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星河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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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叶白衣一愣,看着容殊满脸的无害笑意,方才有些泛冷的心在顷刻间回温,无声叹息道:“小颜,我知你有想做之事,我不会拦你,但你万不可滥杀无辜,否则便再难回头了。”

    容殊轻声道:“你也说了,我有想做之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些事,难免会有牺牲,对吗?”

    叶白衣微微摇头道:“你错了,牺牲是建立在自我的基础上,而不是随意支配他人性命。”

    容殊唇畔笑意一点点淡下去,直至消失无影。他眼神沉沉地看着叶白衣,一字一句问得极慢:“倘若我非要如此,你待如何?”

    叶白衣岂非不知容殊现已进入戒备状态,他好不容易才靠近容殊一分,让他对自己卸下防备,如今却因外人之事再度回归冰点。

    “小颜,我带你回长明山可好?”叶白衣退让道:“从此你我再不过问江湖之事,我们就在长明山隐居,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容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要将叶白衣看透,只等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好啊!”

    叶白衣还来不及欣喜,便听见容殊又道:“等我清理完这人间地狱,便和你回长明山。”若那时他还有命活着的话。

    叶白衣闻言大震,上前一步想去握容殊的手,被他抢先一步后退避开,陡地提声道:“你我从来都不是同路人,你又何苦非要进我局中,再来阻我?你管得了天下事,却管不了我的事!”

    容殊再度往后退一步,拉开他与叶白衣的距离,豁出去道:“说要救我回人间,实在可笑!你救不了我,你救不了任何人,容长青是,容炫是,我亦是。”

    一瞬间,容殊似乎从叶白衣的眼中看到了水光,当即呼吸一窒,心脏也随之骤然收紧。但还是握紧拳头,强逼自己继续道:“叶剑仙,你活到这般岁数,待在长明山颐养天年不好吗?何必非要插足这红尘纷争?这江湖之大多的是人愿意俯首在你脚前,你又何苦强求我一定要成为你所希望之人?你要的到底是我这个容殊,还是你心里的那个容殊?”

    容殊转身,再不敢多看叶白衣一眼,脑中却不断浮现对方面带受伤、眼中含泪的样子,终是叹道:“你心中的容殊早就死了。我既是容殊,也是蝎王,却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容殊。”

    语落,容殊大步离开,独留叶白衣站在原地黯然神伤。

    十大恶鬼带人去覆灭镜湖派时,容殊就站在湖对岸的树下看着。

    听着对岸此起彼伏的哀嚎声,看着簇簇燃烧的满天火光,容殊思绪仿佛回到六岁那年,他躲在山后的草丛里,看着走火入魔的父亲被一众武林正派围攻。

    他的父亲容炫,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个人,何况那时他疯疯癫癫连剑都拿不稳。可来围剿他的人数以百计,将他困在山谷中几天几夜,以车轮战不断消耗他的内力,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帜逼问他琉璃甲和阴阳册的下落。

    最后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容炫又疯魔得厉害,才将他千刀万剐而死。

    那时容殊不过六岁,几天几夜的时间一直在那里看着,眼睁睁看着他的父亲被折磨至死,那些人还在对尸身吐着唾沫,“没问出琉璃甲和阴阳册,就这么让这魔头死,太便宜他了。”

    容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任凭泪流满面,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瞪大双眼看着那些人,将他们丑陋的嘴脸一个一个映入眼中,刻在心底。那时他恨不能生啖这群人的血肉,却终究因为太过弱小而什么都不敢做。

    想到这里,容殊轻阖眼睑后再度睁开,眸光冷得宛如淬冰。

    镜湖派火光冲天,烈烈红焰倒映在容殊眼睛里,映耀得一双眸子透亮生辉。

    “大王。”派人盯梢结束的毒菩萨过来,朝容殊点头行礼。

    容殊头也不回道:“跑了一个。”

    毒菩萨心虚道:“是镜湖派掌门的小儿子,被两个江湖客救走了。一个叫周絮,还有一个叫什么温客行。”

    容殊意识到毒菩萨话语未尽,似乎是想说又不敢说,便问:“何事?”

    “常在大王身边的那位公子也在。”毒菩萨犹豫道:“张家小子被成功救走也是因为他。”

    容殊眺望着对岸,大火烧得半边天都通红起来,经此一役,镜湖派算是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静默片刻后,容殊打量着湖岸那漫天飞舞的纸钱,皱眉道:“也太招摇了些,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鬼谷下的手。”

    毒菩萨不解道:“本就是鬼谷下的手,为何不能招摇?”

    容殊沉吟片刻,道:“你散出消息,就说是丐帮和鬼谷勾结,为了琉璃甲一同灭了镜湖派。”

    “丐帮?”毒菩萨更是不明白了,“这又有丐帮什么事?况且,谁能相信丐帮会跟鬼谷勾结?”

