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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司空谢谨班师回朝,皇帝携众臣城门相迎。

    天子亲迎,足见对谢谨的重视。

    谢谨身后数万将士全部下跪高呼:“参见陛下!”

    姜则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他上前来慰问谢谨,“司空此行为我大魏抵御外敌,实乃国家柱石,朕今日为司空备下接风宴,司空是先回府还是与朕一同前往太极殿?”

    一朝皇帝,低声下气的问臣子想要怎么做。

    这是她想要的君王吗?谢谨很快否定。

    她拱手俯腰,说:“臣满身污浊,实在不宜就此入宫,请陛下容许臣先行回府沐浴更衣。”

    “自然,司空请。”

    姜则是真的怕谢谨,她又杀了那么多人,二十多万将士,她就是活阎王,他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谢谨会不会杀掉他。

    谢谨还是选择落后姜则一步,他是皇帝,该有的体面她会给他。

    她注意到姜则身边紧跟着一个人。

    身穿玄青织锦朝服,长身玉立,气度隽雅,面容并不柔美阴丽,线条棱角轮廓明显,男子气概很足,跟在姜则后面也不卑躬屈膝,挺直着脊背步伐沉稳。

    只一眼谢谨便认出了他是王贺的儿子,他们相貌是极为相似的。

    早听闻王贺长子才学甚高,容貌昳丽,是建康有名的文士檀郎,今日一见,传闻倒也没有错。

    就是这个王延之看她的眼神极为憎恨。

    也是,杀父仇人,哪能不恨呢。

    入城以后谢谨才发现街道两边围上来许多百姓,男子倒还好,女子不仅多而且疯狂,疯狂的叫着谢谨的名字,甚至将篮筐中的鲜花瓜果尽数丢到她身上。

    谢谨一时狼狈许多,这掷果盈车的风俗也是该改改的,谁若是扔个笨重些的瓜果过来,没准还真要出些什么事。

    谢陆是左挡右挡也没挡住什么,反倒被误伤许多。

    相较于朝臣对谢谨的畏惧和厌憎,大魏的百姓对谢谨是敬畏和感激,这是他们的辅国大将军,替他们阻挡外敌入侵,保佑他们安稳度日的大将军。

    她是朝臣眼中的恶魔,是将士子民心中的神祗。

    场面一度混乱,被误伤的人数极多,士兵有的还会拾起落在地上的花枝放在鼻尖轻嗅。

    这是花的芳馨,没有血的腥气。

    回到谢府的时候,谢鸢第一个见到谢谨这样子,当即笑的毫无形象可言。

    “阿娘你看阿姊,这是又被外面的小女郎缠上了,我看阿姊可是比建康城内四公子还要受女郎的欢迎呢。”

    阮夫人点了下她的额头,柔声骂她:“就数你最会看好戏,等着你阿姊过来收拾你。”

    “是啊,你等着我今年就把你嫁出去。”谢谨恶狠狠的威胁她,谢鸢急了,一双小手无措的摇着,“不要不要我不说了!”

    一家三口笑着往里面走,阮夫人问着谢谨在边境的生活,替她把发间挂着的花瓣捻走。

    陪着阮夫人和谢鸢用完午膳后,谢谨才回了自己房里收拾。

    还在沐浴她就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又是谢肆和谢陆打起来了。

    这两个人天天非要争个高低,看谁武功更厉害,每次都打平手还不肯罢休。

    她出来一见,果然是这样。

    没有去制止,谢谨反而提剑加入进去,谢肆谢陆两个人一惊,随后联手对付谢谨一个人。

    他们幼时也总是这样,一起玩,一起练功,两个打一个,一打一整天。

    从谢谨上战场以后他们就很少这样了,谢谨是将军,他们是副将,身份有别,总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

    如今一推一挡,一攻一守,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的样子。

    谢谨挡开谢肆的手,挽了个剑花打掉了谢陆的剑,一个旋身把剑架在了谢肆的脖子上。

    “就你们俩这半吊子还天天打,也不怕丢人。”谢谨笑着说,把剑收回去。

    谢陆谢肆虽然惭愧,彼此对视一眼还是谁都不服输。

    “谢肆,”谢谨叫道。

    “在!”

    “王延之是怎么回事?”

