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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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顾夭夭掐着时辰,让雾青给她重新整理好衣装的点,差不多也到了她该去给张氏请安的时候。

    半路上雾青还小心宽慰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多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小姐别太放在心上。”

    顾夭夭“嗯”了一声,闷声道,“我晓得的。”

    离着张氏在的正堂还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一派欢声笑语。

    顾夭夭在正堂门口顿了顿脚步,门口的侍女一边给她掀起帘子一边高声道,“大姑娘来了。”

    高高的声音落下去,里面瞬时便没了声响。

    倒是难得这么热闹,刚刚在书房里的几个人,世子跟顾启明还有顾墨芹都在,刚刚在书房里的几个人一个不落,往常也没见人这么齐过。

    顾夭夭上前去,向父母亲请安,跪在那里,只觉得屋子里的人视线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无人出声,屋子里沉默到可怕,张氏没叫她起来,顾夭夭就这么一直跪着,过了半晌,宁伯候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来得正好,我与你母亲正在商量你的婚事。”

    张氏是一贯不会给顾夭夭好脸色看的,往常在宁伯候面前还收敛些,如今抓到了顾夭夭的短处,倒是直接不把她放进眼里,只当屋里没顾夭夭这个人,也不叫她起来。

    只伸手指着顾夭夭,转头对着宁伯候笑道,“你还记得这孩子以前多让人不省心吗?当着我的面都一口一个后母的,枉我把她视如己出,比她的亲生母亲还上心,也就这些年,性子才被磨得好一些了。”

    “可这孩子冷心冷情,就是块儿捂不热的石头。”

    “我哪里敢替她挑夫婿,挑完了人家以为我要推她进火坑呢。”

    张氏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地道,像是没瞧见顾夭夭一般,只自顾自跟宁伯候说话,“偏偏你跟老夫人最疼的就是这丫头,叫我好不为难。”

    雾青心道这张氏光知道假惺惺地故作姿态,嘴上说着不敢,还当着人面呢就直接明里暗里挖苦个遍,要是她家小姐当真如此泼辣,张氏敢说半句不是?

    眼看张氏越说越过分,顾启明蹙眉喊了张氏一声,“母亲,毕竟夭夭那时还小。”

    张氏拿起手帕掩唇,哀怨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与她计较,她不把我当作母亲,我却是还要为她谋算的,你父亲方才一跟我说,我就派媒人去了霍家,听闻他家嫡长子还未婚配,长得端正,也没什么大毛病。”

    他家公子确实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一点不好,贪图美色,还爱在床笫之欢上折磨人,磋磨死不少良家女子。

    这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火坑,可顾夭夭如今还得感激,能有这个坑让她跳,而不是直接被送到佛刹古寺,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顾夭夭低着头,低声细语地附和着张氏,“女儿让母亲费心了。”

    “我可不敢当你这一句母亲,听着让人折寿。”张氏冷笑一声,“在这众多子女之中,你是你父亲最疼最偏心的一个,可你何曾有一天把自己当作顾家人?”

    顾夭夭不出声了,只盯着自己面前那块青石板,盯着那上面的纹路出了神。

    可顾家也没有拿她当家人。

    她自始至终,一直就是个外人,在第一次踏进安伯侯府的时候,顾夭夭就一直这么觉得。

    而现在,她与宁伯侯府之间更是渭泾分明。

    可她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的呢?顾夭夭想不通,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明明一开始她也是有人疼的。

    顾夭夭幼时一直住在外祖家,直到五岁那年,母亲沈氏把她领到安伯侯府门前,不顾她害怕,让侍从把她带进去。

    那时沈氏已经改嫁两年了,顾夭夭极难得见到母亲,她磨磨蹭蹭,扯着母亲的裙摆,向她撒娇,要母亲陪陪她。

    但沈氏只是冷硬地将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呵斥她,“不许哭,不然就把你扔掉。”而后指着面前那深红朱门道,“进去。”

    “你始终是姓顾的,那才是你家。”

    顾夭夭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晓事,头上团了两个圆圆的发髻,冰雪可爱,刚刚长到五岁,极会看眼色,见母亲生气,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立马松了手,只是抬头望向她,软声道,“那母亲什么时候来接夭夭?”

