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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去做这世上只有他能做到的事

    许靖轻叹一声,又听她说道:“兄长枉顾家族荣辱,违抗父命,于教义礼法是不应当。但是父亲也不该强人所难……”

    说着,她停顿了一会儿,显然是在纠结该如何下结论,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要兄长喜乐顺遂。”

    “小酒……”

    许靖听到最后颇为感动,心下觉着这么多年来没白疼爱这个妹妹,比那个小没良心也不知道来探望他的弟弟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其实其他人不来,主要是因为他爹下了令,不让任何人来看他或是帮他说好话。许酒来这一趟,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并且不敢久留,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再待下去怕是要被发现,便压抑下伤感的情愫,加快语速对他说明了情况,道:“兄长若是有能劝动父亲的人选,我可以想办法帮忙报信。”

    许靖笑了笑,道:“那倒不必了,几日没见我,自会有人明白状况。”

    说完便安抚许酒一番,教她不用担心自己,冒着风险来探望,时候若是连累她也被责罚,自己可就要更加难受了。

    许酒一听,可不敢给他增添负担,答应不鲁莽行事,并再三恳请他务必好好吃饭休息之后,悄悄溜了回去。

    许靖靠在窗边,看着窗纸上依稀映出的竹柏婆娑的光影,伸手在“叶片”上摸了摸,心中隐隐也有些焦虑。

    虽然事先就预料到同家里说了实话后会遭到全家人的激烈反对,充分考虑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也同管祭酒打过了招呼,若是自己真解决不了,请他帮忙想想办法从中周旋。

    可是两天过去了都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殿试还没结束,他公务繁忙所致。

    然而他根本想不到,管祭酒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把情况同皇上禀告了。皇上听完之后,决定过几日再说。

    听到这五个字的管祭酒都差点没吐血。

    过了几日,殿试也结束了,新科状元何碧成也打马游街进了翰林院,皇上好像才终于又想起他的事了,叫来管祭酒问:“孩子怎么样了?”

    管祭酒苦着脸回:“怕是已经饿死了。”

    皇帝自从听说他招徕到了人才之后,大约是因为心情愉悦,气色好了不少,不怎么咳了,说话也多了几分中气,闻言轻笑一声,道:“真能把自己饿死的傻子,不要也罢。”

    管祭酒偷眼看看他的表情,无奈道:“没有没有,臣胡说八道的,许小郎事先准备了一直能撑到下月书院开学的干粮,说不定现在整天光吃不动,已然胖了许多。”

    皇帝这么一听,倒还觉得此人有几分聪明,又问他许靖是否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松口。

    管祭酒便把许大人来找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许父见儿子实在执拗,想不通管越究竟是怎么给他洗的脑,还特地跑到管府拜会了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是说,自己从前也听说过,他也有些特殊的小癖好,自家孩子与他称得上有那么几分志趣相投。

    “然则大人您出身显贵,起点就是太子伴读,已经身居高位,闲暇之余搞点个人爱好也无妨。犬子就不同了,当下面临的还是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基本需求。还望大人体谅在下为人父母的一番苦心,规劝犬子收敛心思,将精力放在科举应试上。若他有幸蒙天意眷顾,将来有朝一日,同大人您这般功成名就,再搞这些所谓研究也不迟啊。”

    ——许父如是说,管祭酒原话复述。

    皇上便有些好奇地放下手中的奏折,问那许靖本人怎么说。

    管祭酒答道:“臣表面答应下来之后就去了一趟许府,私下同许靖谈过。许靖本人说,放屁,他爹就是觉得他不务正业,而且等到像臣这般年纪哪还来得及,黄花菜都凉了。”

    皇上听完哈哈大笑:“这孩子还挺耿直。”

    “正是。”管祭酒也跟着笑了笑。

    约莫是因为得了乐子,皇上心情颇好,便松口道:“那爱卿明日带许员外一同进宫来一趟吧。”

    管祭酒这才替许靖松了口气。

    回头许父跟着管祭酒一同从宫门走到御书房,心里都是懵的,寻思自己一个工部五品员外郎,平常管的也就是修葺江宁城内各种道路桥梁等基础设施的事务,怎么今儿皇上还亲自召见了,莫不是打算调他去修宫廷园林?

    没想到紧张忐忑了半天,见了面,皇上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爱卿可知,这樱桃与山杏有何分别?”

