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泱前一晚反复做噩梦，梦里惊惶恐惧，惊醒后满身是汗，要么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要么往病房里的角落床下躲，反复折腾了好几次，天亮后才安睡下来。

    姚嘉嘉和萍姨也没休息好，但看着林泱安稳下来，即便再疲惫，也感觉松了口气，起码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早上，傅劲松送傅庭宴去学校前，带着傅庭宴来了趟医院看林泱，见姚嘉嘉脸色不佳，心生怜爱，说：“不如再给泱泱请个看护，你跟萍姨晚上休息不好，把身体拖垮了，后面谁来照顾她？”

    姚嘉嘉摇头，“还是不要了，她本就怕生，再请个看护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说不定适得其反。我跟萍姨轮流着，白天她情绪稳定，我们也有时间换着休息。就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忙完公司的事，还要接送小宴。”

    傅劲松已年逾六十，虽保养得当，看着不过五十岁上下的样子，但身体小毛病还是挺多的，加上常年超负荷工作，又经常在外应酬，时不时就这就那出点儿问题。

    这几年姚嘉嘉一直在给他调理身体，刚有了些起色，这几个月又因为林泱的事，让姚嘉嘉分了心，前段时间傅劲松身体老毛病又复发了。

    傅庭宴还小，生活学业都得有人多盯着点，如今她在医院顾着林泱分不开身，这些事自然需要傅劲松多费心。

    傅劲松说：“小宴也是我儿子，接送他上学只是小事，辛苦不到哪里去，倒是你，别只顾着照顾泱泱，也要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别让我担心，其他事你不要操心。”

    姚嘉嘉心里感激感动并存，十年前若不是傅劲松朝她们母女伸出援手，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些年，傅劲松对她也是极尽包容，从未对她提过任何的要求。

    想说感激的话，但她心里也明白，那些话傅劲松并不爱听，所以，她只能在日常的一些琐事上尽可能的周全，来报答傅劲松的恩情。

    姚嘉嘉见他领带有些歪，上前体贴的给他整理好，说：“这几天我在家的时间可能会比较少，你也要记得顾好自己的身体，少喝点酒，晚上早点休息，药记得按时吃。”

    傅劲松握住她的手，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你说的，我都记得。”

    姚嘉嘉心里一暖，眼前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甚至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从来都不怎么爱笑，对待下属和两个儿子也是极尽的严苛，但在她面前，总是温温和和的，极尽细致体贴。

    能遇到傅劲松，最后不管因为什么，她嫁给了他，都是她的幸运。

    傅庭宴八点多上学，所以，傅劲松也没久留，待了一会儿了解了下林泱的情况，便带着傅庭宴离开了，又过了一阵，傅庭遇也来医院看了下林泱，不过彼时林泱还睡着，所以他站了几分钟便离开了。

    白天林泱睡的很沉，一觉睡到了下午三四点才起来，大概是药物作用，醒来后，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萍姨回家做了些营养餐拿来医院，林泱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反胃咽不下去。

    姚嘉嘉短短两三天时间，又瘦了不少，心里难受，但也不忍心逼她吃，只能将食物放在盒子里温着，想着等会儿再让她吃上几口。

    吃完后，林泱拿着平板电容笔趴在桌子上画画，姚嘉嘉坐在一旁削水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等她画完停下笔，姚嘉嘉递了块苹果给她，盯着平板上的画，问：“这个男生是程野吧？”

    林泱画的很抽象，而且是一个侧影，看不清正脸，但画中的光影，以及人物肢体所传达出来的神韵气质，却十分的明显。

    姚嘉嘉一眼便认出画中的男生，是十年前她见过的那个程野。

    林泱盯着平板出了会儿神，听到姚嘉嘉的话后，才抬头看了她眼，见她递来的苹果，她接过后，才点头回道：“是他。”

    她咬了口苹果，眉心微微皱着，目光又落在平板上，不确定问：“妈妈，我画的真的像吗？”

    姚嘉嘉理所当然回道：“像啊。”

    林泱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不像。程野现在不是这样的。”

    她说完，将手里的苹果放在一旁，便拿起平板和笔，很快将版面清理的干干净净，紧跟着，她正要重新瞎下笔的时候，又悬在空中，却半响都没动。

    姚嘉嘉见她情绪有些不对，忙将手里的苹果放在盘子里，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林泱抿着唇冷着脸没回答她的画，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半响后，她心浮气躁道：“我画不出来程野现在的样子了……”

    现在的程野，在她的脑海里很模糊，哪怕面容相似，但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也有很大的不同。

    这种感觉让林泱有些焦躁不安，其实每次和程野相处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她和程野的差距很大，程野早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而她还停在原地。

