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女示恢复了正常工作状态，跟着张鱼鱼一起去上班。
张鱼鱼有条不紊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并没有被李丽拒绝作证的事件打乱节奏。她手里同时跟进着三个离婚诉讼，安妮高达二百亿的晧金矿脉代理也要暂时退一步。
照张鱼鱼的话说，涉及家庭暴力的案子是在救命，钱得给命让步。
安妮对此非常理解。她从不催促张鱼鱼帮她去谈判，还常常带着好吃的到办公室来帮忙。
这个突然天降横财的小妞儿学历不高，也不懂得什么专业知识，她就在一楼帮忙维持秩序，给前来做公益咨询的实习生泡泡咖啡，帮行动不便的老人家推推轮椅，每天也干得挺开心。
——她还特别喜欢缠着女示。
“阿汝！我给你买了咖啡。”安妮进门先找女示示好，“这是鱼鱼姐的。”
女示把她带来的咖啡送到张鱼鱼办公室。
刚打开电脑准备干活的张鱼鱼见安妮又跟在女示身边，王母娘娘拆散牛郎织女似的，马上给女示安排工作：“明天要上庭的案子资料重新梳理一遍，有两份文件发你邮箱了马上打印整理，一式三份。对了，昨天的活儿做好了吗？交给我。”
昨天女示压根儿就没上班。但，安妮不知道。
见张鱼鱼和女示都忙了起来，安妮只好依依不舍地转身：“那我去下面帮忙啊。”
直到安妮走远了，张鱼鱼才关上门来，再次叮嘱女示：“绝对绝对不能再拍照片发给她了。如果她用你的照片虚构出来的身份做出任何犯罪行为，无授权的情况下你要澄清自己会很麻烦，有授权的情况下你也说不清楚——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女示并不在乎张鱼鱼强调的麻烦。但是，张鱼鱼说不可以，那就不要再做。
“好的，老板。”女示也不喜欢被安妮追着央求自拍。
张鱼鱼在电话沟通某些事情，女示就乖乖去干打印装订文件这类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事情办好之后，女示给张鱼鱼换了一杯热咖啡，心安理得地去休息室摸鱼。
——张鱼鱼给她安排了工位，有全套的电子工作台，还给她配了耳机，准许她看剧。
不过，女示觉得休息室的沙发躺着比较舒服。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鱼鱼接到了警局的电话，告知她李丽去做了协查笔录。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张鱼鱼明显高兴了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喜悦与慷慨的情绪，就仿佛她所见的人性并不黑暗，曾经所做的一切也并非没有报偿，“但是，她去警局说出了真相，做了一份有利于我的笔录，证据链齐全之后，警方很大概率会以正当防卫撤销告诉。”
安妮惊喜地举起冷水杯与她庆祝，女示也恭喜了一句：“善良和正义绝不会被辜负。”
从昨天开始就有些蔫蔫的张鱼鱼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满脸绯红地宣布：“对！我正在做一份正确的事业，我一直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以后我也要继续加油！”
开心的张鱼鱼下午又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工作，并且给办公室所有人都买了小蛋糕和奶茶。
女示则懒洋洋地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继续摸鱼。
“阿汝，你看，好多点击和留言。”安妮拿着手机来找女示，提出请求，“库存都用完了。你再拍一点照片给我，粉丝们都等着看呢。如果能录短视频就更好了，哎，他们还想让我开直播。”
女示瞥了一眼。
安妮自己经营了一个社交账号，一直以来分享的都是她的日常生活，点击也很少。
她从远房亲戚继承的那块地上勘探出晧金矿之后，想要取得开采权的投资方，想要获取储额的银行，各方面势力都闻讯而至。为了讨好她，什么“高端”待遇都上来了。出行有直升机，吃饭是高档酒店，各种奢侈品作为公关礼物……穷人乍富的小土妞疯狂发了不少照片，顿时惹来不少关注。
