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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史上第一倒霉少年

    对于种种欺凌现象,煦和能视而不见,薛谦能一笑置之,许靖却是忍不下来。晚上气鼓鼓地跑到二人住的小屋来,也不知道是同谁打架挂的彩,白白净净的脸上赫然留下一道抓痕,愤愤地唾了句:“多大人了,打架居然还打脸,跟个娘们儿似的。”说着又多糊了一层药膏,生怕留下疤痕,破坏了自己俊俏的容颜。

    而后抬眸看看能看到星星的屋顶,能感受到晚风的门扉,发霉呈现茁壮成长趋势的墙角,叹道:“他们也欺人太甚了。”

    薛谦倒是无所谓:“在哪不是住,有张床睡就挺好。”

    煦和没有搭话,守在自己的柜子边上,裹着大氅,埋头看书。

    许靖以为他是在怄气,劝道:“不行你也跟他们打一架,别把自己憋坏了。”

    “打一架有什么用?”煦和头也不抬道,能听得出来,语气中是带着点怨念的。

    薛谦在一旁笑眯眯地解释:“他憋得慌不是因为跟那些人置气,是手痒痒。”

    许靖摸了摸脸,心想那你自己炸塌的房子,能怪谁?

    说到手痒,他还手痒呢,分明是自己才思敏捷才救了宋芮一条命,结果怪煦和的怪煦和,归功于素帛的归功于素帛,里外里好像没他什么事似的算怎么回事?

    他也想证明自己啊。但宋芮又活蹦乱跳了,教人着急不着急?

    就在他盼望着宋芮能早日再病一场,给他一次发挥才能的机会的同时,素帛打坐完得了空,前去探望这个暂时独居的少年。

    宋芮连说了好几声“圣女长安”,紧张得手脚怎么动弹都弄不明白了,张罗半天,又是收东西,又是使劲擦椅子,想腾出个一尘不染的位置给她坐。

    素帛看他都快把那可怜的椅子擦掉漆了,赶忙道:“好了好了,我就这么坐吧。”

    宋芮才收了手帕,束手束脚站在一旁。

    “公子也坐。”素帛劝道。

    宋芮赶忙摇头:“不敢不敢。”

    “不妨事的。”素帛又客客气气地连哄带劝了几句,他才肯坐下。

    “其实公子与我不必这么见外。”素帛嘘寒问暖了几句,得知他没有再感到什么不适,内心甚慰。聊着聊着,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听说公子今天同煦公子聊了一下,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芥蒂了?”

    宋芮点头又摇头,有没有芥蒂他是拎不清了,但圣女不愧是圣女,什么都知道。

    素帛叹了口气:“可是书院里的其他学生们,好像对他成见颇深,最近很不友善。”

    何碧成等人向来如此,不友善又不是这一两天的新鲜事,宋芮搓着手,无奈一笑,不予置评。

    素帛回想起这几日所见煦和等人遭受的待遇,不解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有点好奇,那三人究竟是如何混到此等众叛亲离的地步的?纵观全书院,竟没听见一个人为他们说话。”

    宋芮惊讶地张了张嘴,心想为何树敌无数混到这种地步,圣女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但他不敢这样说话,甚至觉得有这种想法都是对她的唐突,便低着头,一边一根一根整理自己腰上环佩的穗子,一边同步梳理思路,帮她分析道:“圣女也瞧见了吧,薛谦这个人,总是一副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样子,为此没少挨训。可每次都是痛快认错,坚决不改。后来许是被说烦了,干脆搬出一套反正衣着整洁容貌昳丽也没有什么用处,有梳洗打扮的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儿的言论,学官们也拿他没辙。大家只能在背后默默地嫌弃他,同他保持距离。”

    “而且这个人还经常有一些怪异举止,为了多睡一会儿不择手段。比如别人洗衣服都在石头上搓洗或是用木棍捶打,方能洁净吧?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木桶,把衣服放进去,装上水,再在木桶上栓个绳子,就囫囵个儿丢到水车下面去了,自己躺在旁边睡大觉,过会儿再把木桶捞回来,就算洗完。”说着他十分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显然至今也没想通这是什么操作。

    “再说许靖,刚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毛病——现在也是这个毛病,圣女也应当见识过了——就是什么事都爱刨根问底,辩论的时候还动不动就要教人拿出证据佐证观点,经常把夫子和同他论道的同窗问得头大如牛,避之不及。大家只是对他有些不耐烦,倒也没旁的。要说有敌意,或许是因为他跟煦和和薛谦混到了一起。”

