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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宿命之始3

    慕卓带走南宫昱时虽说已刻意隐匿行踪,但来时的脚印却没时间清理。

    那伙追捕之人既已认定自己和他是一路的,则沿着来时的脚印寻至木屋,且知以他伤势之重不可远行,现下极有可能已派人在木屋附近守株待兔了,此时带他前去,岂不送死?

    若是就地疗伤,清洗伤口总需褪去衣衫,林中寒深,点把火来取暖是必不可少的,但烟火一起,追捕之人必定随后就到。

    况荒郊野岭、春寒料峭,此时还好,待到夜间寒露加重,若是还无规避之所,自己必遭风寒事小,他那身子,恐怕只有一命呜呼的份儿了。

    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是他在劫难逃了么?

    既是如此,为何偏要让我遇上?

    救不了他不说,还坏了我的好事。

    老天爷今天是非要做那暖水釜的塞子,跟我赌气么?

    慕卓边漫无目的地挪步,边在心中抱怨。

    暖水釜……

    “嘻嘻。”慕卓狡黠一笑,心道:算是老天待你小子不薄,若让你遇上的是别人,也是除死无他了。

    这岳麓山山瀑当中有一处很是特别,起源于一岩洞之中,且喷落而下的水是温热的,经年累月地冲刷在这洞中形成了汤池;洞外又有一河趟过,温泉自水沟流出汇入小河后即与常水无异,若是不进洞中,就根本不会察觉内里还有一处热汤;更妙的是这洞口在一崖台之下,需从崖边跳下,落在洞口的崖台方可进入,可正常人怎会好端端的就去跳崖?

    是呀是呀,慕五小姐在发现这儿的时候处于不正常状态……此处暂按不表。

    背着南宫昱尽量提气踏石而行,到了悬崖,慕卓趴在崖边探头下望,寻到那位置,有些犯愁。

    我先跳下去了,那他怎么办呀?

    要是先将他推下,待我跳时若压到他重要穴位,那之前费的那么大劲儿岂不都成了徒劳。

    带个男人,不,带个死不下去又醒不过来的男人,真是太麻烦了!

    慕卓的心像被摁在磨刀石上逛过似的,几番挣扎后做了一个永远不想被人知道的动作。

    将那人沿着悬崖边平放,慕卓将身子叠在其上,幸好四下无人且身下之人昏迷,否则单就这动作而言,她就该名节不保,按族规塞进猪笼了。

    拽紧他,深吸一口气后,翻身滚落悬崖。

    幸好依旧是初春,木春菊的茎条尚且柔软,若再迟些,以这个动作下落就不是拿它们做垫子,而是被木化的根茎戳成筛子了。

    她躺在柔软似床的花丛上,他覆身于她,紧贴的胸膛将对方的心跳传来,像是召唤似的将慕卓的心跳带得密如雨点击池,圈圈涟漪荡漾,引得她血脉贲张得以为自己会爆脉而亡。

    还好那人并无知觉,慕卓摸了摸滚烫的面颊,遂支起那人一角,将自己从他身下拽出。

    重新站定后,将他拖入洞中。

    自慕卓发现这里起,便知此洞必是有人先来过的,从洞口悉心所植的木春菊,到特意在汤池四周嵌入的夜明珠,都表露着洞主人的思虑周密与身家殷实。

    疗伤之前再次为他把脉,触及腕处未待探得脉搏规律,便知情形岌岌可危。

    他肌肤之间几无温度,凉若寒尸,此时无需他刻意调整脉搏也自缓行了,血液已然加稠,待稠至树胶状无法运行,就是毒发身亡时。

    慕卓心中焦虑,但越是急迫之时越要冷静行事,毕竟余下的时间应该只允她有一次治疗机会。

    可以为他褪去衣衫么?男女授受不亲呀!

    此念一闪而过便被慕卓斥退,都什么时候了?还顾那酸腐之礼。

    先解开上衣,用随身的特制镰刀将嵌入胸肌的暗器挑出,洒上金创药迅速包扎后,用手指分别沾暗器尖与末处试味吐出。

    果不出所料,此时发作之毒并非完全是暗器所淬。

    暗器末端未入身体的味道,与尖端混有毒血的味道有些许差异。

    末端是荆湖南路大多行医之人都知晓的“苗疆五灵”,而沾血一端微乎其微的味道差别,与他此时的症状则明显表现出答案没那么简单。

    慕卓略皱眉头,忽觉此事是否巧合得有些诡异?