在鉴定到她不是p图炫富之后，有网友留言说她不肯露面，一定是丑八怪，确实不大时髦漂亮的安妮躲在卫生间伤心地哭了半小时，然后，她就跑来找女示“借”照片了。
谎言一旦开始，就不可能轻易结束。
借了一张，就想再借十张。借了十张，还想再借一百张。
现在安妮经营的社交账号迅速涨粉几十万，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每天都有粉丝问候恭维她，她也沉浸在自己有钱又有“貌”的幻觉中，根本不愿意结束这场闹剧。
“阿汝，你怎么穿的又是这件衣服啊？我记得六天前……就是六天前你穿过啊。”不等女示答应再次拍照给她，安妮又开始挑剔女示的装扮，“不行，你要穿新的衣服。我们去买新衣服吧。”
女示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这个账号现在算是你的，还是我的？”
安妮犹豫了片刻，说：“阿汝，我可以出钱，聘请你做我这个账号的‘演员’。”
女示拿过她的手机，在她的账号首页里，一直翻到第一条动态，第二条动态……全都是安妮刚刚回到乡下准备种田的各种分享。尽管每条动态下的留言者稀少，也没有美女靓照，却都是彻彻底底地属于安妮的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个时候的安妮，没有晧金矿，没有很多钱，没有很多粉丝。”女示把那张夕阳下沾满泥巴的农具与狗尾巴花的照片点开，“但，她是安妮啊。”
她看着安妮的双眼：“你知道‘自己’有多珍贵吗？”
安妮被她说得呆了片刻，许久都不说话，就抱着手机坐在休息室里，从头到尾看自己的动态。
从帐号注册的第一天发出的第一条动态开始，一条一条往后翻。人类确实是一种很善忘的动物，当初许多的记忆在安妮脑子里都模糊了，通过一条条动态才重新想了起来。
看了足足有两个小时，女示已经准备下班了，安妮才熄灭手机屏幕，伸手拥抱女示：“阿汝，谢谢你把照片借给我。谢谢你不再借照片给我。你是个好朋友。我会永远爱你。”
女示还没表态，安妮已经邀请道：“我们去买衣服吧！秋装上市了耶！你穿一定很好看。”
“我的衣柜放不下了。”女示不想去逛街。
张鱼鱼担心她被坏男人拐上邪路，给她买了很多衣服包包，安妮为了讨好她继续“借”照片，也拉着她买了不少衣服包包。她来西海这么长时间，所谓的“男朋友”只给她做过几顿早饭，买过几顿酒，反倒是女霸总（张鱼鱼）和女暴发户（安妮）给她疯狂花了不少钱。
安妮拎起自己的小包包，开心地要拉着女示出门：“那就再买个衣柜啊！阿汝，你还没有邀请我去你家过夜，闺蜜之夜啊！今晚就去好不好？我可以给你买新家具。”
女示甩开她的手，嫌弃地说：“我不要你到我家过夜。你又不能生孩子，还吵死了。”
安妮完全get不到女示的嫌弃，咯咯笑道：“我能。我非常乐意给阿汝生孩子！生五个！哈哈。”
最终安妮也没能把女示拖走，张鱼鱼打开办公室大门，神情严肃地命令：“今晚不许早退。明天要上庭，晚上加班！安妮，你早点回去吧。晚上不安全。”
安妮只好瘪瘪嘴，遗憾地告诉女示：“我买好了明天给你带来。刚好上庭可以穿哦。”
张鱼鱼把眼睛一横。安妮拎着小包包灰溜溜地跑了：“拜拜！”
不等张鱼鱼询问，女示就主动向她汇报：“已经和她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借照片给她。”
张鱼鱼非常意外：“她没有发飙？”
在张鱼鱼的印象中，安妮脾气并不算好。凡事顺意时她怎么都可以，一旦不符合她的想法，这个小姑娘就会暗暗较劲，就算碍于情势不能反抗，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安静驯服地接受。
不过，安妮遇见的是女示。
论解决问题，或是解决有问题的人，女示都是一流水平。
“为什么要发飙？”女示假装听不懂。
“算了。没事就好。”张鱼鱼关掉电脑，“没什么事可以下班了。我要去庇护所一趟，你自己开车回家——看球赛先买票，好吗？”
女示想了想，说：“我也想去庇护所看看。”
“为什么突然想去庇护所？”
张鱼鱼收拾好桌面，关灯，关门，与女示一起下楼。
“最开始我们谈过你的工作范围，不涉及庇护所方面的事务。我也不希望你牵扯过深。”
经历过被约翰绑架和试图活埋的疯狂一夜之后，张鱼鱼很明白从一个疯狂的男人手底下庇护妇女儿童会有多么危险。她不后悔也不可能放弃这项事业，不过，她也绝不希望在她看来刚成年不久、还是个孩子的谢汝无辜涉险。
办公室雇员都已经下班离开，只有保安还在等着锁门。
