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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陈与醒来的时候,看见穿着黑色吊带背心和休闲短裤的句芒正低着头坐在他对面刷着手机,嘴微微张开,舌尖替出了两粒樱桃籽。他动了动,被绑得很紧,好像是见过这个女孩的。

    “醒了啊?”句芒还是没有抬头,“丛随去给叔叔拿杯水吧。噢,是要水还是酒呢,陈与叔叔。”

    陈与没说话。

    “那就水吧,阿随。”

    然后陈与看见她诡异地点了点头,去厨房倒了杯水来放在他面前,站在一旁说完“陈总请喝水”,过了两三秒才又坐到他对面。

    “句芒。”

    句芒笑了,抬起头惊喜地问:“叔叔还记得我啊。”

    陈与怎么会记不得,他的儿子才刚刚为了她进监狱,况且……她的样子和杜可儿一模一样,只多了份骄纵和强势,但文绉绉的感觉没错。陈与终于也笑了,他大概知道句芒来做什么的了。

    “叔叔还记得我的话,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嗯……”句芒又含进两颗樱桃,他一时分不清是她的舌尖更红还是樱桃更红,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奇妙地兴奋了起来,比面对过往的任何一个女人还要兴奋。他像只狗想要索取她嘴里的樱桃。

    “好了,搞定。”句芒点击了发送,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陈与,“我该做的都快做完了。接下来跟您待在一起的时间,我们好好叙个旧。毕竟我跟可儿姐姐是很好的朋友。”句芒绕到他背后,双手放在他的胸前交叉搭着。陈与眼睛瞪大想要回望她,句芒一把按住他的头摆正。陈与知道了,不是绑得紧,他被下过药了。天阴着,别墅里别开灯,沉闷压抑。

    早上陈以喻的审问记录发来,他准备去警局。在停车场取车的时候高血压突然犯了,撑着车休息时,句芒走过来问他怎么了,然后递给了他药。陈与不清楚为什么,总有大势已去的感觉。句芒疯了,这是陈与被她绑在餐桌上时的想法。她擦着餐刀边跟他聊天,“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无知比知识更能让人产生信心。”

    句芒看着陈与额头细密的汗粒,笑得直不起腰,拖了把椅子有些无力地靠着椅背仰躺坐着。“陈与你怎么会怕了呢?那这样吧,你求我,求我我就放过你了。”

    陈与说不出话来,还不算太重的老人斑攀附在他的脸上,刀刻的纹路顺着斑横七竖八向上爬,和他一样野蛮。

    “你说你大学也是混了个本科,要不是陈家家大业大,你到底凭什么接触到那么多优秀的女人?”句芒长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头偏向肩膀正视着陈与,“你现在比杜可儿还害怕了吗?”

    这些话都是陈与跟十六岁的句芒说过的。她察觉到杜可儿的不对是她开始给她们看《百年孤独》的时候,那时候的杜可儿面对她们时跟以前一模一样,陈宇云趴在地毯上抬头问她:“可儿姐姐,‘往日的推心置腹已经一去不返,同谋和交流变成敌意与缄默。’这是什么意思?”

    杜可儿愣了很久,才垂手摸了摸陈宇云的头,“大概就是我跟他吧。”

    那天回家以后,句芒发现她把作业忘在了杜可儿的书房,去敲门的时候阿姨和杜可儿都没来开门,她就看了看院子里的花准备走,隐隐约约地听到里面有哭声。句芒从以前杜可儿指给她们的秘密通道进了后院,上楼就看见陈与把杜可儿抬起来摔在了地上。杜可儿的鼻子流血了,满脸都是。她在哭,她在求陈与放过她。陈与没理她,一阵猛地踢向她本就细窄的腰。陈与抓住她的头发要把她拖向厨房,杜可儿抓住了转角的墙壁,她看见了句芒,句芒吓懵了,捂住嘴不知道怎么办。她让她跑。陈与也看见她了,笑了一下丢开了杜可儿,句芒听见一声闷响。陈与向她走过来,她转身向窗户跑去,从二楼跳到了草丛里,磕磕绊绊跑了出去。那天她最清醒的意识是,可儿姐姐的头一定很疼,她的尾骨不会被摔断了吧?

    “后来我去了警察局,你应该知道的吧?”句芒点了根烟,“我瞎问什么,你本来就知道。你说好笑吧,他们居然说这是人家家里的事儿,他们管不了。我当时真是要听哭了,但凡他们看见过你怎么打的她,他们还能理直气壮地说管不了吗?杜可儿都要死了呀。”

    “我在警察局门口坐了很久。后来,他们把我带到审讯室,我以为太好了,要得救了,”句芒笑了笑,刀在陈与的脸上磨来磨去,“哪知道那个警察把我的头按着在桌上撞了三次,他问我,‘他是这样打她的吗’。嘁……”句芒抬起腿踹了踹陈与,“喂,你不用太担心。这个药我用的剂量还挺大,死之前你都没力气的。“外面在下雨,句芒想瞟一眼窗户,不巧看见陈与的裤子湿了,她笑着用刀挑了挑,“我现在可怕成这样子了吗?你能吓尿了?“句芒摇摇头,走到了窗前,“你知道我爸是句吴瑞吗?”陈与的眼睛骤然瞪大。句吴瑞是他的死对头,这几十年来陈家但凡同句氏集团有商业纷争,红日集团一点好处也没拿到,陈与一直是他的手下败将。当年句吴瑞警告过他……

    句芒笑了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句芒俯身凑近他的耳朵,“吴阚是我杀的。”

    陈与万万没想到陈以喻会认罪。一旦认罪,他也无力回天。陈与打点过警察局的人,找人传过话,让陈以喻千万不要认罪。陈以喻天生软弱,不可能不听自己的话,这里面绝对出问题了。今天多家媒体又都在联合发文,红日股票一跌再跌。

    “为什么?”陈与几乎是咬出这几个字。

    “想让你断子绝孙啊。你的所有孩子生性里都继承了你的荒唐野蛮,这不是人该有的东西。”句芒笑了笑,“或许他不姓陈我该放过他,但是他在国外的事儿,不是你摆平的吗?你最清楚你的血脉是怎样的。”

    句芒坐在餐桌上,一只脚在空中晃着,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哼了会儿歌。

    “你要动手就赶紧。”陈与偏过头没看她。

    句芒笑了笑没说话仍旧把玩着水果刀,陈与越来越害怕,恐惧一点点啃噬他的精神。这是曾经他的战场,在这里他享受过每一个女人在他脚下俯首,这不应该是他的终点,也万不该落到如此下场。前半生的辉煌缓缓倒放,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泪轻快地从眼角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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