    容殊轻笑,难得的解释道:“越不可信的事,才越会让人相信。流言伤人,你将消息传得逼真一些,慢慢的他们自己就会说服自己相信了。”

    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当年围剿容炫可没少出力。

    “是。”毒菩萨窈窈窕窕弯腰领命,正欲离去,听见容殊又道:“那个温客行……此人来历不明,摸清楚他的身份前,你们暂且不要与他为敌。”

    “知道了,大王。”毒菩萨点头。等了少许见容殊再无吩咐,便径直离去了。

    走在林间的小道上,容殊正心神飘散想着下一步计划,脚步骤然停顿,伸手摸上腰间的长鞭冷声道:“出来!”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出来,眼含杀气地看着容殊。

    “宋怀仁。”容殊脸上漾开一抹极轻的笑意,“千里迢迢过来送死?”

    前世他妒忌围在赵敬身边的其他义子,想尽办法见一个杀一个,宋怀仁就是在为赵敬办事的途中死于容殊之手。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宋怀仁阴狠狠道。

    容殊只觉好笑。前世他与赵敬的一干义子争锋相斗,只恨不得能把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杀干净。如今他不再与赵敬的任何一个义子纠缠,想不到对方却自动送上门来。

    容殊抖开鞭子,冷漠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走,就去死。”

    宋怀仁抽剑道:“今天只有一个人会死在这里,那个人就是你。”

    容殊不再多言,抬手一鞭抽过去,被宋怀仁侧身避开。长鞭击打在地上,尘土如烟花般爆开。

    宋怀仁自成为赵敬义子后,也见过容殊几次。但那时的容殊在赵敬面前堪称乖巧,一副天然无害的模样,使得宋怀仁对他的戒备之心降低不少,因而才会选在容殊独行之时前来拦杀他。

    但如今几鞭过来,宋怀仁躲得甚是狼狈,才知是他小看了容殊,对方武功及狠辣程度选在自己之上。

    好容易避开容殊迎面而来的一鞭,宋怀仁怒极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武功招数这般阴损毒辣。你在义父面前倒是会装,想必义父都被你蒙骗,还不知道他收养的这个义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容殊眼底迸射出炽烈的杀机,眼神瞬间如刃,勾起一边的唇角笑意残忍道:“我是什么东西,你不妨去问问阎王。”说罢右手一挥射出透骨钉,待宋怀仁抵挡之际长鞭勒上他的咽喉,单手甩出鞭柄使其飞上树的同时,一个纵身飞过去迅速接住,借助树枝之力将宋怀仁活生生吊死在树上。

    收回透骨鞭,容殊冷冷看着宋怀仁的尸身“轰”地一声砸在地上,抬眼看向迷雾朦胧的黑夜,低声嗫嚅:“我是什么东西,只怕连阎王也不知道。”

    夜还很漫长,容殊从没想过一个人走夜晚的林间小道,是这般的冷清寂寥。

    从前叶白衣在时,会一直逗容殊说话。有一次容殊实在不耐烦,任凭叶白衣怎般言语也不发一言,只当身边没有人。

    见容殊铁了心不搭理,叶白衣几步上前一把拽下他腰间的透骨鞭。容殊立时去抢,却晚了一步,只得眼看着叶白衣晃着鞭子朝自己笑的得意洋洋。

    “你做什么?”容殊只觉这人莫名其妙,“还给我。”

    “好啊!”叶白衣笑道:“你过来拿。”

    容殊丝毫不为所动,料想叶白衣也不会拿走鞭子不还他,遂转身就走。岂料才走出两步,腰间被一股力量拴住,容殊刚低头看向拦在腰上的鞭子,强劲的拉力便拽着他身不由己往后退去,被叶白衣一把揽住,笑意满满道:“不是叫你过来拿吗?还非得我请。”

    容殊手肘往后撞去,被叶白衣拦下。又变换一招再攻,还是被对方稳稳化解,随即恼羞成怒道:“放开!”

    叶白衣含笑看他,目光灼灼,似有万语千言尽在其中。

    容殊被他看得脸庞一阵发热,皱着眉头撇开脸躲避着这灼人的视线,“你看我干什么?”

    叶白衣却松开拦在他腰间的鞭子,慢条斯理地将其挽起,轻柔地挂回容殊的束腰上,“老天把你偷走了二十年,我不多看看,怎么补回来?”

    一阵凉风吹来,容殊从回忆里骤然惊醒,手却下意识摸上腰间的透骨鞭,慢慢低下头去。

    那天他是不是说得太狠了?他走时叶白衣那样子,像是要哭了……

    容殊握着鞭子的手微微收紧。

    如果叶白衣回来,他或许可以妥协一二……

    容殊神色霎时收敛,动作快过意识地抖开长鞭转身,厉声道:“滚出来!”

    在看见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是叶白衣时,容殊心中一喜,眼睛也在瞬间亮了一分。

    但不过一个呼吸间,所有欣喜之意皆被容殊清空,脸色回归平静,口吻含着一丝恶意道:“多日不见,叶剑仙这是想通了,要来为武林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