    沈氏没回答她,也没低头瞧她一眼,只是说了一句,“你别哭。”

    顾夭夭对母亲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只记得母亲那时候穿着海棠红的裙子,嫩生生的,不像是个妇人,反而像是未出阁的少女。

    哪怕是现在,顾夭夭仍然觉得,即使沈氏那时已经改嫁两年了,也不是少女的年纪,是旁人口中的残花败柳,是半老徐娘,可她却仍旧好看。

    可能是因为沈氏改嫁后的丈夫非常疼爱她,才让她经过了之前那一番蹉跎后,仍然容色不损,然而愈发艳丽。

    但也是改嫁之后的丈夫太宠沈氏了,让她觉得顾夭夭的存在就是她对丈夫的背叛。

    顾夭夭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段屈辱的岁月,提醒着她曾经所托非人,提醒着她还有一个不是她跟所爱之人生的孩子。

    她既然姓顾,那么合该顾家来养,沈氏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顾夭夭就这么被侍从带进去,小心翼翼地进去,稀里糊涂地拜见了里面一个蓄着胡须的男人,然后就被留下了,临时收拾了一个小院给她。

    身边的侍从也是临时调过去的,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之前照顾她的侍女姐姐没跟着她,经常一起玩的玩伴也不在一起。

    她最喜欢的那件裙子也没带,最爱的那只布老虎也不在床上。

    五岁的顾夭夭晚上一个人坐在床上坐了半宿没有睡着,她有点想哭,却忍住了,她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别哭。”

    不哭就能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顾夭夭就被拉起来去给祖父祖母,还有宁伯侯与宁伯侯夫人张氏请安。

    她乖乖巧巧给请了安,就被侍女抱到祖母对面,让祖母仔细瞧瞧了。

    “这孩子倒是不哭不闹的,好养活。”老夫人从桌上给顾夭夭拿了一块儿糕饼,让她拿着啃,“待会儿让她跟明哥还有墨姐一块儿玩吧,横竖年纪差不了多少。”

    “再过段时间,就请个先生让这几个女孩子认认字。”

    张氏忙笑着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顾夭夭人小,安安静静在那里啃着糕饼,却听得懂一点话,知道自己大概是要一直在这里住很久,一下子慌了,连嘴里那一口糕饼都没咽下去,“哇”地一声就哭了。

    一边哭一边嚷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我要外祖。”

    “这就是你家。”宁伯侯耐不下性子哄她,只厉声呵斥她别哭了。

    安伯侯对她发了一通脾气后,顾夭夭停了一秒,然后哭得更凶了。

    宁伯侯那时还年轻,没多少耐心,听着孩子哭就烦,勒令不准让人去哄她,让她自己哭个够,直到最后哭累到睡着,顾夭夭也没有如愿以偿地回家。

    而曾说过最疼她的外祖母也没有派人来接她。

    *

    顾夭夭在宁伯侯府待了两天,也哭了两天。

    最后是被她的小舅舅沈立上门来亲自领回去的。

    她的小舅舅只比她大五岁,是外祖父的老来子,也是仅有的、唯一的儿子,是英国公府的世子,未来英国公府的主人。

    老英国公给他取名叫做沈立,就知道他身上寄托着英国公怎样的期望。

    沈立往常最烦顾夭夭,烦她抢自己玩具,烦她霸占了自己母亲的怀抱,一跟顾夭夭对上保准就吵架。

    不过沈立自打九岁之后就再没跟顾夭夭吵过架,他自认已经读过许多书,是个大人了,知道自己是顾夭夭的小舅舅,再不能跟顾夭夭这样的小孩子吵架,哪知俩人刚刚和平相处了一年,顾夭夭被领走了。

