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依旧是静默无声。
我再一次开口，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严先生是你吗？”
然后，我耳朵清晰了来自电话里的一声细微的冷哼，很轻很轻。
我脑子不受控制地分析那人的情绪，他表情一定很冷，情绪很不耐烦，嘴角恐怕是微微勾起的，带着讽刺和不屑。
捧着电话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我近乎绝望地跪到地上，哀求道：“严先生，我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道：“你是活腻了想来找死吗？”
“严先生，你想要我死，我可以现在就去死的。我只求你能不能放过我女儿……”
他冷笑着打断我的话：“李榆，我如果真想动你女儿，你以为你能求得动我？”
他话一说完，通话立刻就切断了。
我僵硬地瘫坐在地上，头脑变得异常敏锐。
不是严清轩拐走了霏霏。
那会是谁？
有没有可能是……霏霏自己离家出走？
一刹那间，心脏疼得快要炸了一样，我揪紧胸口，疼得快要窒息了。
都是因为我，我不该把她强行从周漾手里要过来。
我要去把霏霏找回来，我会跟她认错……如果她真的那么恨我的话，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出现在她面前了。
只求她能回来。
我欲起身，蓦地抬起头，视线扫过外面，脸色瞬间大变。
周漾站在店门口，脸色晦暗，眼神深幽，浑身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戾气。
他站了多久？
我和严清轩的对话他是不是全部都听见了？
我为什么会觉得难堪呢……我明明和周漾没有关系了啊……
周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扭头冲进大雨里。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条件反射追了出去，冲着他桀骜的背影喊了一声。
“周漾——”
喊完之后，我彻底愣住。
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追出来，为什么会有想把他叫回来的冲动。
周漾并没有回头，他坐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很快消失在大雨滂沱的黑夜里。
我无比难堪地低下头，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死死地咬了一下舌尖，心里十分后悔喊他。
他刚才那个样子应该不是生气。
如果他真生气的话，一定会神情愤怒地来质问我。
我猜他只是觉得难堪罢了，撞到了这么尴尬的场面，与其留下来，倒不如一声不说就走，当作什么都也没有过。
这样……对谁都好。
我喉咙滚了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也不敢再给周漾打电话问。然后我又没有赵壮的电话。
霏霏她会去哪里呢？
她现在肯定很害怕吧？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也要出去找，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赵壮他们走的时候，钥匙就留在店里的柜台上，我把维修店关上门，拿着伞出去打出租车。
等了二十几分钟才打到一辆，我想了想，报了霏霏就读的小学地址。
周家的房子已经被周漾卖掉了，霏霏没有去医院，也没有来赵壮维修店里，她会不会有可能藏在学校里？
我不敢大意，坐在出租车上，眼睛时刻盯着路边，四处张望。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当即摸出来看，瞳孔骤然瑟缩了。
出人意料。
打我的电话竟然是……沈飞。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过来呢？
难道……
我按下接听键，刚接通，沈飞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小榆姐。”
我愣住，忘记回应，满脑子都在想沈飞居然在笑。
“很奇怪我会打你电话吗？对不起啊，上次的事是我冲动了。”
原来是想找我合好，我不知道为何松了一口气。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小飞，我很抱歉。我……”
出租车停在路口鸣笛。
电话里的沈飞忽而惊奇地问道：“小榆姐，下了这么大雨，你还没回家吗？”
“没有……我女儿霏霏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的？”
