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欢

囚欢 > 第 13 章

第 13 章

    人走了,屋里静了。

    沈妙意把整张毯子裹在身上,可依旧瑟瑟发抖。

    殷铮方才说的每句话在她耳中无限重复,魔音一样……

    “怎么会这样?”沈妙意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身子蜷成一团。

    他一直限制她,断她姻缘。想过千万种原因,他对沈氏的恨意,他不想牵扯朝局之争……但她从没想过,他的目的是她。

    人伦纲常,怎能僭越?

    屋门从外面被轻轻扣响。

    沈妙意脊背紧绷,惊惧盯着门扇,生怕是人又折了回来。

    “姑娘,你醒了没?”是月婵,又敲了两下,“夫人让你过去用膳。”

    “我……”说出话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变得这样哑,沈妙意咳着清了清喉咙,压下那份颤抖的啜泣。

    她抖着手从一旁桌上端了一碗凉茶,送到嘴边灌了下去。

    “你帮我打水进来,咳咳……”抬起袖子胡乱擦着脸,一边妆台上正好支着面菱花镜,映照出她现在的惊吓模样。

    余光中,桌子上一件青色物什安静躺着,能嗅到淡淡药香气,正是原先准备补送给殷铮的香囊。

    沈妙意看着香囊,每根眼睫都在颤抖。

    两步过去,抓起那物便是撕扯着。坠在穗子上的翠玉环被拽下,摔在地上,成了无数碎片;各种香料抖落出来,撒了到处都是……

    精心缝制的锦囊成了两半,躺在地砖上,被绣鞋狠狠地碾着……

    月婵端着铜盆进来,就看见满地的狼藉。

    她把铜盆搁放进盆架上,走去伏在妆台上的女子身旁,轻轻唤着:“姑娘,洗洗脸吧。”

    沈妙意手指接触到一片凉意,那是浸了水的手巾。

    她攥住手巾,没有转身,直接擦去脸上,每一寸地方都擦着。太用力,脸皮都试着了疼。

    “姑娘,”月婵赶紧伸手夺过手巾,看着人发红的脸颊,“是不是方才发噩梦了?”

    沈妙意嗯了声,撑着起身往盆架那边走去:“梦到我爹娘走的时候……”

    盆中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清透凉爽,她弯下腰,双手浸在水中,鞠了一捧水,往自己脸上拍着。

    月婵站在一旁,附和道:“你是想家了吧?刚来的时候,你可就哭过。京城沈家,是比这边热闹许多。”

    说完这句,人便退出外面,找了笤帚进来打扫,将地上的杂乱全部收拾干净。

    “姑娘要是累的话,我去跟夫人说声,你留在这儿用膳?”月婵又问,找了衫子给人披上,“反正,正厅那边,有侯爷一起说话。”

    “你说什么?”沈妙意蓦地转身,眼圈还红着,“他和母亲在一起?”

    不可能,殷铮从不和沈氏相处,怎么可能一起用膳,说话?

    月婵点头,也瞧见了沈妙意脸上的不妥,眼泡肿肿的……

    沈妙意双手绞在一起,脸颊的水滴汇聚在颌尖:“你帮我收拾下,我要过去。”

    她坐去妆台前,手里攥着一把木梳,梳齿扎进肉中,也未觉出疼痛。

    月婵梳头的手艺不错,梳子沾着青瓷盒中的桂花头油,没一会儿功夫就为人梳好了头。

    可是看着镜子里垂首低眉的姑娘,怎么瞧都是一脸的心事。

    这般季节,正午的日头便是一天中最暖的时候,只是迎面而来的风显然很凉。

    别院的正厅修得别致,当初建的时候就是用来避暑,赏景的地方,一圈的树木环绕,门窗开的也大些。

    离着不远的地方,沈妙意停住脚步,看着前厅踌躇着,眼角残留着些许红。

    方才房中的一幕在脑海中不停闪着,想到那人在里面,当下竟生了退缩之意。她从未见过他那样,也从来没那样无助,叫天不灵,被人锢于掌中。

    张妈妈站在厅外,瞧见了站立不动的沈妙意,往这边走过来。

    她脸上笑着,伸手扶着女子手臂:“怎么了?可就等着姑娘你了。”

    “妈妈,”沈妙意不着痕迹的收回手臂,袖口拽了下,遮住手腕上殷铮留下的攥痕,“我忽觉有些不爽利,就不进去用膳了。”

    她不想看到他,再也不想!

    张妈妈一脸担忧,仔细看着:“怎么眼睛红了,谁欺负你了?”