张鱼鱼带着女示到了停车场，二人站在车门前，张鱼鱼问道：“你给我做了快一个月助理，此前我去给庇护所送物资、解决麻烦的时候，你也从来没要求跟我一起去。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李丽。”女示简单解释，含糊其辞。
有些人值得拯救，比如霍玟。有些人不值得拯救，比如李丽。
但是，值不值得拯救，女示一眼就能看出来，张鱼鱼却无法分辨。
女示的计划是去庇护所看看，把张鱼鱼所有救助对象都做一个初步风险评估，以免再闹出李丽这类以怨报德的恶心事来。
张鱼鱼全然不知道，整件事之所以能有转机，都是因为女示半夜去李丽家做了“努力”。
女示提起“李丽”二字，她马上以为小助理是被李丽“良心发现”跑去警局作证的事情振奋感动了，因此也想追随她的脚步踏上这条“正确正义”的道路。这让张鱼鱼感动得稀里哗啦：“是的，如果你用慈心对待他人，他人也必然会以慈心相报答。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去庇护所……”
女示已经拉开了她的车门，麻溜地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张鱼鱼在车外站了片刻，只能举手投降：“好吧，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车辆离开停车场，即将驶入行车道时，女示所有所觉，抬头看了后视镜一眼。不过，后视镜里只有逐渐远去的街景，并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在收件箱里往下翻找，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未回复的短信。
【回来了？】女示编辑好内容，点击发送。
那边的消息几乎是秒回：【回来了。阿汝，好想你。】
想起那一夜的美好，女示也有点心猿意马，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垂涎的笑容：【住在哪里？地址发给我。我晚一点过去，给你带宵夜。】
很奇怪的是，刚刚还秒回的消息迟疑了，女示发完消息放下手机等了一会儿。
又等了一会儿。
女示的耐心已经要消耗殆尽时，手机才叮了一声。
【对不起，今天不太方便。过两天再跟你约时间好不好？我真的很想赴约。】
女示已经生气了。
她想吃美味的小谷子，小谷子拒绝了她。
这还不值得一个震怒？！
拿着手机，看着包装得客气热情实则毫不犹豫的拒绝短信，女示急切想要得到满足却被生生切断了供给的怒火不住攀升。她细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缭绕片刻，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呵】
只有一个字，标点符号都被略去了！
披着厚风衣的粟锦孤独地坐在停车场背后的矮墙上，剧烈咳嗽一声，吐出粉色的血泡泡。
他内衬都是一层一层的绷带，最严重的是胸口被高能武器击中的贯通伤，直接打穿了肺叶。在治疗槽紧急修复之后，依然有12%创伤残留，无法马上治愈。
看着手机屏幕上分明挟带着怒气的回复，粟锦无奈地仰起头，并不敢大口吸气。
真.肺叶子疼。
他想念女示，是希望亲近她，得到感情上的慰藉。
女示想念他，只是想约炮罢了。
出一趟差变得这么破破烂烂的样子，还没有彻底治愈，粟锦哪里敢出现在女示的面前？他忍不住逃出疗养所来偷瞧女示，哪晓得就这么不凑巧或者说不小心，居然被女示发现了。
粟锦掰着指头数日子，他知道，必须要给女示一个确切的日期。
而且，绝对不能再鸽了。
【8号可以吗？】
【我会订好酒店，准备好鲜花和美酒，迎接我的女神。】
粟锦在网上搜索了一个符号组成的小人儿单膝下跪的图案，给女示发了过去。
他没有想到的是，短信发出去就变形了，单膝下跪的小人就像是被拉长的残影，阅读起来更像是一团毫无意义的乱码。
两人一直使用最原始的短信聊天，也没有撤回功能，粟锦直接就傻眼了。
更让粟锦头疼的是，女示又不回短信了！
啊！想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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