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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预兆

    进周府门的时候,已经偏晚了,待被引进后院一处安静之所,周府各处的灯笼儿都已点亮,雕花的灯被夜风吹动,时而晃,一圈,又转回来。

    没有见到周斯樾,我在房中坐了片刻,就闷得慌。

    左右无事,又无人交代我不许乱走,便遣荔圆去寻些热食来。

    然后我满腹心事,走出垂花门,人到了游廊,正凝神去听周边的动静,从前方就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声。

    两个人影,都穿着锦袍,一色青,一色白,而那青色人影一手捏着块白色的帕子,低声的咳嗽,身边的人与他说着话,时不时还等他咳好了,才再度开口。

    那人在看见我的时候,脚步停下了,仍然在咳,下半边脸都被帕子遮掩,只有一双眼看过来,目光平和又陌生。

    我一瞬就凝结住了周身的血气,听见自己在用力稳住呼吸,甚至在听见对方低咳声时也忍不住喉咙发痒。

    未见他时不觉多么难熬,见到才知思念多苦。

    “你是谁?谁允许你出入畅和园的!”一旁的白色锦袍男子微眯了双眼用一种近乎凌厉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压抑的抿了抿唇,却发不出声来,我是谁呢?这一刻,我当真说不出口。

    “子奚,这天色已晚,想来她也是迷路至此。”朱佑樘的声音低沉,比这夜还柔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柔软,大抵是我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周斯樾,字子奚,原来是他,我那日在点莲盛会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曾记住他的长相,此刻看来,也不是那么的纨绔不堪,可能完全沾了朱佑樘的光。

    周斯樾面露疑惑,视线在我与朱佑樘间来回,“你认得她?”

    我待要开口,朱佑樘却先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番咳嗽,这回咳的连那双眼都微微泛红,我见之心疼不已,脚步情不自禁的往前迈了两步。

    “少爷,这位就是那宋家小姐呀。”

    周斯樾的仆从及时赶来,正是引我进府的那位。

    那宋家小姐呀——这句话说的颇妙,是一种知情人才会听懂的玄机之妙。

    周斯樾一怔,我猜他在心中腹诽自己真是不记事,所幸目光偏了偏,直截了当的锁定在朱佑樘身上。

    “可曾开过方子,若是咳的肺腑不适,已不是小事。”

    朱佑樘微微错愕,旋即答道:“开过了,不妨事……”

    “如此莽撞不知礼数,你是怎么找的人!”周斯樾仿佛看出我怀的心思,语气不善的打断我与朱佑樘的交谈,话是朝着那下人说,骂的却是我。

    我终于正眼看向他,颔首,“周世兄,小暖初来京城,颇多惊奇,失礼之处,请多容谅。”

    字字句句,语软声轻,尤其最后垂眸时,一抹清浅娴雅的笑配着这绝俗的五官,极其惊艳人心,我练习已久,杜四娘曾言,没几个男人能在这样的女子情态下硬下心肠。

    事实是,我听见对方微微吸气的声音,那一刻我期待的却是另一个人会有所反应,可等了半响,并无动静。

    这次换周斯樾轻咳了两声,然后朝一旁的仆从使了个眼色,那人领悟他的意思,走到我跟前来,欠身行了个手势,是要请我回去住处。

    说不上松了一口气,到底是踏实了些,就这样留下来吧。

    临走,我不忘回首再看了朱佑樘一眼,关怀之意溢于言表,“枇杷露,雪梨水,花生浆……温服都可止咳。”

    一时间我也只想起这些,略有些懊恼,平日里看的诸多书籍竟都用不上。

    “多谢……”朱佑樘温和的笑笑,终于撤下掩口的帕子,却未多言其他,最后补了一句“我记得。”

    他说这话时,漆黑的眸子里有着不一样的光,那么亮,那么动人。

    我一路走的轻飘飘的,他记得我……他究竟记得哪个我?或者说是记得哪些事……那件事他怎么可能记得?!

    怀恩不可能告诉他,再无旁人知道……我又想着他那般柔弱的身子骨,磕磕绊绊的走到今时今日,到了三更还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

    天快亮时,我方入梦。

    梦中是那高高的房檐,乌亮乌亮,那长长的宫巷,深红的墙。

    我一步步的走,越走越快,到最后竟无所顾忌的跑起来。

    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气息,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永无尽头,跑不完,寻不到……忽而听见了呼救声,沉沉的嗓音,压抑的痛楚,无限制的在我耳边放大,我心惊肉跳,只觉得喉咙被人扼住般。

    “姑娘……姑娘?!”

    我乍然睁开眼,就看见荔圆掀开帷帐,满目担忧的看着我。

    之后在她为我换衣时,才发现我竟然汗湿了整件亵衣,难怪她说我满额的汗,面色痛苦,仿若经历在什么劫难。

    梦里的场景已经模糊的想不起,可那低低沉沉的嗓音,那难以克制苦痛的呼救声,却如刀刻录在我心上。

    是朱佑樘的声音,我心中惊涛骇浪,怎么也放心不下,偏在周府又外出不得。

    接连两日,我在周斯樾安排的房子里住着,等不到周斯樾主动来找我,我就提出要见他,负责看顾我的仆从去传话。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周斯樾才匆匆而来。

    他一脸不耐,是被什么事情困扰又不得不脱开身而来的那种不耐烦,我心中不安已经积攒到难以排解,顾不得其他,直言问他:“是不是出了事?”

    周斯樾不答反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太子于我有恩,他是不是出了事?我心中急迫,请你告诉我。”

    他讶异,又恍然,“难怪。”

    我那日见朱佑樘的失态失礼便是见证,他倒是没有怀疑,信了我的说辞,只是却还是没有据实以告,沉默的思考着。

    周斯樾的品行为人,谁都晓得,绝非君子,风月场里厮混大的男人,我以为传言便是七分真,也是掺了三分水,可万万没想到。

    “我花钱请你来,可不是看什么郎情妾意的报恩戏。”周斯樾往屋里躺椅上一坐,两腿敞开,风流不羁,嘴角勾了笑,邪气又恶劣,“过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意图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