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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养崽第四天

    善庆堂教习最先反应过来,劝人主动领罚。随后行动的是执法弟子,蛮力押他上前。

    不管燕以泽犯没犯错、讨不讨嫌,天门峰形体魁梧的执法弟子“为难”一个小娃娃,场面总不大好看。

    其余弟子心生不忍,纷纷转开视线。

    预料中的鞭挞并未到来。

    如往常一般,师叔祖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出现,轻易夺去所有目光。

    “这是做什么?”

    宿怀星眉心微蹙,像是看不懂掌门真人要做什么,对小徒弟说,“过来。”

    盛凌霄道:“此子心术不正,与人发生一点口角,便要残杀同门。”

    宿怀星道:“他杀了谁?”

    盛凌霄怔了一怔,道:“方才他起了杀心,我及时阻拦……”

    “所以他并未杀人。”

    宿怀星道,“只不过想了想,便要凭想法定罪?青云剑律有这一条?”他偏过头,看向天门峰两位长老,客客气气说,“还请执法长老明示。”

    执法长老不敢说话。

    道君和掌门争执,他们站哪边都不合适。

    宿怀星继续说道:“修士炼虚化神,魂识若海,瞬息盈千念。敢问掌门真人,难道您每一息、每一念,都心术端正,合乎剑律?”

    盛凌霄心头蓦地一震,只觉角落那点卑劣心思无可遁形。

    执法长老忍不住说:“道君说的是啊,若要在人心里横一把标尺,咱们剑狱怕是早都装不下人啦……”

    宿怀星微微变了脸色。

    此前他言辞有度,坦然、坚定、温和,现在执法长老站到他这边,宿怀星反而退让一步:“修行先修心,诚其心,方能正其行。以泽心生恶念,确是错了。”

    他垂低眼睑,视线爱怜地落在小徒弟脸上,“我这个徒弟身世坎坷,从小受尽欺凌,却不曾与人为恶。我怜他稚弱,唯恐他不能自保,是以教他凶煞之术……”

    这话若是别人说,执法长老准要骂:脑壳有问题吗竟然教小孩子杀人的招数。

    但宿怀星不同。

    这个人二十年如一日扶弱、爱幼、卫道、除恶,修真界千千万万无名弟子受他庇护、安然修行,这样一个人,你怎么敢指责他剑意凶戾?

    有点良心的都说不出这话。

    他的剑越强、越凶,越让人感到安心。

    因为这种情绪,青云弟子看待燕以泽也宽容了许多——有师叔祖倾心教导,这孩子必将成为下一个普渡众生的谪仙,师叔祖从小磨练他斩妖除魔的本领,何错之有?

    宿怀星把握着众人态度的变化,眸色沉暗下来,语气有些歉疚,有些苦涩:“是我教的不好……”

    不!您教得很好!不能更好了!

    执法长老心里的偏向彻底转过来,互相交换眼色,想着怎么向掌门师叔求情。

    宿怀星继续说道:“教不严,师之惰。徒弟做错了事,合该罚在师父身上。掌门真人若是不解气,不如罚我吧。”

    此言一出,善庆堂死一般静寂。

    宿怀星逮着机会在众人面前疯狂上眼药。掌门真人明明在管教弟子,宿怀星张口就歪成他“泄私愤”。

    人家正主还没听出来,一听“罚我”就慌了,拿戒鞭的手微微发颤。

    宿怀星面容平静与他直视,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打啊,你敢打一下,今晚上崇拜他的青云弟子就能把剑狱给掀了。

    起风了。

    山风穿堂,砸在人脸上冽冽的疼。

    燕以泽低着头,色泽浅淡的眼瞳映出细小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青云弟子当宿怀星是神仙圣人崇拜,从未怀疑他别有居心;燕以泽不是,透过“圣人”光环,他很容易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尊”寥寥数语,把青云宗上下一干人等耍得团团转。

    矜傲自持的青云弟子,竟然这样……蠢笨。

    “师尊”分寸把握得刚刚好,现在,该是他这个“罪魁祸首”站出来,认错受罚,来一个漂亮的收尾。

    燕以泽眨眨眼,眨出盈盈泪光,眼神三分柔弱,三分不屈,三分无辜……

    他向前踏出一步,还未开口认错,突然,人群中挤出一个男孩子,走到掌门面前噗通跪了下来。

    这孩子至多不过五岁,说话却稳重有条理:“启禀掌门,今日之事不怪燕师弟,根源其实在我。”

    盛凌霄皱眉:“怎么回事?”

    “弟子嫉妒燕师弟受师叔祖喜爱,心怀怨愤,不仅怂恿李师兄上台邀战,而且煽风点火、引其他人攻讦燕师弟。师弟不堪非议,才会与李师兄争执。弟子恶意中伤、挑拨离间,师弟无心之失、情有可原,请掌门师祖明察!”

    小师弟这样说,其余弟子脸都红了。

    相比他们,小师弟根本没说过分的话,挑拨离间更是无从谈起。

    小师弟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是想替师叔祖解围。

    想明白这点,善庆堂弟子纷纷跪倒:“弟子有错!”

    “弟子也有错!”

    “是我对不起燕师弟!”

    “请掌门师祖明察!”

    青云弟子眨眼间跪倒一大片。

    执法长老悄悄说:“掌门师叔,要不今天算了吧,法不责众啊……”

    盛凌霄一股邪火没处烧,狠狠瞪执法长老一眼,责问最先站出来的小弟子:“今日之事因你而起?”

