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情敌要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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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唐府花园也是个竭尽所能地炫富之处。

    名花异草见缝插针地种着,地上墁着花纹精美的青色烧砖,西湖石假山堆砌入湖。

    东引千柳湖水,西砌汉白玉桥。精巧的亭台楼阁点缀院中,移步换景,美不胜收。

    还有一间朱红漆的八角凉亭伫立在池边,一株老梨树斜支着,春日里倒会是一处美景。

    唐垣上辈子是个基层小科员,没逛过什么大园子,心想这个时代的园林同上上辈子所见的苏州园林倒有些像。又因是宠妃娘家,园子更宽敞轩亮许多。

    此时秋色正好,一群妙龄少女坐在凉亭里,彩衣如云,红颜鸦鬓,有说有笑,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

    见唐垣来了,女孩儿们纷纷好奇地打量他,都当他是稀客。

    请唐垣过来的小姑娘是唐家六娘,很是聪敏。她看唐垣神色就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便借着姐妹们彼此见礼,把人介绍给唐垣认识。

    唐家的孩子们也都是发家前生的,做大家小姐没几年。

    乐户嘛,起名字都不大讲究。

    唐惠妃上位后,唐家为了能更好地融入权贵阶层,把孩子们的名字都往高逼格里改,力图洗掉乐户出身的痕迹。

    也不知道女孩儿们的名字是那位高人改的,颇有些对症下药、一人一方的味道。

    比如这四娘是长房次女,长得最妩媚漂亮,不免有些孤芳自赏的傲气,名叫谦华。

    五娘是三房的长女,和她娘一样是个快嘴大嗓门,但是闺名叫静庄。

    六娘是三房庶女,年纪最小,人却最机灵,就是有些跳脱,于是叫平澜。

    唐家大姑娘是大房长女,早几年就嫁人了,随夫家在外地。二娘则在小时候夭折了。

    其余几个同辈的堂兄弟都在学堂里念书,一时也见不着。

    唐五娘一上来就热情地招呼唐垣坐在自己身边,一副茶会女主人的派头。

    “三姐当初一回家里就病了,整日关在屋里,和姐妹们都不熟。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这‘君山红袍’是我舅舅家铺子新送来的,最适合秋燥时节吃。皇宫里吃的贡茶,和咱们这个,可是同一批呢!”

    小姐妹们纷纷赞叹,捧着茶杯端详茶汤,仿佛要从里面瞧出点皇宫禁内的海市蜃楼来。

    唐垣当然听得出这小姑娘在炫耀,也没当回事。

    他舌头粗,吃不出贡茶和普通茶的区别,抿了一口,睁着眼说了几句捧场话:“果真回口甘甜,唇齿留香。托了五妹的福,才有机会喝到圣人喝的茶。”

    唐五娘噗哧笑:“三姐还真是二婶的好女儿,说话和二婶一样,真文雅好听。三姐要是喜欢这茶,我让下人包上一份,送到你那儿去。这茶还特别清咽利喉。我听三姐嗓音有些喑哑,不妨多喝些。”

    唐垣还没来得及道谢,声旁响起一声不以为然的讥笑。

    唐四娘挑着一对丹凤眼,讥笑道:“三姐这嗓子是天生的,有个美称叫‘猫儿沙’。听说江南第一美人江浅月的嗓子就是这一种,文人雅士还写诗词赞美她呢。江南的女子为了学她,还有故意喝辣椒水,把嗓子辣哑了的呢。”

    得!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呛起来了。

    唐垣捧着茶杯,讪讪不语。

    唐五娘眉毛一挑,霹雳扒拉地就冒出一长串话:“是妹妹孤陋寡闻了。四姐不愧是差点儿就做了蔡大学士孙媳的人,学富五车,知道的事就是比姐妹们多。不过拿三姐和江南美人比,可不够尊重人吧。咱们三姐是正经权贵家的女儿,哪里是那等倚门卖笑的烟花女子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四姐好在没嫁成蔡家,不然可要闹笑话,又丢了娘娘的脸了。”

    唐四娘当即青了脸,咬着一口银牙道:“五妹好会颠倒黑白!明明是我瞧不起那蔡郎品行不端、虚伪做作,不肯嫁给他。我寻夫君,可不像五妹这样只认黄白不认人品。我求的不过是一心对我好的儿郎罢了。”

    “四姐也把蔡郎说得太不堪了。”唐五娘道,“他又没蓄伎宠婢,更没养私孩子,不过是和同窗取乐,闹了点纠纷罢了。人家也说了不过是玩闹,婚后自会收敛。京城华族里的郎君们,年少时好些男风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唐垣捧着茶杯,听得直发愣。

    所以说,这是个断袖骗婚未遂的故事?

