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取豪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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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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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青两天前就停下了手里改嫁衣的活计,她像是笃定魏相会说到做到一样,完全不担心顾夭夭的婚事了,甚至说话做事都比之前轻快许多,一副心中大石落地的模样。

    还有空闲安慰顾夭夭,“姑娘别担心,魏相既然答应了您,这事儿肯定就妥了。”

    顾夭夭怏怏的,只觉得身心俱疲,担心过头可能就不在乎了,一连睡了两天,还是没什么精神。此时正躺在榻上,强撑起精神来应声,“还有一天。”

    她像是安慰雾青也像是安慰自己,“就算是嫁过去也没什么的。”

    “我不怕。”

    嫁妆老早就准备好了,封入箱子里,宁伯候府迫不及待想要把她嫁出去,只是霍家那边似乎是不大上心,什么动静都没有。

    看着顾夭夭无精打采的模样,雾青抿唇笑了,“姑娘耐心些,等一等,再等一等。”

    顾夭夭觉得雾青有点太过于信任魏继了,明明之前几天还看不大起他。

    但是她脑子懵懵的,也就没有深究,闷闷不乐地自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发呆。

    随着时间慢慢地,一点点过去,焦虑的心冷静下来。

    如同身入湖水,水面波澜不惊,没人知晓她正处于其中,慢慢沉到最低,没人向她伸手。

    到了出嫁的前一晚,雾青给顾夭夭呈上来一袭嫁衣。

    崭新的,看着就名贵。

    虽然顾夭夭不太懂是什么料子,但是衣料显然是上好的,上面的刺绣精致,裙摆上的凤凰栩栩如生。

    旁边的凤冠点翠奢华,颜色浓郁华贵。

    其上金蝉襻金,花树半开一朵,翠叶五叶。

    顾夭夭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风首口中衔的那一朵用金线缠绕而成的穗球。

    而后目光停在雾青展开的霞帔之上,那是金绣云霞翟的样式,随即心头一跳。

    大俪朝规定,妻从夫平级,金绣云霞翟是一品夫人才配用的,而这朝廷之上,唯一一个还未娶妻的一品官,便只有魏继。

    雾青将手中的霞帔叠好,金玉坠儿牙在最上面,附耳过去,做贼一样,用气音道,“魏相遣人来说,既是头一回穿嫁衣,总要穿件好的。”

    还未到晚上,雾青便挑起了大红的灯笼,细细的流苏在风中摇曳。

    乌云密布,半分月光不漏,细碎颗粒的雪沫子随着风漫卷而来,在空中盘旋分散,如同雪雾。

    只能远远瞧见高高挑起的灯笼橙红色的光四散开来。

    顾夭夭其实挺喜欢这样的天气的,坐在窗下,半开了窗,冷冽的空气便一下子挤了进去,她呼吸轻松几分。

    大红色的嫁衣下摆散在榻上,乌黑的发被挽起,露出颈后洁白的一段。

    明明已经到要嫁人的时候了,却仍旧没有个新嫁娘紧张羞涩的模样,趴在窗上没骨头一般,懒散地像只猫。

    大概是觉得没那么正式,宁伯候府也没给她请梳头娘子跟嬷嬷,院里冷清地很,除了平时扫洒的人,跟平常一般无二。

    顾启明远远地坐在廊下,等着送顾夭夭最后一程,眼看着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却仍旧没人来通报。

    顾夭夭怀揣着隐秘的心思,趴在窗口笑了一声,声音轻快,带着点得意洋洋。

    看着顾启明在走廊上从一开始的静坐到匆匆出去,顾夭夭甚至有种下一秒就放声大笑的冲动。

    *

    天气阴森,院中雪雾弥漫,她一身红衣,凤冠在额头正中垂下一颗柔润的东珠,与顾夭夭的容貌互相映衬。

    院外传来喧嚷之声。

    而后院门被推开,顾启明跟着宁伯候重返而来,直向着顾夭夭走过来,怒气冲冲的宁伯候握住顾夭夭的手腕,不顾她嫁衣繁复,拉着她便往外走。

    雾青被吓了一跳,口中不住喊着“侯爷息怒”一边紧紧跟上去,匆忙之中还不忘替顾夭夭拿上一双绣鞋。

    顾夭夭跌跌撞撞走着,被从厅堂到拉到了院中,光着一双脚,踩着细碎的雪粒,一声不吭地跟着走。

    就像她以往那样,沉默又温驯,像只羔羊,从不解释从不反抗。

    宁伯候停下,扫视过她身上的嫁衣与凤冠,斩钉截铁道,“你早就与魏相私下接触过了。”

    不然她穿不上这身裙摆绣了金线的嫁衣。

    顾夭夭用力甩开宁伯候的手,沉默良久,只垂首,急促的呼吸着,半晌后才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嗯”了一声。

    尾音未落,便被打了一巴掌。

    “啪。”

    干脆利落的一声,在寂静冷清的院内听起来异常清楚。

    她头偏到一边,凤冠歪斜,发髻也乱了,那半边脸颊立刻红起来,像是一层薄薄的胭脂,睫毛上落了雪,正在慢慢融化,显得晶莹剔透。

    “胡闹!”