我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难受地说：“我不知道，我把霏霏从周漾手里要回来了。这一周她都是跟我住在一起。今天放学的时候，我没有接到她，她也没去周漾那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小榆姐，你先不要急，你在哪儿呢？我马上过去找你。”
“我马上要去霏霏的学校。”我报了学校的地址。
沈飞说：“嗯，我知道了，放心，小榆姐，丢不了的，清水市就这么点大。”
“……”
“小榆姐，行，就这样，我马上开车出门。”
接完这个电话后，我有点懵。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生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怀疑起沈飞，因为实在太巧了，四十六分钟前我打了严清轩的电话，四十六分钟后我就接到了沈飞的电话。
沈飞第一次没有对我冷嘲热讽。
这根本就不像是他的作风……
我很快就想起了曾经在周漾公司工作的经历，那个叫吴明的程序员有贼心没贼胆地瞎撩我，我觉得他很不对劲，故意送上门试探，他立刻秒怂。
事实证明，我的断定是对的，他的的确确是严清轩安插在周漾公司的商业间谍。
周漾会破产的原因也都是他造成的，大量的资料和代码泄露，以及游戏中出现少儿不宜的视频，周漾被许多家长联合起诉，他不止赔了钱，还被拘留过一段时间……
这件事成了他污点，他想东山再起，非常难。
所以一开始在医院外面碰见他，我其实是害怕的。他会有今天，责任都应该归功于我。
连周漾身边都放了间谍，我身边更加有可能会有严清轩安排的卧底。
我真是太傻了。
他怎么可能会放心我，即使我对天发誓一定守口如瓶，狗东西也不可能信我。
怀疑的种子在我心里种下后就立刻发芽生根，这么多年了，我唯一能说上话的就只有沈飞了。
我胸口如同堵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很难受，呼口气都是闷闷的疼。
沈飞究竟骗了我多少呢？
会不会连喜欢小树也是骗我的呢……
我不敢让自己继续往下想，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最要紧的事还是先要找到霏霏。
学校很快就到了。
门口的保安室是亮着灯的，我下车后直奔过去，里面值班的保安疑惑地看着我。
我立刻拿出手机里的相片问他：“你好，这是我女儿，她叫周霏霏，是二年级三班的学生。请问今天放学的时候，你见过这个学生出校门吗？”
“你是不是那个失踪女学生的家长？”
“是的。”我眼前一亮，以为保安看过见过。
“你也是稀奇，刚才失踪女学生的爸爸和班主任以及警察都来过，学校里所有的保安，不管是值班的，下班的，都来做过记录。”他喝了口茶，皱着眉说：“学校有三千多学生，每天进进出出，真没人记得住。熟脸还好，偏偏这种面生的，完全没印象。”
我不由地失望，但没有因此灰心。
“我可以进去找一找吗？我怀疑我女儿可能还在学校里。”
保安像是听到了笑话般，说：“你可真搞笑，怎么可能会在学校里。学校有规定，六点钟我们都会巡逻一遍才会关大门。”
“真的不在学校吗？”我喃喃自问。
“怎么可能会在，肯定是在外面丢了，或者是在哪里迷路了。你们做家长的也是心大，那么小的孩子，放任她独自回家。”
我鼻子一酸，愧疚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警方也去过教室看吗？”
“都看过的，我亲自领的路。”
“那厕所呢？女厕所？”
“看过的，二年级的厕所，我们一间一间地打开看过的。”
我不死心，继续问：“其他楼的厕所呢？”
保安一愣。
我见状连忙解释：“我不是在质疑你们的工作，我只是比较担心校园欺凌，我女儿是今年刚过来的，胆子很小的，性格也有点孤僻，很认生。而且，她跟班上的同学好像相处得不太融洽。”
草莓园误听到霏霏和同学的对话，因为我的存在，霏霏在学校惹人非议。
这周星期一，我送霏霏去学校，本来是想送到校门口，她百般不愿，情绪很紧张，仿佛是在害怕什么。
我当时就隐隐猜测到原因，我太懦弱了，不敢问不敢说。
公交车会在霏霏的学校停，因此我就没有继续坐车来回送她。
“你是担心……”保安神情凝重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祈求道：“我求你，就让我进去找一找吧！”
保安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答应。
“我领你进去，你跟着我，别乱跑。学校如果丢失了什么东西，你可是要负责的。”
“好的，谢谢你了！”我感激地朝保安鞠了一个躬。
“你怎么鞠躬了……唉哟，你也太客气了！”
我笑了笑，不是我客气，而是保安人好。下着大雨，他披着件雨衣，拿了手电筒就领我进学校了。
学校真的非常大，光是一年级就有十个班，教学楼有六栋。
每层楼都有厕所，大楼直接有走廊串联。我边走边喊，雨下得太大，我声音小得听不见，保安也跟着我喊了起来。
从一年级找到六级年的教学楼，一无所获。
“都没有，食堂不用找了，学生吃完饭就会关门。”
“还有两层楼呢，再找找看吧……”
话说一半，我突然听到了撞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