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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想你时的内心活动(三)

    夜间道上两旁的路灯一排排直直地立在那儿,隔几盏才能看见一盏亮的。它们用来照亮归家心切之人的路,也用来提醒独自散步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偏偏有时候它一点亮就模糊了彼此的界限,身后的影子与身后人的脚步重叠,产生了一厢情愿地交集。

    这或许不是路灯的用意,是过于浪漫的晚上强加给路灯的使命。不同于白日的近在咫尺却拒之千里,是不需百转千回,不用思前想后,是想问的话可以随时问出口的。夜晚与路灯,喜欢成就这样的浪漫。

    夜风低低一吹,又草率的将人拉回现实。

    今年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独自站在单元楼下,手捧着一大束精心装扮的向日葵。这花摆弄得十分漂亮,目光所及就会被吸引。又因为实在是过于高调,抱在怀中不探出头来几乎看不到面前的事物。于是她将花斜抱在怀里,一面打量着进出小区的车辆,一面思量这等人的微妙感觉。

    当男人穿着简单白衬衫,灰色西装裤,且垂在裤缝边的左手戴着腕表出现时,今年确定自己等人的心情可以扩充为“期待看到帅哥”的雀跃心情。

    “……不是你送的?”

    今年费劲地往上托了托花束,困惑地打量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的贺叙白。惊喜的花束一下子成了来历不明的可疑之物,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下班回家,还未进家门就收到了这么大一束花。卡片上写有字,几行异常清秀有劲的字。没有署名,却故弄玄虚地留下一串号码。今年不喜欢来路不明的惊喜,遂打电话询问中间是否有差错,结果一个电话竟然打到贺叙白手机上了。开口后,她不知道对方是谁,可他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真不是你送的?那不是害你白跑一趟。”

    收花人明确是她,可送花人既不是贺叙白,为什么又写了他的号码?还有明明电话里否认就好,大晚上特意为了这种小事跑来一趟,也过于刻意。今年在心里说。

    贺叙白注视着面露尴尬神色的今年,只说:“想出来看月亮,又担心月亮不知道,躲着不肯见我。所以找到一个能赏月色的借口,不算白跑。”

    “月亮?”

    今年一脸懵地抬头望了望天,黑沉沉的天完全没有月亮的影子,更别说月色了。思来想去,心里又起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念头,于是浮想联翩的内容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变得真实起来。

    今夜没有月亮,也无关月色。

    贺叙白的视线从她泛红的脸颊移到了花束上,伸手从中抽出了卡片,随意地看了一眼上面的祝福语,随后从今年手里将花束接过。

    今年双手空荡荡,怀抱的温暖瞬间被抽空,像是被缴械了可以用来防御的武器,下一秒若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她顷刻就能被吞没。

    “现在——”贺叙白单手捧花,微微笑着,边说边郑重地递花给今年,“是我送的了。”

    小鹿乱撞纯属夸张,比起这种夸张的描写手法,今年倒是觉得整个人如失重一般,想要抓住点什么回到现实,可双手微颤发麻无法自救,感官察觉到的尽是坠落的恐慌。

    花束重新回到急于想办法停止坠落的今年怀中,阳光又鲜艳的色彩暂时覆盖住了她的不安。她不敢再同贺叙白对视,只想藏起这张随时都会出卖自己的脸。

    “卡片是陈姨写的。”似乎是察觉到今年的躲避,贺叙白坦白道,“傍晚的时候,我们陪她去了趟花店,大概是那个时候准备的。”

    事情突然来了个大转弯,今年将花束侧放在臂弯中,终于敢露出红扑扑的脸,望向贺叙白时笑容轻松:“什么啊,原来是阿姨送的啊。”

    “不是我送的,所以松了口气?”

    “不是!没有的事!”今年立马摆手,然后慌乱地寻找理由,“只是现在你房子还没有竣工,你要是送我礼,我心里会有负担,万一这房子达不到你的要求,那我岂不是成了收礼不办正事的混账了吗?”

    贺叙白蹙起眉头,随后舒展开来:“应该有比房子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

    “我。”

    今年霎时立在原地,那种奇妙的感觉又袭上了心头。

    “喜欢吗?”他问。

    今年摸不透他东一句西一句的话,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花束,点头:“喜欢,好看。”

    “那么即算是霜叶红于二月花,你也会选择它的对吗?”他意指向日葵。

    今年脑子转不过弯,不明白向日葵与枫叶之间的联系。一脸茫然,溢出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像口中的跳跳糖,不停地蹦跶。

    贺叙白仍是那副表情,说话声却沉了一些:“或许有张枫叶他姓徐。”

    今年歪着脑袋,真的被难住了。她在嘴里念了不下五次,然后猛地抬头,同贺叙白审视地目光相撞:“你也认识徐枫?”

    “很难不认识。”他答,语气有点不爽。

    今年这才恍然大悟,笑眼弯弯对着不知为何表情阴沉的贺叙白说:“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人,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之前斯若想撮合我和徐枫,徐律师人好又绅士,确实不错……”

    “所以呢?”贺叙白嗓音暗哑。

    今年叹着说:“如果我恨嫁,那他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但仅仅是不错的结婚对象,这世界上能找到很多,他不是唯一的选择。世上没有那么多相契合的灵魂,就算是要恋爱,我也只和喜欢的人谈恋爱,而不是和不错的人交往。”

    “那你要试试吗?”