    “至于煦和,乍一看倒是挺正常,但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怪人。他平常不太爱说话,一说话就经常能把人噎得答不上来,或是教人下不来台。大家都说他仗着自己年少成名,三岁能文,是江宁城里有名的神童,就拿鼻孔看人,连博士们也不放在眼里,委实教人生气。再加上他一天到晚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今天烧个这,明天炸个那的,说是在炼丹,但是大家越来越怀疑实际上是在搞什么巫术妖法,就更不待见他了。”

    “更有甚者因为他总逃课开小差,还门门功课都好,就传言说他是个妖怪,觉都不用睡。”说到这儿宋芮无奈地笑了笑,“这便是无稽之谈了。我与他同屋住着,知道他觉还是睡的。”

    这个文文弱弱,长得像个清秀的小姑娘似的少年虽然写起诗来个别字眼经常要琢磨半宿,但是叙起事来条理清晰,例证明白,令人一听就懂。

    “原来如此……”想起来到书院以来,与他们接触得过程中所听所见种种,素帛颇为理解地点点头,看来落得今天这种下场,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他们自己凭借真本事争取来的,怨不得别人。

    宋芮倒是好奇,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她:“那圣女怎么看?”

    ”嗯?”素帛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就是关于煦和他们。”他嗫嚅道,“学生觉着,圣女好像同旁人不大一样,并不讨厌他们。”

    “哦。”素帛干笑两声,回答道:“主要是家师有教诲,天神让我们对待世人要多包容理解,一视同仁,不能轻易打骂或是放弃治疗。”

    宋芮听完,崇敬地点了点头,再次感慨圣女不愧是圣女,心肠就是好啊,长得也好看,光是看那双温柔含笑的眼睛就知道。真可谓是从梦里走出来的仙子了。

    问候也问候过了,八卦也八卦完了,素帛掏出几样法器来,对他道:“虽然公子现在身子没大碍了,但是体质虚弱,仍然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夜里阳气不足邪祟频生之时。贫道特来帮公子在这屋里布个结界,杜绝后患。”

    平常人哪里有此等殊荣,宋芮忙深鞠躬行大礼谢过。

    素帛便用杨柳枝蘸了玉净瓶中的圣水,在门口、窗边等通气处洒了一遍,边洒边念念有词地说些敬请诸神庇护,邪魔不得入内之类的话。而后又用朱笔写了道符,藏在乾坤镜背后,将乾坤镜放在门口挂好。全程仪态庄严,语气严肃,看得宋芮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样就不会有事了,公子夜里可安枕无忧。”

    全套法事完毕,最后,素帛掏出一个护身符来递到他手中,微笑着对他道,由衷地希望他可别再病了。

    要是之前的争执再重演一遍,别说蔡司业的心脏,王直讲的胡子,就是她的拂尘都承受不了。

    更别说万一到时候又治不好了……想着想着,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而在宋芮眼里,这个笑容远比之前的各种作法本身更有说服力。

    “一定。”他郑重地应了一声,应得从未有过得铿锵有力。

    殊不知,盼着他生病的还不止许靖。

    何碧成也没想到那个弱不禁风得跟个掉了毛的兔子似的少年,竟然还能从鬼门关前回来。

    别人都在夸耀圣女作法的神奇,他想得则是没能一举打倒煦和的遗憾。

    若是宋芮死了,关于他是怎么病的,就谁也说不清了,自可大做文章。可是如今宋芮本人说了未见得是煦和所为,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要亲自作法,再招来邪祟让他病上一次,好陷害煦和不成?

    就算他有贼心,也没那个本事啊。

    真能招邪的话,直接咒煦和不就得了。何碧成不甘心地背着人在纸上写了几遍煦和的名字,用力圈了圈,墨迹沿着纸张一层层渗下去,翻过好几页还能看到淡淡的弧形痕迹。

    正在自己房间里温习功课的宋芮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警觉地四下张望,觉得偌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夜深人静时显得格外冷清。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阴影里,仿佛正蛰伏着什么妖魔鬼怪,伺机再次将他带回那燃着邪火的深渊去。

    他感到一阵心慌,但是视线落在桌案上,看到素帛留给他的护身符,又觉得有她施过法的房间必然固若金汤。一定是屋里太冷,自己太累了,才会胡思乱想。于是喝了几口热水,暖了暖身子,便搂着护身符,安心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