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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谢鸢选择了自己了断,这是谢谨从未想过的。

    她连给庾长瑄的文书都写好了,那里面是庾氏无法拒绝的条件,谢谨给谢鸢留足了退路,可现如今谢鸢自己把所有后路都断了。

    宁可不跟心上人在一起,也不要谢谨做出牺牲。

    “这份文书我会留下来,无论是哪一日你想要了,我立马把它送到庾氏去。”

    谢谨何尝不知道谢鸢的苦楚,为了那条规矩,多少人身不由己。

    但愿有朝一日她可以真正的让谢鸢做自己喜欢的事。

    也是在第二日的朝会上,谢谨和庾长瑄见到了。

    庾长瑄是士族现任家主之中最年长的一位,身居太师之位,平日的朝堂上是绝对见不到他的,他凭借风流奢靡在建康城内闻名,多年不问朝中事也无人敢小觑,庾氏族亲众多,那太极殿内站着的不知有多少出自颍川庾氏。

    他的出现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

    “庾公怎么来了?”

    “是啊,庾公向来不喜朝会,这几年都不曾出山的。”

    他和谢谨都是现任的最高级别官员,他来了,自然是站在谢谨身边。

    “许久未见司空,司空已是从昔日的女娇娥变成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实在是令我等男子汗颜啊,若是我的女儿也能如同司空一般,不整日想着相夫教子,刺绣织衣,那庾氏也算满门荣耀了。”

    拿谢谨的女儿身说事,这还是好多年以前的朝堂上发生的。

    谢谨记得,当年她初上战场之时,弹劾谢氏的折子很大一部分就来自庾氏。

    她没所谓的笑笑,道:“多谢庾公夸赞,若庾公真能得女如此,是庾公百年修来的福气,不过这福气,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您说是吗?”

    庾长瑄很轻易的接过了话,“自然是的。”

    “不过,”他欲言又止,随后狠狠叹息,“真是可惜了我儿与谢九姑娘的缘分,他二人若是能成,也算是弥补了当年司空和我们识年的遗憾,可惜啊可惜。”

    谢谨怀疑庾长瑄今天来这就是给她添堵的。

    提到谢鸢,谢谨还是忍不住冷下脸来,“还望太师慎言,我妹妹和庾氏没有任何瓜葛。”

    一旦此事传出,外面的话不知道要难听成什么样子,谢鸢的名声要是毁了,她不会放过庾氏的。

    “阿谨啊,我和你父亲也是多年的交情,你对我叫一声世伯也是应该的,世伯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把自己的软肋轻易暴露给别人,暗箭难防,你也不可能永远保护好他们的,例如谢鸣,例如谢鸢,你说下一个会是谁呢?”

    庾长瑄轻轻的笑着,眼角堆出了细纹,他看上去儒雅随和,沉浮于面上的软绵笑容背后藏着多少毒多少算计,谢谨无从得知。

    她只能瞪着庾长瑄,说不出话来。

    当日桓氏清谈会上并无庾氏的人,他能知道谢鸣的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算计谢鸣庾氏也参与了,二是桓氏或者谢氏已经有了他的眼线。

    无论哪一种,都可能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庾长瑄对谢谨的愤怒漠不关心,道:“你是很优秀,可是你太年轻了,不要以为没有人治的了你,王家那三个小废物还有桓景,都太不成气候了,跟他们比,你会有优越感,跟我比,谢谨,你差远了。”

    谢谨感受到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愤怒而无力,是她小看了庾氏了,那么多年不曾踏入朝堂还屹立不倒的庾氏,怎么会好拿捏呢。

    “谢太师提醒,谢谨记住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至太极殿的各个角落,王韫之看了看左侧,忍不住蹙眉,庾长瑄突然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看来,谢谨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王延之眯了眯眼,唇边划过一抹讥笑。

    “兄长,你知道为什么王庾联姻后,庾氏还没有跟王氏走的特别近吗?”

    “为何?”

    王延之抬了抬眼皮,觉得有些累。

    “因为庾氏可以拿来被牺牲的人太多了,所有的子女对于庾长瑄来说,只是一条退路,他们已经沦为真正的棋子了,庾长瑄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只要在外人看来,庾氏和其他几家是绑在一起的就可以了。”

    “庾长瑄这个人,太不好对付了。”

    因为他没有弱点,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亲人,包括手下,只要可以为他带来好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舍弃。

    更让朝臣觉得出乎意料的是,庾长瑄亲自请旨让姜则给谢鸢和庾三公子赐婚。

    “赐婚?”姜则也愣了,他不自觉的把视线放在谢谨身上,那人脸色前所未有的差。

    “陛下,赐婚一事岂能放在前朝大殿上来说,还是容后再议吧。”

    谢谨手心都捏出了汗,无边的怒火从心头涌起,那个老匹夫是想毁了所有的人吗?

