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学霸图鉴

南唐学霸图鉴 > 第三十五章:风乎舞雩,巨鸢惊天

第三十五章:风乎舞雩,巨鸢惊天

    素帛问他此话当如何讲,长清却不解释,只是低下头来问她可知道是哪家神庙的哪个道士。

    素帛遗憾地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怕是还得托那公子回去问问。”

    “想来旁人家的事也不好打听太多,难以深究了。”长清道,“不过你且安心,我既然知道了,回头定会去查。”

    大师兄一言九鼎,交给他的事情都教人放心,素帛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然而在雩祀进行的时间选择这件事上,他却大大地不靠谱了一回。

    素帛按照他算好的日子,举行了一次雩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更何况是与国泰民安息息相关的雩祀。逢此类祭祀活动,国君必亲自到场,前来围观却不得近的百姓则聚集在总坛的山脚下,将上山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御林官兵与三清教众不得不联手在山下维持秩序。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不怕事的勇敢少年摸索到不会被发现的路线,偷偷绕到山上来。

    若是这样做,他们便会看到一场永生难忘的盛大祭典,一次性集齐足够吹嘘一辈子的谈资。

    山顶开阔的高地上,整个由和田白玉雕成的祭坛宏伟壮观。正东方向,足有三个高大男子头脚相连躺在一起那么长的案台上,一早就由护法摆好了祭天所用的三牲五谷、圭璋六玉、青辞红烛等物。

    到了吉时,主持祭祀的素帛和长清各自带着六名童男童女出场。

    与以往的一袭白衣道袍,仙风绰约不同,今日他们会穿上绣有神鸟图案,缀以宝珠玉璜的玄色祭服,头上的发冠也插了彩色的翎羽作为装饰,看起来颇为华丽。

    长清手上拿着白玉圭璋,素帛持杨柳枝,一众童男童女提着的则是银制绞丝的球形香囊。

    香囊里熏香袅袅,他们早上也都用香草百药沐浴熏衣过,仿佛隔了一个山头远远看着,都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幽香。

    钟鼓齐鸣,奏响礼乐之后,先由长清燃香敬天,求雨便正式开始了。

    这一过程又名舞雩,顾名思义,主持祭典的圣女要跳起专门的祭祀舞蹈。此舞与教中所创,典雅庄重的清明除夕所用的祭天舞蹈不同,来源于民间自古流传的巫觋之风

    女巫起舞,男巫唱诗,童男童女合颂,表达的是人们恳求天降甘霖,帮助他们度过灾年的殷切期盼。

    国君率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列阵左右,严正肃穆,整场祭典蔚为大观。

    祭坛中央的圣女素帛心无旁骛,认认真真地做完了整场祭祀。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坚定而充满力量,离得比较近的人甚至在她一个转身,朝向自己的时候,都能看到她鬓角眉梢晶莹的汗水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仿若给正在全身心地为苍生请命的圣女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辉,美得令人感动。

    然而谁也说不清,祭祀之后的多久能下雨。

    包括跳完舞的素帛本人,在仪式进行之后的第三天,也感到忧心忡忡。

    按理来说,举行雩祀的那天确实是有风的,她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证明长清的预测没有问题。

    可是起风了就应该下雨啊,雨又为何姗姗来迟呢?

    素帛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不诚,在仪式结束之后暗自感慨过一下好累。但又觉得这样也说不通吧,天神怎么可能跟凡人一样小心眼?

    一个月之期很快就过去了,朝野之间争论对错或是打赌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想到,管祭酒和三清教都没有求到雨。

    三清教这边起码还劳民伤财地进行了两次声势浩大的仪式,管祭酒那边连个鼓掌做风的动静都没有。

    对内情稍有了解的许大人坐不住了,私底下拉着他问到底心里有没有数。

    “到最后不会牵连到靖儿吧?”许大人深表担忧。儿子有什么本事他这个做老爹的还不了解吗?许靖能求什么雨,最多就会尿个床。

    管越笑得深藏不露,道:“放心吧,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个别出身贫寒的官员认为他话说得倒是轻巧,反正不管旱情如何,终归是影响不到他们这些钟鸣鼎食之家的,真正受苦的还是广大贫苦百姓。为此对他也是颇有意见。

    过了清明,还没下雨。

    这种迹象闻所未闻,连史书中都少有记载,实乃危及存亡之忧了。

    天气热得教人心烦,明明已经过了开花的时节,作物却在地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成片枯死。

    所有该用的不该用的求雨的法子都用尽了,要不是害怕被指控弄巫,甚至有村子想出了选童男童女献祭给河神的主意。

    还有一种谣言渐渐在民间传开,说是现在的圣女触怒了天神,所以雩祀才没有效果。若要求雨成功,献祭童男童女没用,须得献祭圣女,并重新选拔才行。

    至于触怒天神的原因,也是传得五花八门。

    流言甚至传到了太学,传到了朝堂,传到了素帛本人耳朵里。

    素帛听完,悲愤交加地一拍桌子,怒发冲冠道:“什么,他们居然说我不行是因为长得丑,丑法惊世骇俗不忍直视?还说我之前去书院教书的时候,与男子暧昧不明,失了贞洁?我都长得足以辟邪了还怎么失去贞洁!”