    “嗯?”

    “试着喜欢我。”

    不存在的月光与灯光一起,将他们照得朦胧又暧昧。

    单元楼下,来往的男男女女不少,可唯独他们惹人注目。手捧鲜花的女人与高大帅气的男人,任谁看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路过的行人有的笑得很隐忍,有的加快脚步离开,有的毫不吝啬注视的目光,有的莫名地祝福这对赏心悦目的璧人。

    “这……”

    失重的瞬间又遭遇了晴天霹雳,今年觉得自己体无完肤,又固执地认为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找不到源头,没有由来,像魔鬼突然地低吟,耳边引诱几声,她就甘愿堕入地狱。

    “我接个电话!”

    救命稻草送上了门,解救了无法将拒绝说出口的今年。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怀中的向日葵颠了几下,还是稳稳地躺在臂弯中。

    “喂?喂!”今年接起电话,耳边嗡嗡的,听不见人声,来电铃却持续响着。

    贺叙白看着今年拿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者是“忱忱孙子”,垂下眼,阴影下是不被看见的笑容。再举起双眼时,他伸手轻拿过今年的手机。

    “是我。”他接起了弟弟的电话,“没有在约会,看月亮而已。”

    今年感觉自己两只耳朵都要冒出粉红色的烟了,为此她心虚地举起双手捂了下耳朵,生怕心动的烟散不尽,春风吹又生。

    “好。”贺叙白没有多言,通话结束后将手机递还给今年,“没想到贺忱会比我先有你的号码。”

    “因为他总是让我请吃饭。”今年收起手机,又问,“他打来什么事?”

    他抬眸,轻描淡写道:“没什么。”

    简单的事儿他不说,复杂的事儿他不说清楚。今年被他的“早点休息”一路护送回家中,一个人捧着花站在安静的房中,明亮的空间提醒她该回到现实了。而打算问的问题一个也没提,比如那句“我喜欢贺叙白”是误会,比如“你的亲生母亲在哪”,又比如“独身的真正原因”。

    “这要是让方斯若知道的话,一定又会说我在发春梦。”

    她呆呆地自言自语,周遭全都是自己熟知的一切。似乎也有点担心楼下经历的一切是梦一场,于是她拿出手机将这束迟早凋零的花拍了下来。

    今年盯着花发愣,然后才正视卡片上的字,随口念了出来:“‘太阳也好,月亮也罢,目之所及,心之所向,皆是你。’这,这是陈姨写的吗?这花到底是谁送的?”

    疑问浮现,心却悸动个不停。她仍旧抱着花站立在玄关处,双手似乎还能感受到贺叙白递花过来时,两人相触碰的手指的温度。之前未曾看到的贺叙白,今晚却出奇的统统看到了。

    “贺忱,你偷偷告诉我,这花是不是你哥送的?”

    今年舍不得放下向日葵,单手费劲地拨出电话。她原本就不是个喜欢将问题留着过夜的人,刨根问底很多时候不明智,但一个人瞎想更不明智。于是她趁贺叙白还未到家之前,选择打电话给贺忱。

    电话连接了距离遥远的两人,所有难以启齿的问题,因为没有面对面而变得轻松易接受。开门见山能节省猜来猜去的时间,也成功引起了贺忱的注意力。

    此时的小少爷正瘫在沙发上无聊地摆弄着遥控器。电视节目没一个好看的,这个年纪又静不下心来看纪录片,于是调了一圈之后放弃了。

    他翘腿搭在沙发高处,挑眉发出一声反对:“我妈送的啊。傍晚的时候一起出门,我看着她从花店付完钱出来的,脸上笑嘻嘻的,好像在帮我哥追媳妇似的。”

    说这话时,陈姨刚好从楼上下来。她听见后,默不作声地来到沙发后,看着儿子打电话。贺忱见母亲在身旁,立马端正坐姿,假装一本正经。

    “问问她,喜欢吗?”陈姨趁空档问了句。

    贺忱听话地照做,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后,他冲自己的母亲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今年让他代替自己向妈妈道个谢,两人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意犹未尽的贺忱还在思量最后一刻,今年的声音亲耳可闻地变消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

    “她什么意思?”贺忱摊手求助,“为什么会问是不是哥哥送的?她是不是希望那花就是我哥送的?”

    陈姨笑了笑:“就是你哥送的。”

    “啊?”贺忱跪在沙发上,面向妈妈,“哦!是不是那会儿哥跟着你进花店,然后你们就一起合计给今年送了花?干嘛这么大费周章?”

    “没有合计,从头到尾都是你哥的主意。”陈姨澄清,“至于大费周章嘛……只能说,想见一个人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的随心所欲。”

    贺忱嫌弃地耷拉嘴角:“真麻烦。”

    陈姨笑出了声,贺忱还小确实还无法懂得。青春时期的懵懂是不计后果的,因为他们喜欢的是当下的感觉,心智还没有成熟到可以为彼此的将来负责,所以短暂又美好。可成年人的心动是需要考虑诸多因素的,很大一部分人考虑到最后都以妥协作罢,选择了妥帖地生活,放弃了浪漫。

    鲜花含义众多,男男女女借花语代替自己笨拙的嘴,向心悦之人表达爱意,用来表达爱的不止玫瑰。太阳有许许多多的向日葵,可向日葵只有一个太阳,忠诚又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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