一抹讥笑。余人脸上也浮现出夹着淡淡嘲讽的苦笑。

    被后世称为[风暴之眼]的最后一届首都会议就这样落幕了,历史学家们普便认为,中、南、北、东四城城主对王室彻底失望,进而蕴酿出反抗情绪,绝大多数就在于这次会议中国王的高压态度;加上之后东境本土的民心向背,[锁城政策]于是被认为是神官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执政期间最大的败笔。

    “对了。”走出会议室时,诺因顿了顿,把手按在剑柄上,(好了,史列兰,会开完了,我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

    等了一会儿没回音,诺因微讶,以为是半身闹脾气了,忙凝神细听,却听见——

    《zzz……》

    “……真是的!”诺因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先前还吵着要逛街,现在却睡得死猪也似,真是个没烦恼的小子!

    在心里叹息一番后,他朝等在会议室门口的两名心腹快步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