    见顾夭夭不言不语,宁伯候接着质问,“你把婚姻大事当什么了?与外男私通,女戒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又把家族置于何处?”

    他冷笑一声,“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替你谋算,直接让你后半辈子长伴青灯古佛。”

    那魏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霍家来人的时候来了,对于来意只字不提,口口声声说着赶巧,可慢条斯理地在正厅喝了半个时辰茶,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

    喝够了茶,在堂前踱步,背着手,长身玉立于风雪之中,笑意盈盈地瞧着那堂前挑起的大红灯笼,“看来是有喜事。”

    霍家的人与宁伯候府的人都卡在那边不上不下的。

    也不敢开口问魏继的来意,唯恐触怒他,只得小心作陪。

    *

    霍家对这件婚事本就不上心,应该去迎亲的新郎连去都没去,只派人抬了花轿过去,如今这倒成了一件好事,不然怕是有去无回,只是魏继的人在府外看着,花轿也不敢随便乱起。

    安安静静地停在那边。

    花轿已经在府前侧门停了半个时辰,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那原本鲜艳的红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不复之前的鲜亮干净,仿佛停了几十年。

    却一直等不到要坐它的新嫁娘。

    天气又阴冷,鬼气森森的,倒不像是办喜事的样子。

    沈立也凑了个热闹,带着人马在府门前观望情况,一副要抢人的架势。

    宁伯候府里,偏僻的小院儿里,顾夭夭捂着侧脸,垂首听训。

    事已至此,宁伯候府骑虎难下,得罪不起霍家,又怕触怒魏继,两头都难作。

    若是魏继直接强抢倒也罢了,还能把过错都推到他身上,给他扣上一个强抢民女的名头,可他对此事闭口不提,只带人在府前围着,分明是要逼迫宁伯候府做一个选择。

    宁伯候已然气急攻心,处在暴怒的边缘。

    顾启明对她使眼色,半提示道,“姐姐,是魏相逼迫你的吗?”

    只要她卖个乖,服个软,宁伯候也不会继续对她发脾气。

    事已至此,再怎么样也扭转不了了,只需要有人开口,让众人都有个台阶下,顺势放过去。

    顾夭夭垂下双目,睫毛结满霜雪,瞧着温顺乖巧,说出的话却能让人气昏过去,“这是我自己求的。”

    宁伯候的怒气又升一层,举起手臂又要上前去给她一巴掌,被顾启明与雾青拦了下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便让姐姐嫁给魏相又如何?”顾启明对魏继并无多大恶感,他年纪小,还未入朝为官,不太懂朝堂上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魏继风评毁誉参半,可他姿容绝丽,进退有度,确实是个人物。

    “我们不能与魏继站在一边,若是得罪了魏继,没被他捉到错处,便仍然能维持世家的体面,可若是向外界展露出半点与魏继示好的风声,我们宁伯候府就完了。”

    魏继虽然可怕,但到底上头还有个皇帝撑着,只要谨慎行事,别被抓到把柄,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若是向魏继示好,宁伯候府会被其他世家贵勋孤立排挤,注定败落下去。

    所以便是魏继再暴戾,也只能这么僵持下去,死撑着。

    宁伯候胸前起起伏伏,被气昏了头,顾启令给他顺了顺气,吞吐几息,好不容易压下怒火,几乎是用吼地对旁边的人下令,“让她去祠堂外头跪着,领家法。”

    *

    顾夭夭一身嫁衣,满头珠翠,跪在祠堂的长阶前,雪下得大了些,打着旋儿落到她发上、身上。

    鲜红的嫁衣铺陈在身后,她一动不动,睫毛上落满霜雪,仿佛冰雪雕成的人。

    小厮取了布满倒刺的长鞭,战战兢兢地交给宁伯候。

    祠堂与正厅的距离不远,有什么动静便能听到。

    还未到第五鞭,魏继便循声来了,他只走到顾夭夭身边,目光扫过她几秒,便望向了宁伯候。

    宁伯候下了力气,不过四鞭,已经皮开肉绽,嫁衣浸染上血,颜色更深了,长鞭带出的鲜血溅到旁边的雪地上,晕染开斑驳的一片。

    乌发红裙,凤冠霞帔,雪地鲜血。

    她只跪在那里,便已经是浓艳斑驳,惊心动魄。

    “顾家嫡长女当真好颜色,魏某倒是选对了。”

    他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听不出情绪来,底下的人却越发胆战心惊,低着头,陆陆续续跪了一片。

    只魏继与宁伯候两人站着。

    魏继旁若无人一般,谁也不理,只看顾夭夭。俯下身,抬起顾夭夭的下巴,指尖抚过她素白的脸庞。

    他半跪下去,与顾夭夭额头相抵,两人气息纠缠,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咬字甚至还能听出点儿缠绵悱恻的意思来。

    “疼么?我替你报仇可好?”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只等着顾夭夭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