    姜则见状正欲答应,见庾长瑄从袖中拿出一物。

    “陛下,此乃我儿与谢九姑娘的定情信物,他二人情投意合,臣年事已高,也想过含饴弄孙的日子,陛下就成全臣吧。”

    他拿出了一块玉佩,谢谨只觉天旋地转,那是谢鸢的玉佩,算不得贵重,之前谢鸢说丢了,谁也没有往心里去,谁知道怎么会跑到庾长瑄那里去。

    一时间,太极殿内的气氛极为紧张。

    都看的出来谢谨不愿意这门亲事,可是庾长瑄步步紧逼又让人没有反驳的余地,若是嫁了,谢家可就掉进了庾氏的陷阱里,日后处处都要受牵制,若是不嫁,谢九姑娘的名声算是毁完了。

    姜则也很为难,他悄悄偏头看了下身侧的人,见他点头,姜则有了些底气,便道:“既是如此,朕便下旨……”

    “陛下不可!”

    谢谨没有办法了,这种情况下谢鸢嫁过去日后只能是受苦,她不答应。

    “陛下,此事,容后再议!”这是她第一次反驳姜则,也是最后一次。

    臣子当着所有朝臣的面,驳回了君王的话。

    “谢谨,你终于还是遇到对手了。”桓景看这一出闹剧十分快意,原来谢谨也会有被逼急的一日啊。

    王韫之则是闭上了眼,她踏出了那一步,永远都收不回来了。

    “若我是她,选择会跟她一样,只是很可惜,庾氏的敌人不是王氏。”王延之并没有觉得开心,甚至有些可怜谢谨,被庾长瑄那样的小人算计,真的可惜。

    姜则一路上走的很快,他紧抿着唇,面颊涨红,眼泪几欲滑落。

    “这谢司空当真大胆,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对陛下不敬,如此行径,与那王贺何异!”

    姜则猛然停下,喃喃问:“她是要反吗?她终于不装了吗?”

    对一个人长久的怀有恐惧和厌恶,哪怕她做出了一件事的本意是好的,也会被看作是别人想象的那个样子。

    “暮笙,你说她是不是要杀了朕,她是不是也要逼宫了?朕不想死,朕不想死!”姜则抓着宦者暮笙的衣袖,害怕到了极点。

    他就知道谢谨以前的恭敬都是装的,她就是和王贺一样,想要自己当皇帝。

    暮笙安抚着姜则,说:“陛下何必担心,满朝大臣岂会放任谢司空那样的佞臣,有太师在,有御史大夫在,她不敢轻举妄动的。”

    “若是陛下还不放心,”暮笙转了几下眼珠子,道:“陛下可以试着削减谢司空的实力,若是她是忠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若她不肯,那就是佞臣,陛下一定要多多提防。”

    “好,那我就试试她,试试她。”姜则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去想谢谨怎么样了,只要他削了谢谨的权,那她也就威胁不到他了。

    可怜的小皇帝,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谢谨是带着一身的疲惫回府的,这一路上她把什么都想明白了。

    如果答应,谢鸢嫁去庾氏将会成为她的弱点,她在动庾氏的时候时刻都要注意谢鸢的安危,更多的时候是有心无力,若是不答应,她就会成为满朝心目中的佞臣,也是姜则的眼中钉,真正让君臣离心。

    无论她怎么选择,都在庾长瑄的算计之内。

    跟着谢谨回来的还有陆与珩和谢沉,同样他们的心情也很不好。

    “我从来没想过,原来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背后充斥着那么多的陷阱。”陆与珩觉得,这和他想象中的朝堂一点都不一样。

    “那不是最神圣的地方吗,待在那里的每一个人不应该都是想着怎么振兴国朝,治世安民的吗,为什么大家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恩怨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谢沉想了许久,才说:“所以大魏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人才会好起来,陆与珩,你可以做到的。”

    他们尚且还能控制情绪,谢肆肺都要气炸了,对庾长瑄的咒骂就没停过,“这个庾长瑄真是小人,拿九姑娘来掣肘司空,亏他还是庾氏的家主呢!”

    谢谨一直撑着头不说话,她现在也很烦躁。

    唯有谢陆,说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司空,你还不肯考虑那种方法吗?”

    谢谨抬头看他,目光不善,“谢陆,我说过……”

    “今日之事还不够给司空教训吗,只要陛下在,司空就不可能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庾氏王氏和谢氏都有了私怨,司空不比王延之得圣心,也不比庾长瑄心机重,司空唯一能胜过他们的,只有手中的兵权。”

    谢陆现在顾不得什么尊卑顾忌了,再这样下去,指不定那些人都要冲着谢氏来。

    谢肆和陆与珩谢沉都有些迷茫,他们,是听到了什么?

    谢谨第一次,动摇了。

    庾长瑄说的很对,她的弱点太多了,谢氏的族亲皆是她的弱点,就算她能看住桓景,看住王氏,也很难躲过明里暗里的多处算计。

    谢鸣,谢鸢,阮夫人,甚至有可能是谢肆谢陆,因为她在乎的人足够多,所以只要找到一个突破口,谢谨就很容易被打败。

    “你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