    看着天子指着面前的两盘水果认真询问的表情,许父内心更加费解,琢磨半天这是什么考核,才硬着头皮回答:“樱桃树低矮易栽,可在地势低洼之处成片种植,需注意的是防范霜害。杏花美观,可栽种于小径两旁,或假山之上,做观赏之用。二者的果实……差不多同时成熟。”

    皇上听他答得文不对题,抬抬手示意他先停下来,又问:“爱卿觉得樱桃和山杏长得可相像?”

    “臣瞧着不太像。”员外郎掂量半天答道,心想像不像的陛下您自己看不出来吗?何苦为难我呢。

    “那若有人说,其实他们都是同类,爱卿信是不信?”

    “……不太敢信。”

    皇上便笑了笑,着管祭酒把桌上放的几页纸张拿给他看,对他道:“爱卿且看这图画上的枝干、叶片和花朵便分别是樱桃、杏、李的,若未看到整棵树木,且不上颜色的情况下,爱卿可能分辨出该如何对应吗?”

    这下可难住了他,员外郎觉着新差事怕是没了,略感失落道:“分不出。”

    “这便是令郎做的事情。”皇上拿起一页纸来端详,“这些果实殊为不同,他却能从叶片的形状、花瓣的数量、花的结构形态判断,认为这三张图上的树木在众多花草树木之中隶属于同一分支。”

    说完他想了一下:“这个应该是杏。”

    而后将画放下,又看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叫来的目的压根与职务无关,正哭笑不得的员外郎,道:“多么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思考能力,朕以为,令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就是对吃的颇有研究吗,员外郎苦笑道:“陛下过誉了,都是些无用之学而已。”

    皇上却不这么认为:“有没有用处,现在也许还说不清。但朕以为,其他官职大多都是只要放个人在那儿,谁都能做得,而此事却只有令郎做得,这便是令郎的过人之处。爱卿以为呢?”

    皇上都这么说了,他难道还能说“我觉得不对”吗?

    他在官场混得不太好,主要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心态过于闲散,想拼搏为时已晚,却也不是个傻子,心下已经知道管越这老贼非但没帮他,还站在许靖那边,给他找了个更强有力的说客。

    而这个说客的话点到即止,也是给他留了余地。

    因此他即使有千万个不愿,如今也是有苦说不出,不得不扼腕道了句:“陛下说得是,是微臣愚钝。微臣这就回去,把犬子放了,往后他想做什么,微臣定当全力支持。”

    “这就对了。”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安抚他道:“爱卿如此深明大义,实在难能可贵,朕不如就对爱卿讲几句实话。”

    于是便把他眼里那个不靠谱的营生正是自己委托管越经营的事儿说了。没说具体有何目的,只说是为了个人爱好,感觉旁的粗俗之人怕是不能理解,怕被人念叨,才小心行事。再三叮嘱他也要保密,并暗示回头少不了给他此番配合应得的恩赏。

    就算没有赏许员外郎也不敢乱说话啊,连声答应着谨遵圣意,做好了让这个秘密一辈子烂在心里的打算,殿上配合得点头如捣蒜,结果一出门,就愤愤地瞪着管越,脸色发青,咬牙嗔了句:“大人你,你啊……”

    “哎呀,贤弟莫恼嘛,听老哥一言……”管祭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想要解释两句。

    不听不听,许员外郎才不想听,你了半天没你明白后面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表达自己的悲愤,最终一甩袖子作罢,摇头叹气地走了,都没说等人家两步。

    回头黑着脸把许靖放了,还得在全家人面前给他打圆场,把所有压力都扛到自己肩上撑着,员外郎别提有多身心疲惫了。

    许靖却乐呵呵的,全然不知父亲的难处,认为这本就是自己应得的自由,次日便欢天喜地地出门了。

    一路来到挂着“格物司”牌匾的大门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只觉得秋高气爽,身心舒畅,对外来生活充满向往。

    推开大门,早有被管祭酒雇来的打杂的仆役帮他犁好了园地。

    赵玄和薛谦一同在屋中忙碌,讨论设计图纸的细节,经二人改良过后立了起来并重新画好刻度的计时器具随着水流的淅沥声和木轴的咔嚓声缓缓转动。

    煦和则独自一人用新设计好的面罩遮着口鼻,仔细观察着炼化炉里燃烧的情况,四敞大开的门窗中升腾起阵阵淡黄色的烟雾。

    这一天,远天清朗,万里无云,少年们饱受冷眼与不解的学生时终于结束了。

    他们将在不久的未来以全新的身份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一切看似美好,前路可期。

    然而为他们占卜了一番的素帛,看到的却是万分凶险,诡谲莫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