    唐四娘冷笑:“五妹这么瞧得上蔡郎,你当初怎么不自告奋勇嫁过去?横竖婚书上又没写排行,哪一个‘唐氏’都作数。当初蔡郎登门拜访时,我就说你看他模样清俊,盯着人家就走不动路!”

    “你这……”唐五娘似乎被戳穿了心思,俏脸通红,口齿也糊了麦芽糖似的不伶俐了,“四姐怎么说话的?你自己不肯嫁,倒是要妹妹去填火坑……”

    “前头不是才把人家夸成一朵花吗,怎么就火坑了?”唐四娘讥嘲,“我看你还是嫌弃蔡郎和人争风吃醋被捅伤了腰。这男人呀,哪怕是断袖,伤了腰都不大好使了……”

    唐垣深深地觉得,要不是这园林华美,女孩子们锦衣缤纷,满头珠翠的,他还当自己蹲在军营家属区,听那些军户婆子们倚门对骂呢!

    不怪外人瞧不起唐家。这家人实在俗,太俗!

    这个年代云英未嫁的闺秀,放在普通人家,谈论婚嫁至少也要羞红一下脸的吧?

    像唐家这样拉高嗓门和姐妹对呛,把男人断袖和“好不好用”挂在嘴边的,估计全京城的权贵里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唐家到底发迹时间太短,小辈们整个童年时期都在教司坊里度过的,入京后又没得到很好的教养,身上那一股俗辣的风尘气,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掉的。

    姐姐们斗嘴斗得面红耳赤,唐六娘却是一脸习以为常,甚至都不开口劝架。

    而唐四娘她们俩打了一个平手后,竟然很有默契地鸣金收兵,然后换了一个话题继续聊了起来,一点儿都没有翻脸散伙的趋势。

    难不成唐家女孩们私下掐架是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

    “话说这次的莳花节,到底有哪些郎君会来?”唐四娘问。

    唐五娘不掩嘚瑟道:“我娘早几日得到消息就去打听了。乐昌长公主对名册精挑细选,那些个徒有其表的浪荡子,空有才名的伪君子,都被排除在外。能去的,都是门第清白,才学出众,品行端方的儿郎。”

    哟,要求这么高。

    唐六娘终于插了个嘴,说:“我姨娘说,公主举办这花会,也是为了选儿媳。”

    给谢骞挑媳妇儿?

    唐垣捧着茶杯冷笑。

    就谢骞那弯成盘山公路的性取向,哪怕把他和美女灌了药锁在小黑屋里都没用。

    乐昌长公主的年纪应当还不老,也就四十上下吧。

    唐垣前前世的科室里有位晚婚的大姐,四十出头还生了个大胖儿子呢。要想抱奶娃娃,长公主不如拼一把,自己生还实际一点。

    可唐家女孩们都隐隐兴奋。

    唐四和唐五相差几个月,都满了十七。唐六娘下个月也要满十六了。

    唐家之前一直拖着没给儿女们议亲,就等举家在京城定居后再好好挑选亲家。只是没想到庄敬太子没了,又拖延了大半年。

    天下承平,豪门贵女不急着出嫁,养到二十岁才成亲的贵女并不少。

    可唐家是新暴发的外戚,择偶范围狭窄,高不成低不就,确实得早点做打算。

    唐垣并不恨嫁。他百无聊赖,走神欣赏着园林美景,直到唐四娘的一句话钻进了他的耳中:“……探花郎也要来呢!”

    “什么?”唐垣脱口而出,甚至忘了捏嗓子,把女孩们吓了一跳。

    唐垣忙清了清喉咙,细声道:“四妹,你说的探花郎是哪一位?”

    唐四娘笑:“眼下还有哪位探花郎还未婚的?当然是同光三年的探花白继安啦!”

    唐垣的心律险些过速,后背和手心都唰地出了一层热汗。

    白继安会去花会,太好了!

    到时候自己只用找个机会和白继安搭上话,顺利相认,不是就能再续前缘了吗?

    一提到白继安,唐家的女孩子们顿时找到了共同话题,你一眼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二十二岁的探花郎,到今日为止,都还是国朝里独一无二的一位!”

    “听说白郎当年骑马游街,丰神俊朗,如文曲星君下凡,看热闹的人挤满长安街,爬上树看他的人,都把树枝压折,跌断了腿呢。可惜我们姐妹生不逢时,没赶上。”

    “当年京中好些高官和权贵都想把白探花招为女婿。听说安国伯的小女儿、江城县主,还有王首辅的孙女等好几个贵女为了争他的青睐,多年的手帕交都告吹了。可惜白探花已有婚约在身。”

    “他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是个福薄的。听说先是守父孝,迟迟不能和白继安完婚。好不容易等到出孝,自己又一场风寒病死了。”

    “可怜探花郎,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痴情人。未婚妻死后就领了外放的差事,一离京就三年。他后来娶妻了吗?”