    她气得不行,为这些传小道消息之人的智商着急。

    皓君都被她吓了一跳,上前安抚着她的暴躁,不解道:“你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素帛撇着嘴,心想别人要是这么说你,你能微微一笑,绝对不恼吗?

    但是转念一想,皓君是谁啊,说不定真能。在她面前,除了亵渎神明和圣教的事,都不叫事。

    可惜饶是身为圣女,她也没能修行到这种境界,感觉自己气得连手中拂尘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不高兴地将其放到了一边,端起凉茶喝了两口,让自己冷静冷静。

    “好在煦和那边也没有动作,我们还能赢。”皓君又安慰她道。

    可是眼下已经不是一场赌约输赢的问题了,素帛端着茶盏,叹了口气。

    当初她是有几分求胜之心,如今却想着国难当头,谁也不希望事态发展到饿殍遍野,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能下雨,怎么着都行。

    只是……拿她祭祀的话,她还是不太乐意。

    而格物司那边,许靖已经孤孤单单一个人寂寥了好久。

    亲爹问他怎么回事,煦和的父亲也问他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十来天前,其他三个人带着整整两大车东西搬到了山上,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可是再问他去山上是做什么,他就说不太清楚了,总不能像当初回答素帛一样,敷衍地说一句“大鸟”,只好告诉他们,煦和说了要保密,说出去就不灵了。

    许大人竟还信以为真,真是教他哭笑不得。

    煦侍郎虽然知道最后这句纯属放屁,却也听出来他是真不知情了,没再为难于他,皱着眉头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安生。

    才过去不到一年,儿子就要出大事了?

    这种不祥的预感时常盘桓在他的心头,令向来沉稳内敛的他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细微的焦躁不安的神态。

    煦微看在眼里,不免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兄长又多了几分不满。

    她就不明白了,煦和怎么就不能像所有人一样,太太平平,老老实实地过完一生呢?

    明明就跟去年的状元何碧成是同年生人,打小还被人说比他聪明,如今呢?看看人家何碧成多风光,何尚书脸上多有光。再看看自己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他操心,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煦微恨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否则一定代替兄长考取功名,成就也绝不会在他之下。

    可是想归想,人生不能重来,也无法交换,她只能望着父亲重重关上的书房房门,长叹一声,决定回去写一封信找管祭酒代为转交给煦和,告诉他父亲虽然嘴上硬气,实际上却很担心他,母亲也是。让他在外头一定要诸事小心,保护好自己,有空回家来看看。

    然而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便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了。

    到了月底,长清又算出一个合适的日子,再次进行了雩祀。

    尽管已经进行了三次了,素帛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就算旁人都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她也要对自己坚信不疑。相信祭祀的舞蹈之中真的蕴藏着某种力量,相信自己的真诚真的可以打动上苍。

    可惜现实回报给她的只有失望。

    朗朗晴空之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流云,全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皇帝带着百官遗憾地回去商量赈灾对策了。

    素帛则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想出门,生自己的闷气,心里非常难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没用了,作法既救不了人也求不来雨,该不会当初去接圣女的时候接错了人吧?

    她沉浸在胡思乱想中无法自拔,直到傍晚时分,外头的阵阵喧哗才引起她的注意。

    不光是三清教总坛里,还有皇宫和江宁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有人仰着头,对着天上指指点点。

    素帛也推开窗往天上看去。

    只见祭坛旁边巍峨高耸的山巅之上,一只巨大的木鸢腾空而起,尾巴上一路拖着火花朝更高更远的苍穹飞去。

    到达一定高度后,她本以为它会落下来,没想到它炸掉了自己长尾的一部分,又飞得更高了些,同时还有一股白烟从脱落的尾部散逸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巨大木鸢的意外出现和神秘表演宛如神迹降临,令人啧啧称奇。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惊讶的部分。

    更重要的是,在木鸢飞天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内,天上便聚起了成片成片的阴云。

    天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暗了下来,阴风乍起,很快,一场众望所归的大雨倾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