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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义不孝

    商陆抬眼看了商和一眼,缄了口。想说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外公现在情绪变化无常,还是不要和他说这件事比较好。

    第二日,商和和商陆还在铺子里的时候,昨日的来人又来到了药馆,只是表情却不复昨日的谦恭,整个人趾高气昂了起来。

    他身后有两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一个面色发青的老妇人。见到来人,商和径直走到了躺着的老妇人的旁边,仔细观察着面相,然后又拿起了她的手,仔细把着脉。下一刻,却面色大惊。

    “吴康,你母亲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商和皱着眉头问道,脉象如此之疾,这是亡阳的症状啊,而这种症状,完全没有可以救治的手段,只能默默等死。

    “商大夫,昨晚我母亲还好好的,可是喝了昨晚在这里抓的药以后,今天早上,便已经是这般模样了。”这个被叫做吴康的用袖子揩了揩自己的眼泪,“商大夫,是不是你抓错了药?”

    “不可能!”商和断然拒绝,他抓药这一件事上,已经干了几十年,从未出过错。

    “呵,商大夫,是与不是,咱们看看药方不就知道了?”吴康看着商和,“如此,咱们把其它几个药馆的大夫都来看看,是不是商大夫抓错了药!如若不是,自然会还商大夫一个清白。若是抓错了药,谁也逃不得!”

    “哼!”商和扭过身去,显然是默认了吴康的这一提议,他抓药几十年,从来没有出过错误。他不相信自己会有错误,而且这个错误,耽误了整整一条人命!

    很快,其他两个药馆的坐堂大夫也很快赶来,正是杏林药馆的许灵修,仁和药馆的夏枯,和百里药馆的刘明海。

    “夏大夫,麻烦你回避一下。”吴康说道。

    夏枯皱了皱眉头,胡子略带斑白,“为什么要我回避?”

    “夏大夫,这药方可是你开的,你不回避,恐怕是说不过去的吧。”

    “你!”夏枯挥袖,背对着众人。

    “许大夫,刘大夫,麻烦你们看一下这张药方。”吴尊掏出药方,递给了刘明安和许灵修二人。

    刘明安与商和是差不多的年龄,头发斑白,他拿过这张药方,看了一眼,眼中充满了愕然,然后递给了许灵修。许灵修是这四个大夫中最年轻的一个,不过四十岁的年龄,但医术不可小觑。他接过刘明安递过来的方子,看了一眼,眼中充满的同样是愕然。

    二人愕然,是因为这张药方上的错误真的是明显的不能更明显了。四人同为大夫,平时也多有接触,这么简单的错误不论是夏枯还是商陆,是都不可能犯的错误。

    夏枯不可能开出这张方,而商和不可能抓出这张药方上的药。

    两人面色古怪,吴康拱手道:“两位大夫,可是这药方有问题?”

    两人没有说话,最先说话的是刘明海,刘明海道:“这位小兄弟,你昨天抓的药可还有?”

    “有有有。”吴康连连点头,“药还是在的。”

    刘明海看过药,又看了站在一旁的商和一眼。

    不仅是药方有问题,就连药也有问题。

    “小兄弟,你在仁和药馆开的方子,为什么要跑到商家药馆抓药?”刘明海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这么简单的方子,这么明显的错误。无论是谁,也不可能犯啊!

    吴康没有犹豫,他道,“是这样的,前日是夏大夫给我开了方子,可是我钱没带够,就回家然后昨日来抓药。昨日来时仁和药馆没有开门,于是我便到了距离仁和药馆最近的商家药馆来抓药。刘大夫,怎么?药有问题吗?”

    刘明安皱着眉头,“有问题。不仅药有问题,药方也有问题。”

    “什么?!”吴康,夏枯,商和三人同时震惊。

    “不可能!”接下来则是夏枯和商和二人同时开口说的话。“这是不可能的。”

    “你们二人好好看看!”刘明安皱着眉头,将药递给了商和,将药方递给了夏枯。他不信今日他们二人会看不出这个错误?

    看了一眼药,商和的身体摇摇欲坠。

    这个药是他抓的,包括药包上的绳子是他亲手系好的,这个结颇为复杂,目前只有他一个人会。不可能是别人伪装的他的手法来陷害他的。

    而另一旁的夏枯也是面色大变,这张药方是他的字迹没错!可是!这张药方上本来没有半夏这味药!他没有开出半夏这味药!半夏与乌头不可同用,这是每一个学医的人都应该提前知晓的!都应该烂记于心的!可是这字迹却完完全全是他的字迹!