    这个问题唐垣能回答:“一直未婚。外放的官员是不准在当地娶妻的。”

    唐家姑娘们听了顿时一阵欢喜,都顾不上思考唐三娘这个一直养病在深闺里的女孩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唐五娘捧着脸道:“娶了妻也没关系。要是白继安的话,我给他做妾都愿意。”

    唐垣很想扶额。

    妹子,你已经不是教司坊里的小伶人了,你是皇妃的侄女!你能有点更高的追求吗?

    比如我,虽然身为男子,但是一直致力于把白继安掰弯,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地相守。

    还别说,唐贵妃娘家侄儿这身份,比唐垣上一世的孤儿身份好用太多。首先阶层身份上,就同白继安非常般配。

    唐垣只需要亮出自己那一手造物的绝活儿,得皇帝青眼相看不难,没准能求到一个体面的官当。

    这样一来,两人就能光明正大地来往,把白继安追到手的可能性比前世翻了好几倍。

    想到这里,唐垣激动得都快端不稳茶杯了。

    亲爱的老天爷,我再也不抱怨您让我炸号重来了!您分明是苦心孤诣,就为了成全我和继安这对苦情人啊!

    等事成了,我一定在家中供一座香堂,给您日日奉香进祭,不辜负您对我的一片恩情。

    唐垣浮想联翩,几乎已经能看到自己和白继安相拥在一起,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的羞羞画面了。

    -

    茶会结束,唐垣回到二房的宅子里时,整个人还沉浸在能和心上人重逢的喜悦里。

    吴氏正坐在正房西边的榻上拨着算盘。矮几上堆放着厚厚一摞册子,都是下头铺子、田庄报上来的季度账册和秋收的册子。

    屋外明亮的秋光透过支开的窗户照进屋里,空气中漂浮着阵浓阵淡的桂花香。吴氏坐姿娉婷,侧颜秀丽雅致,忽略那冷漠的神色,还真是一副漂亮的仕女图。

    这气质和作派,肯定不会出身小门小户。也不知道这便宜娘是怎么从枝头落下来,以至于还要委身当初还是贱籍的唐二郎的。

    吴氏抬起头望了过来,神色温和道:“看样子,和妹妹们聊得很开心?”

    唐垣急忙收回了神,说:“还行。主要都是妹妹们在说,我在一旁听着,不敢随便开口。”

    吴氏点了点头:“横竖你打小在外头长大,回来后又一直病着,过去的事记不清,也没人在意。”

    唐垣在吴氏下首坐下,问:“娘,莳花节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吴氏打量着唐垣,却是皱起了眉。

    唐垣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不妥呀。

    见唐垣不开窍,吴氏只好提醒了一声:“即使屋里没有旁人,你也不可放松,把娘平日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唐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岔着两条腿,手按在膝头,正是一副男人的坐姿。

    他急忙按照肌肉的记忆坐直了身子,并拢双腿,恢复了闺秀的端坐姿态。

    吴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莳花节你不用去。眼下先敷衍着,到那天我给你报个病,在家歇着就是。”

    “啊?”唐垣难掩失望,“为什么?”

    吴氏面无表情,只有眼里带着几分好笑,反问:“你难道真想以女儿身嫁人不成?”

    唐垣被问住了。

    吴氏道:“既然不想嫁人,那就无需多此一举。要不然惹了什么人青眼,我们还要想法子推脱,弄不好还会得罪人。况且莳花节上人杂眼多,不留神曝露了你的身份,更是一场大祸。”

    吴氏句句都在理,唐垣完全不能反驳。

    可闺中女孩想要见外男的机会本就不多,见白继安这个特定目标就更难。难道真要照吴氏说的,等上半年,恢复了男儿身,才有机会去找白继安。

    唐垣心里牵挂着事,就觉得夜长梦多,巴不得现在就出门直奔白家去找人。

    “怎么?”吴氏目光敏锐,“圆儿很想去莳花节?”

    唐垣支吾着寻了个理由:“儿毕竟病在家中这么久了,都忘了外面什么样子了。兄弟姐妹们都去,就我一个人在家里……”

    吴氏轻叹:“也是。你确实闷得有点久了。莳花节你不便去,但咱们现在出了孝,后日要在城外天净寺给你爹做一场法事,也能出城走一走。你觉得怎么样?”

    做了两辈子社畜,唐垣很清楚怎么迎合上级领导。吴氏也就是一问,并没有想听儿子意见的意思。

    于是唐垣很识趣地笑道:“就听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