    从学堂下学一直没见到跟在自己身后的跟屁虫,后来一问,知道顾夭夭是回她自己的家了。

    其实老英国公夫人心底舍不得顾夭夭,毕竟算是她看大的孩子,只是相比之下,她更心疼自己的女儿。

    之前自己的女儿所托非人,她就心疼得要命,现在好不容易过得好些了。又因为娘家有顾夭夭,女儿就连娘家都不怎么回。

    何况,顾夭夭原本就姓顾,回宁伯侯府也是理所应当。

    年幼的小舅舅听完解释,慢腾腾地“哦”了一声,没怎么搞懂为什么顾夭夭就不能住在英国公府,就非得住到宁伯侯府。

    但是既然顾夭夭要回家,他也不能拦着。

    就是英国公府没了那个闹腾的小玩意儿,沈立老觉得缺了点什么。

    第一天还好,后来第二天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逃了学堂的课,决定去看看自己的小侄女。

    英国公府与宁伯侯府因着和离那事儿不怎么对付,两家互不来往,沈立是偷偷翻.墙进去的。

    十来岁的孩子,已经学了些功夫,翻个墙自是利落干脆得很,只是急坏了在外面等着的书童,看着自家世子抱着一个女娃娃出来的时候更是差点没急过去。

    顾夭夭这个小舅舅,跟顾夭夭掐起来的时候就爱闹到她哭,却见不得旁人惹顾夭夭哭。

    他一路摸进宁伯侯府,却见顾夭夭自己一个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小院里的树下哭,抽噎着,嗓子都哭哑了,差点没背过气去。

    沈立觉得定然是宁伯侯府的人欺负了顾夭夭,他往日常听自己父母亲骂宁伯候这人,本来就对这宁伯侯府都没什么好感,见顾夭夭哭更是不得了。

    小舅舅觉得不能让自己这个小侄女再在宁伯候府待了。

    就这么着,沈立又把小侄女领回了家。

    英国公府本就压宁伯侯府一头,而沈立是英国公唯一的儿子。

    沈立说自己平日里缺个玩伴,而且他不要跟那些伴读还有表哥表弟们一起玩,就只要顾夭夭。

    英国公夫人疼女儿是不差,可她更疼自己这个幼子,哪怕沈立开口说要天上的星星也给摘下来,更何况只是要个玩伴?

    当即就拍板,就让顾夭夭在英国公府住着,又怕自己女儿真的一次都不回娘家了,于是逢年过节便让顾夭夭到宁伯侯府暂住一段时日。

    顾夭夭每次“暂住”都是沈立去接她,前两年顾夭夭每次都是哭着被沈立领走,其一是想沈立想的,其二是因为她小时候太笨,在那群兄弟姐妹之间讨不到什么好处。

    沈立宠她,什么东西都要给她带着,可是小时候的顾夭夭就是个受气包,受了委屈也不敢言语,每次进了宁伯侯府身上带的那些珍奇小玩意儿也老是被顾墨芹抢走。

    沈立每回都小大人一样质问宁伯候府的下人,为什么顾夭夭每回都会哭。

    可他认认真真的询问得到的答案却敷衍得很,说就只是小孩子打闹而已,总有几个要哭的。

    后来顾夭夭再去宁伯候府之前,沈立就跟打仗似的,耳提面命地教她要如何对付那些兄弟姐妹,除了教她一点拳脚之外,还有一点小孩子耍赖似的算计。

    “他们要抢走的东西,你要是抢不过,就当着他们的面砸碎,砸烂,然后要把他们喜欢的东西也给砸碎,反正不让他们称心如意就好。”

    沈立告诉顾夭夭,这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叫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不过横竖都不亏。

    作为英国公府唯一的独苗苗,沈立一直被所有人捧着,惯着,他自然是吃不了亏的。

    可顾夭夭跟他不一样,只是那时都小,两个孩子都不清楚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榜前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