    “苗疆五灵”的中毒之状应为发热浮肿,内脏绞痛,且速发速死;而此刻他仍活着,且以完全相反的症状毒发,加上毒血气与味的特点,能有此效的毒药,唯它无二了。

    “暖春,我给它取的名字,怎么样?好听吧,师姐。”慕卓想起这句话,常有隔世之感。

    这是慕卓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自己调的毒取名字,这话也是她与师姐说的最后一句话。

    十岁那年,师姐有段时间常闷闷不乐,慕卓追问下方知是为情所困。师姐与一武功高强之人相好,倾心于那人无敌天下的英雄气概,却常觉得自己武艺平平,于他而言并不算般配。

    慕卓则道那有何难?于是调配出废人武功的毒来赠予师姐。

    此毒无色无味,使人中之于无形,三日之后才毒发,有这缓冲时间在,中毒之人便更对毒源无从忆起;毒发时先觉春暖花开般温和惬意,毒至心脉完全作用时则如春寒料峭、坠身冰窟般全身僵冷,此时若被施以其他药物救治则寒气更甚,唯有速死,可谓无药可救;但对知其毒性者而言,要解它其实极为简单,只需将人置于温暖环境中,让肌理自然舒张,气血持续运行即可如万物复苏般恢复常态;而僵冷消除后此毒效用才算真正开始,中毒之人的武功会一点点像之前毒症消除时那样消失,这样师姐就不怕配不上那人了。

    才将药交给师姐,既见一众同门蜂拥而至,慕卓疑惑地看向他们,却被师姐一掌拍晕过去,待醒来才知她已背叛师门逃走了。

    后将此毒告诉师父,方知此毒使武功消失的缘由其实是毒药在蚀损元气,中毒之人武功全废侵蚀也不会停止,直到那人虚弱至死才算完全罢了,毒发到死亡不过二旬时日,且无人可查出中毒迹象,更不知应对方法,这对习武之人而言实在阴狠。

    慕卓那时尚小,并不知让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渐失所有而无能为力意味着什么,但师父前所未有的愤怒与责罚,也让她知道事态严重,对师父当面发誓再不制毒。

    而靳老头儿经此事之后,更加意识到慕卓天赋的破坏力,遂越加重视其德行之育,且经九九八十一天炼制出冲破“暖春”之毒的药来。

    与其说是“暖春”的解药,倒不如说是颗大补仙丹更为准确,服之可在极短时间内提升数倍内力,以此来抵消“暖春”的消耗,免中毒者一死。

    眼前之人是如何两毒齐中,又为何会被加害,及是否与师姐有关,慕卓都无时间思之,因他的状况已越来越与尸体无异了。

    心无旁骛地为他脱去衣衫,只留一件亵裤遮丑,用腰带穿过他两腋,两端缠拽在慕卓手中使其受力不至倒斜,将其身放入汤池中一阶之上,呈坐状。

    幸而这池子并不算高,三四尺的样子,他身长也足,坐于池中后水面距伤口还有几寸,解了慕卓对伤口浸水腐烂的担忧。

    苗疆五灵发作时正值暖春的毒性进入春寒料峭期,暖春则除去了苗疆五灵大部分的毒性,若是加害他的人知晓两毒相化至此种境况,不知做何感想。

    慕卓盘腿坐于南宫昱身后的汤池边缘,此时只待他气血恢复正常便已功成大半。

    奈何四下也无可替之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拽着腰绳,被充作一死物用以固定他人的时光,消遣起来也实在磨人,四下张望许久后,目光也只能再落回眼前之人身上。

    这人后脑的发鼓饱满如实,躺地时沾了些草树屑,但在发髻的缚束下仍不脱规整之形,得见素日里当是对仪表有些讲究的;后颈之曲如鹅项,线条硬朗,却有文人独拥的修长雅致;顺颈而下的肩膀,由慕卓后斜的角度看去,锁骨与肩胛骨形成的三角地带,像是专为凸显肌肉所设,凹陷处如锤凿刀刻般棱角分明,毫厘不差地述说他日日习练而得的健魄,看得慕小女子不自觉地滑了滑喉头,送下口津……

    正当慕五小姐一边赏玩面前男色,一边自谴不该对子函哥哥之外的人有心时,这货竟突然起身。

    猝不及防,慕卓被手中所拽腰绳拉起,盘坐之腿尚未及伸直站立,上身的前倾便将她引向了无立足之处——汤池。

    由于惯性,慕丫头的脑袋敲向南宫昱后,整个人也紧随其后扑撞他背。

    南宫昱毒状初解,才除酸弱之感,如何能经得起她那一撞?自是顺力前倾,扑倒在池中。

    慕卓将男子扑倒后尚未稳住身形,便被重新立直的后背撇在一旁坠入池中,其状被称落汤鸡而毫不夸张。

    才将狼狈的自己提溜出水,便听得一天杀的男音传进耳来:“愣着做甚?还不去给本王拿些吃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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