    谢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您走的这些日子,建康城发生的事还真不少,先是那琅琊王氏的三公子入朝为官,得了陛下的赏识,如今已经成了朝仪大夫了,再有琅琊王氏同颍川庾氏联姻,王三郎娶了庾郎君的妹妹,还有已经有不少士族投靠颍川庾氏门下了。”

    也就两个多月,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数。

    谢谨捏了下手心,继续问:“谢氏没出什么事吧。”

    “前不久庾氏上奏弹劾谢鸣公子挪用公款,好逸恶劳,纵情享乐,被王氏二公子给圆了过去,后来庾氏也就没有什么动作了。”

    王二公子就是王韫之,看来他确实是有些本事,也还算讲信用。

    至于庾氏那边,谢谨大概能猜到庾识年拦住了庾氏对谢氏下手,但是拦不住王庾联姻。

    素来联姻都是士族之间最常见的结盟手段,往前推个几十年,王谢,王桓,桓谢,谢庾这几家都是互相嫁娶过的。

    这要算起来,他们还是亲戚连亲戚,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也是能叫的。

    “陛下也还真是心宽,才出了王贺的事情,就可以心无芥蒂的任用王延之,让我怎么说好呢。”

    看来不只是她对谋反之事习以为常,连姜则都已经习惯了,谋反就谋反,一人不祸及全家。

    王氏可得好好感谢以前谋反的那些人,给他们挡去了多少灾祸。

    谢谨点点头,指着谢肆说:“叫谢鸣那小子给我等着,明日我再收拾他。”

    谢肆心里一咯噔,谢陆也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是有人要倒霉了。

    不过要怪也只能怪谢鸣实在太跳脱,谢家一家子武将,他不好好习武练功就算了,不该染的坏习气都染上了。

    大的事情他不敢惹,小的破事哪里都有他,四大士族之外举办的宴会哪场他没去,平素就借着谢谨和谢氏的名头为虎作伥。

    当年也是实在把他父亲也就是谢谨的三叔气到没办法了,人家舍了老脸过来替谢鸣求了一个主簿的官职。

    谢谨是念在谢鸣是她表弟的分上才没有严加管束,平日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特殊时期还敢跳,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许给谢鸣通风报信,他要是提前跑了,我饶不了你们两个。”

    谢谨可是知道他们三个关系好的,一起去建康城的酒坊乐坊是常有的事。

    谢肆面上一红,谢陆瓮声瓮气的说知道了。

    她本来以为还要等几日的,谁知道王韫之马上就来了。

    王氏大概也是急了,几个成年儿郎全部塞到了朝中,王韫之也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秘书丞,只比王延之低了那么一点。

    也是有些缘分在里面的,谢谨和王韫之只见了三次,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相处起来比那个庾识年还舒服。

    “恭喜大将军平定战事,大获全胜。”王韫之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着一身白衣,清雅出尘。

    谢谨抬手让他坐下,也没说什么。

    “臣今日前来是想说一说延之的事情。”

    谢谨忍不住打断了他:“这入朝为官了就是不一样,上一次还自称在下,这一回就是臣了,不过这个称呼不适合在我这里用。”

    这个称呼应该是对姜则的。

    王韫之笑了下,如朗月清风,**初霁,“蛟龙得**,终非池中物。”[1]

    谢谨抬眼看他,淡漠双眼透着寒气,似乎能洞穿一切。

    “王二公子,我喜欢聪明人,但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有些话在我这里是不能说的。”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王韫之侧身作揖,他实在是有很好的世家修养,不骄不躁,温和待人,没有什么能击溃他的从容风范。

    “既是如此,在下就继续说了。”

    “答应大将军的事,在下已经做到,保谢氏无虞,谢七公子的事也被盖下。至于延之,我没能说服他们兄弟二人,族长已然病倒,王氏正在推选新任家主,这个关头王氏也需要在朝中有新的势力。”

    “王氏族亲一力支持,在下一人之力实在难以阻止,还望大将军见谅。”

    有条有理,淡定温和,王韫之连说话都让人觉得舒服。

    谢谨道:“言重了,我与你的约定只是在我离开这段日子里保谢氏平安,你确实做到了,至于王延之的事情,本就在计划之外,到此我和你们王家的合作也就结束了。王二公子还是快回去吧,若是王氏族亲知道,还以为你要投入我谢氏门下呢。”

    “若是在下还想同大将军合作呢?”

    谢谨刚起身准备离开,听到他这话颇为惊异的转身。

    “王韫之,你可是王家的人啊。”

    王谢恩怨早已说不清斩不断了,若是王延之成为王氏新任家主,新仇旧恨在,王谢会斗成什么样子她不信王韫之会不清楚。

    王韫之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贴于后腰,一派仙风玉骨。

    “我们的合作不是以王韫之和谢谨的身份,而是以大魏秘书丞和辅国大将军的身份。”

    谢谨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

    “不论出身,不谈身份,不顾家族,只以魏臣的身份。”

    “你想做的事,刚好我也想做。”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三国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