    她极力忽视抵触这种落差感，但当她想将程野画出来的时候，她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姚嘉嘉了解她，所以能从她的话里明白她在想什么，安抚道：“没关系的，你可以慢慢画，实在不行，等你下次见到程野的时候，可以看着他画，总会画出他现在的样子的。”

    听到姚嘉嘉的话，林泱想起程野昨天说的三天后来接她，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嗯，你说的对，等程野来接我，我就能见到他了，总会画出来的。”

    姚嘉嘉见她头发有些乱，解了她头上的皮绳，重新给她把头发挽了起来，说：“画了一两个小时了，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林泱点了点头，把平板给姚嘉嘉收起来，然后乖乖的吃了苹果。

    姚嘉嘉看着她懵懂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想起十几岁的林泱，那时候的林泱乖巧懂事，偶尔有些小顽皮，胆子小怕猫怕狗怕带毛的动物，每次见到都被吓的哇哇大叫。

    最让她头疼的是，学习成绩不太好，每次考试后，都要因为考试成绩被她训斥一顿。

    若不是十年前的事情，现在她的女儿林泱，该是多么的明亮炫目。

    “泱泱。”姚嘉嘉忽然叫了林泱一声。

    “嗯？”

    林泱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想她。

    姚嘉嘉嘴角无奈的勾了下，问：“你真的有那么喜欢程野吗？”

    林泱脸和耳朵忽然就红了，眼睛扑哧的眨了眨，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喜欢。”

    姚嘉嘉呼出一口气，眼神宠溺的看着她，温柔的笑了笑，说：“拿你想不想嫁给他？”

    林泱一愣，“嫁给他？”

    “嗯。”姚嘉嘉拉住她的手，“如果你想嫁给他的话，妈妈就帮你达成心愿，你看好不好？”

    林泱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沉思许久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有些担忧的问：“程野他愿意娶我吗？”

    姚嘉嘉笑道：“他会愿意的。”

    林泱眼睛晶亮，挽唇对姚嘉嘉笑道：“好。”

    如果嫁给程野可以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话，她愿意。

    姚嘉嘉见林泱这般开心，心里的那股罪恶感瞬间也少了许多，若是能让林泱一辈子都这么开心的话，她愿意做个自私的人。

    .

    夜已深，病房里只剩床头的一盏灯，发出盈盈微光照亮着。

    林泱仍固执的坐在床上不肯睡觉，她在等程野的电话。

    程野说过，每天晚上她睡前，会给她打电话的。

    林泱已经抱着手机等了两三个小时，已经快凌晨了，程野的电话还没有打过来。

    姚嘉嘉劝道：“泱泱，医生说你得按时休息，已经十二点了，睡觉了好不好？”

    林泱摇头，“程野说给我打电话的。”

    姚嘉嘉无奈，萍姨从洗手间出来，也跟着劝道：“也许他有什么事在忙，抽不出时间给你打电话，说不定等你睡醒了，明早他就给你打过来了。”

    林泱激动反驳道：“不会的。他说过会给我打电话的，就一定会打，不会骗我的。”

    姚嘉嘉和萍姨对视一眼，姚嘉嘉提议道：“要不然，我们给他打过去好不好？”

    林泱听到这话，下意识看向姚嘉嘉，顿了顿，问：“可以吗？”

    姚嘉嘉点头，“当然可以。说不定他是忙什么事忙忘了，你给他打过去正好。”

    林泱迟疑了几秒，然后拿起手机解锁后点开通讯录，找到程野的号码，今天她已经翻看了无数次，但一直忍着没有打过去。

    她深吸了口气，点了两下，拨了过去。

    很快，手机里响起了熟悉的嘟嘟声响，但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直到挂断。

    林泱神情顿时沮丧了起来，无措的看向姚嘉嘉和萍姨，姚嘉嘉见不得她这种神情，坐到林泱身旁，从她手里拿起手机又拨了过去。

    这次又响了许久，就在她们以为又没人接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姚嘉嘉和萍姨都松了口气。

    林泱眉眼舒展、嘴角上扬，拿起手机便欣喜的喊了声：“程野。”

    电话那端的人却没说话，林泱疑惑的又喊了声：“程野？”

    “嗯。”程野闷声应了，顿了顿，回道：“我在。”

    林泱感觉他的声音有些不对，问：“你是不是还在忙，我打扰到你了吗？”

    程野轻咳了声，说：“没有，已经忙完了。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听医生的话，有没有好好吃饭？”

    林泱靠在床头，浓密的长发披在肩上，嘴角噙着清甜的笑，“有听医生的话，也有好好吃饭。”她顿了下，补充道：“我今天画画了。”

    程野问：“画的什么？”

    林泱：“画的是你。不过，画的不像，我就把画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