    小弟子伏身叩首:“是!弟子甘愿受罚!”

    宿怀星想为他说情,执法长老悄悄说:“别劝啦,给掌门师叔一个台阶下……掌门师叔有分寸,看,戒鞭换成短棍啦,打不坏孩子……”

    小弟子仰起脸,轻轻摇头,祈求师叔祖不要说话。

    责罚很短,也没有重罚。

    盛凌霄厌憎的是燕以泽,不至于迁怒无关的人。做做样子拉了个台阶,便冷着一张脸离开。

    小弟子后背挨了三下,没受伤,但是疼。

    宿怀星亲自给他上了药,仔细看看那张稚嫩的小脸,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小弟子受宠若惊,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磕磕绊绊说:“是、是,师叔祖……三个月前,我家遭人寻仇,满门遇害……您救了我,带我来青云宗……”

    他抽抽鼻子,小心翼翼说,“您……您记得吗?”

    宿怀星哪记得这个。

    每年他捡回青云宗的孤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认个脸就不错了。

    不过,三个月前……这孩子修行三个月就进了善庆堂?天赋异禀啊,可以关注一下。

    宿怀星摸摸他的发,柔声道:“傻孩子。”

    小弟子破涕为笑。他才不傻呢,只是挨了三棍,能换来师叔祖关心,太值得啦。

    宿怀星留下几盒药膏,温言叮嘱他几句,带着小徒弟离开。还未走远,便听见一群小少年嘻嘻哈哈大呼小叫。

    “师叔祖送你什么了?”

    “让我看看!!”

    “啊!为什么掌门师祖打的不是我!”

    听着那些刺耳的话语,燕以泽禁不住冷笑,心想真是一群蠢货。

    “怎么了?”

    宿怀星想给自家崽崽捋毛,乖巧温顺的小徒弟不知闹什么脾气,转过头不看他,一脸在赌气的样子。

    宿怀星柔声问道:“怪我来晚了?”

    小徒弟忽然停住脚步,低下头。孩童单薄的肩膀巍巍颤动,嗓子压着抑抑的哭腔:“师尊,弟子是不是给您丢脸了?”

    宿怀星一时无言。

    要怎么说呢,你当然给我丢脸了,今天带你来,就是让你丢脸的。

    小徒弟受伤是计划好的,遭遇磨难也是计划好的——原本想着,让他经历冷落白眼,更能显出师父的可贵。

    可是现在,听着自家崽崽压抑苦闷的声调,宿怀星……有一点后悔。

    这是他的徒弟,不是用完即丢的棋子。

    那些操弄人心的把戏,何必用在自己徒弟身上?

    “不……”宿怀星悠悠长叹,轻抚孩童柔软的发丝。抛除了挑拨情绪的手段,他略感无措,不知该如何交付真心,只能干涩地说:“以泽很好,很好。”

    燕以泽一惊,差点忘了扮无辜装委屈。

    他擅长察言观色,最擅长分辨真心假意。

    “师尊”此时的感情,是真的。

    怎么回事?

    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发生了他抓不住的变化。

    “师尊”亲近,他下意识躲闪开。宿怀星皱眉看去,正正望见他手腕掐出的红痕。

    燕以泽回过神,右手急忙往身后藏,磕磕绊绊说:“没事、没事,不疼……”

    他不知多少次通过示弱让敌人失去警惕,摆弄伤口的姿态熟稔于心,而这一次——手腕被人轻轻握住,药膏覆盖伤处,清凉镇痛。

    那个谪仙一般清逸的声音说:“抱歉,今天让你受伤了,以后不会了。”

    “师尊”握着他的手。

    很温暖。

    也很温柔。

    燕以泽见多了潜藏恶念的丑陋面目,早就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他的心肠比磐石还要坚硬比冰雪还要冷漠。如果只是单纯的侵害,刀劈斧砍也不能让他皱一皱眉。

    鲜血逼他清醒,疼痛逼他仇恨。

    风刀霜剑没有让他屈服,那人指缝间漏下的温柔,却让他忍不住想要沉溺。

    他不能沉溺。

    短短一瞬间,燕以泽冷下心肠,意外勾起的情绪全数封进冰窟。

    他不是蠢笨的青云弟子,不可能因为两句好话心软。

    然后他就听到“师尊”说:“你喜欢猪蹄、鸡爪还是熊掌?”

    燕以泽:“……啊?”

    “崽崽受伤了嘛,要补补身子。”

    吃什么补什么。宿怀星打量着徒弟细细瘦瘦的手腕,决定先炖个猪蹄膀。他想起很久以前大哥为他抢花蜜的惊喜,兴致勃勃说:“走,师父给你砍两头火猪崽。”

    燕以泽半晌说不出话。

    满脑子都是青云弟子议论师叔祖的话,什么“一剑破九霄”、“天地尽可斩”……这样一件神兵,你拿它杀猪??

    宿怀星拎着兵刃就要去灵兽园。燕以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边扯袖子边喊:“不用、师尊我不疼……没受伤,真的……”

    脚下一个踉跄,燕以泽没站稳,一把抱住眼前那段腰身。

    宿怀星愣了愣。

    腰间缠着东西的感觉有点怪,宿怀星下意识想那把东西扔出去。反应过来缠人的是自家崽……算了,随他。

    燕以泽抱了个满怀,心口狠跳一下,猛地松开手。

    手臂松开了,那一刹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喉咙有点发干,他努力甩开杂乱的思绪,仰起头,认真说道:“师尊,我不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