    难道是那天找自己看病的人太多,一时手滑,写错了方子吗?这……这怎么可能?

    夏枯商和二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了对方的错误。面色悔恨,商和只恨自己昨日浑浑噩噩,只顾着照药方抓药,而没有观察药方上的几味药是不是能够在一起配伍,就这样,害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而夏枯面色发白,完了。他的下半生是完了,这样的药方一出,这样的错误一旦发生,怕是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一个常年开方的大夫,居然会开出令初学者都会笑掉大牙的方子,他此生……何存?

    “所以依刘大夫看,我娘这次死因应该由谁始?”吴康对着刘明海拱了拱手,眼神中是收敛不住的悲意。

    刘明海似是被这个表情感动了一般,他叹了口气,看着夏枯和商和的眼睛里是收敛不住的痛惜,道:“这次失误,夏大夫当担起全责,而商大夫担起小责便好。”

    “咳……”一直躺在担架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的老大娘突然发出了声音,几人去看,正好看见老大娘将颤巍巍的手伸出担架,往商和的地方而去。

    吴康看见,脸色大变,瞬间哭道,“娘,娘你醒了吗?你别吓康儿。”

    “畜牲,滚。”老大娘此刻面色不似之前铁青,有了一丝丝的红润。她混浊的眼球看向商陆,说话也十分利索,“商大夫,是我对不起你。”

    在场的人满脸愕然,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而几个大夫看着开口了的老大娘,心下叹息,这是回光返照之相啊!

    吴康扯着嗓子制止老大娘道,“娘!”

    “滚!”老大娘将目光投到吴康身上,“你枉为人子。心术不正,你不是我儿子。”

    然后对商和道:“商大夫,是我拖累了你。若非我得病,也不会被这个孽子带着去开方,也不会得到了一个错方。但是,这个孽子得人指使,知道这个方是错方,也知道商大夫你明日开张。因为失女,你可能会错过了方子中的错误,继续抓药。而我,因为这个错误便会离开人间,不会拖累任何人。这也是我喝下去那碗药的原因,我之所以撑着一口气到这里,就是不想商大夫内疚罢了。”

    “商大夫,你大半辈子的声誉全被毁在我手了,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可以,商大夫你能不能饶过我儿,他即使有过错,也是一时心窍被蒙了心呐!”

    母亲之语,句句戳心。即使她知道自己被自己的孩子抛弃,却依旧包容了自己的儿子。

    商和怔怔,这件事是这么个原因?他看向吴康,此刻已经泪流满面,面色惊恐,显然是被发现了的害怕,但是却没有丝毫悔恨,他叹息,自己精明了大半辈子,临死了临死了居然被人算计了一番。

    “商大夫,你可不可以同意我的请求?”老大娘此刻面色上的红润快速褪去,几位大夫看了一眼,便也知道了这位大娘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商和缄口,这个吴康,心术不正,枉为人子!他怎么应得了这个老妇人的请求?一个连母亲的命都能杀害来换取利益的人,这个人,他如何能……如何能……!

    见到商和不言老妇人看了吴康一眼,“孩子,我帮不了你了。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

    说罢,闭眼,没有了丝毫呼吸。

    吴康仿佛此刻才悔悟一般,他扑到老妇人身上,哭道,“娘!”

    只是旁观几人,已经没有了丝毫同情之意。这个人,真是……不配为人!

    事情闹的太久,商家药馆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皆对着已经扑到母亲身上大哭的吴康指指点点。

    吴康满脸惶恐,他明明是和那人私下约好的事情怎么被母亲知道了?眼看这一切就要成功了,为什么母亲偏偏要出来插一脚,破坏他的计划?

    如今计划败露,整个杭州他如何待的下去!

    他看了和他一起计划的那人一眼,那人手上正拿着一个银锭子细细摩挲着。他心下稍定,只要那人不毁约就好,自己拿着钱,就远远离开这里,再也不回到杭州了!只是,他没有想过,他可能再也出不了杭州了。

    他哭的更悲痛了些,将一个回头是岸的孝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买他的帐了。

    皆冷视着他。

    此人杀害母亲,是为不孝;陷害他人,是为不义!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当压官府才是。

    吴康被人从自己母亲的尸体上拉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了惶恐,他看向那人,那人依旧是面色淡然,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他喊道:“不,我不要去见官,我不去。”

    “等一等!”有人出声,制止了将吴康拉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