    胸腔里的憋闷和害怕被这一句话戳中,拼命翻滚着往上涌,冲撞着人几乎崩溃。沈妙意想扯一个笑出来,可是眼中又开始发酸……

    “妈妈,”月婵上来扶住自家姑娘,对人道,“姑娘是想起沈家过世的双亲了。”

    闻言,张妈妈哦了声,心疼的扶着女子双肩,叹了一声:“我可怜的姑娘,定是在陵上触景伤情了。别怕,夫人和妈妈都在,会好好守着姑娘的。”

    “妈妈……”沈妙意酸涩的叫了声,昔日清甜的嗓音染上悲哀。

    对,还有这么多的人会护着她的,不怕。

    正说着,有人从厅中出来,正是沈氏和殷铮,两人的目光自是看见了这边的三人。

    “妙意,你过来。”沈氏站在门前,朝人招着手。

    沈妙意看过去,母亲身旁站着的可不就是殷铮。他做了那些事,现在竟然无事一般,堂而皇之站在那儿……

    她如一具行尸走肉,被张妈妈带着,木木的站去人前,低着头看着冷冷的石板。

    今日殷铮会过来,沈氏很高兴,也道是关系可以慢慢缓和,也因着那一颗“还元丹”,心里感激。

    “妙意,怎么不说话了?”她见女儿在阶下安静站着,笑道,“你阿兄军营还有公务,不留下用膳了。”

    “嗯。”沈妙意小声应着,她能感受到头顶的那道视线,想转身跑开。

    脚下的石板变得模糊,甚至扭曲晃动,耳边是母亲同殷铮的话语。

    “脸上这伤还需上点药,刀剑无眼,侯爷当小心。”沈氏道。

    殷铮眼睑半垂,细长手指在腮颊的伤处扫了了,毫不在意:“无碍,擦了下,又不是淬了毒的。”

    说完,他迈步走下三级阶梯,便站到了沈妙意身前,轻易地看到她肩背绷住。

    瓷白的脸蛋儿,微红的眼角,一折即断的细腰,手中软软的残香……

    今日起,她也该知道了。

    并未说什么,殷铮只是看了看她,便径直离去了。

    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场,沈妙意强撑着一口气,恐怕早就瘫了下去。

    “妙意,”沈氏过来,拉上人的手,带着往厅里走,“我方才与你阿兄说起你的亲事。”

    “娘……”沈妙意张张嘴,吓得脸色难看。

    沈氏挥挥手,伺候的下人全部退出厅去,只留下母女二人。

    “说韩家来侯府,他会招待的。”她坐去凳子上,握上一盏热茶,“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毕竟他是孝宣的儿子。”

    沈妙意摇头,她不信,殷铮到底要做什么?

    沈氏此刻应是去了所有心事,神情很松快,拾起筷子往小碟里夹着各种菜肴:“终于好了,你平弟的病,你的亲事,也算是都定下了。”

    她把小碟送到沈妙意面前,又道:“我是没想到,他会把‘还元丹’拿出来。你说你,不是要道谢吗?见了人就不说话了。”

    沈妙意看着碟中的菜,丝毫没有食欲,手中空攥着一双玉筷。

    “女儿你可能不知,那还元丹不是一般东西,说是世间罕有也不为过。”沈氏又开始盛汤,说着自己听到的,“用的东西相当珍贵,当年是作为孝……皇太后给长公主的。”

    不想拂了沈氏一番心意,沈妙意夹了一颗菜叶,嘴里没滋没味的嚼着。

    还元丹,她知道的。是孝宣当年出嫁,皇太后给的,据说可以起死回生。殷铮手里面应该是有两颗的,他这一次居然拿出了一颗。

    “娘,”根本就吃不下东西,沈妙意搁下筷子,“我想去找五哥哥。”

    “什么?去找修儿?”沈氏停下手里汤勺,认真看向女儿,“把他叫到府里不就成了,还用跑过去?”

    沈妙意摇头,压住眼中的惊慌:“我可以跟在五哥哥那边几天吗?”

    不想回去殷家,她要去找沈修。

    “不行,”沈氏皱了眉,表情严肃下来:“妙意,你不能这样胡闹。亲事就在眼前,即便你与修儿亲近,是兄妹,可是去他那里,此举很是不妥。举止有数,你明白?”

    沈妙意垂下头去不说话,双手捏在一起。

    良久,她轻轻嗯了声。

    十几天,只要她躲着他,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韩逸之来迎娶……

    。

    侯府,书房。

    宽大的桌面上凌乱着几份公文,一盏七彩牡丹琉璃烛台被点亮,黄金制成的藤枝灯架,七朵彩色花瓣灯托里放了油,探出的灯芯晃着火光。

    殷铮没看那灯台,倒是盯着桌面中央的一堆烂布,手里展开一缕布片,依稀还有绣竹叶的痕迹。

    再瞧那些香料,全都成了碎渣子。

    “当时奴婢没来得及拦下,姑娘就用剪子坏了这香囊。”书桌前跪着一个婢子,整个笼罩在阴影中。

    殷铮捏着布片,最终扔回桌上:“好好看着她,不许有丁点闪失。”

    那婢子向前弯腰,头垂得更低:“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