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是我。”
知道躲也躲不了，莉莉娅干脆走过去，轻轻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吧。”
这次的声音重新恢复了清澈。
莉莉娅推开门，入眼的是一片藤萝枝叶，爬满花房的每个角落。
银月一身白衣，静静坐在一团雪白的花丛中。
他今天没有穿法袍，只是最简单的一件白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甚至头发也没有任何束缚，就这么散落在肩膀上，这样的银月，倒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亲近。
见莉莉娅进来，银月从花丛中站起来，静静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启，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索伦应该让你在前殿等着。”
“抱歉，是我不该乱跑，请大人不要怪罪哥哥！”
莉莉娅惊慌失措地低头认错，却半晌没听见动静，她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正撞进一双银灰色的眼眸中。
银月正静静地打量着她。
“大人……”
莉莉娅眼睛瞬间红了，像是要哭出来，“大人，请不要怪罪哥哥，我，我……”
“吾并没有怪罪你哥哥。”
银月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少女瞬间红了眼眶，他眉头微皱，想了想，继续又道：“你，不用哭。”
“谢，谢谢大人……”
莉莉娅半垂着头，听不见银月说话，她摸不透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一时也不敢多说，怕惹怒了银月被赶出神殿，那可得不偿失了。
只是莉莉娅等着等着，却听见银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嗯？
她猛地抬头，看见的却是银月拿着水壶浇花的背影。
“大人？”
莉莉娅小小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拒绝，她想了想，提起裙子也走进花丛里，小心翼翼跟在银月后面。
“这是月华，以后你没事就来给它们浇水吧。”
莉莉娅一愣，没想到银月在和自己说话。
“你身上的圣光有些奇怪，吾暂时并未找到适合你的神术。”
说到莉莉娅身上奇怪的“圣光”，银月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迷茫的表情。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又盯着莉莉娅看了几分钟，直盯得莉莉娅浑身不自在了，他才移开视线。
莉莉娅也终于松了口气，其实她身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圣光”。
所谓的圣光，是莉莉娅用阿瑟身上获得的心动值向“小垃圾”兑换的作弊器。
祝祷时，银月法杖上的圣光进入莉莉娅的身体，再通过作弊器，收集在戒指里，造成莉莉娅身上也有圣光的假象。
现在听银月说起自己身上的“圣光”奇怪，莉莉娅不由得心虚，眼神转了转，也找来一个小水壶，学着银月的样子给花浇水。
只是她心思不在这里，竟不知不觉走进了月华隔壁的花丛，火焰般的玫瑰花瓣，热烈夺目。
“嘶！”
一根尖刺不小心扎破了莉莉娅的手指，先开始她还没在意，直到指间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无数根针在往皮肉里钻，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走在前面花丛的银月也觉察到了什么，回头来看莉莉娅。
见她跌坐在火焰玫瑰花丛里，脸色微微发白。
“那是火焰玫瑰，根茎长有毒刺。”
银月折返回来，一眼就看见了莉莉娅正在流血的伤口。
竟然有毒……
莉莉娅疼得脸越来越白了，想着自己难道竟然要被毒死在这玫瑰花丛里？
“大人，我好疼……”
莉莉娅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银月，“大人，我是不是快死了……”
银月没有说话，莉莉娅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也不说话，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安静地看着银月，那双美丽的紫罗兰眼睛里，有银月看不懂的情绪。
早在马车上时，从莉莉娅打破银月脸上的圣光，那是银月第一次看见世人的面容，也是他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人类的喜怒哀乐。
很多情绪银月不懂，但他想要尝试。
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莉莉娅受伤的指间，柔和的圣光缓缓包裹住流血的伤口，慢慢地，伤口开始愈合，直到一丝痕迹也不留下。
“还疼吗？”
银月收回手，低声询问莉莉娅。
“不疼了…谢谢大人。”
莉莉娅没想到银月会突然握住自己的手，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圣光钻进身体里，舒服得她差点哼唧出声，好在她极力忍住了。
“你的心跳很快，吾感受到了恐惧，你在恐惧什么？”
银月弯下腰，静静注视着莉莉娅的眼睛，他温和沉静的眼睛里，渐渐升起好奇。
“我怕再也见不到哥哥和父亲，我怕让他们伤心，我还怕再也见不到大人……”
说着说着，莉莉娅低下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感受到莉莉娅另一种情绪的波动，银月好奇心越发浓烈，他伸出手，轻轻抬起莉莉娅的下巴，迫使她的眼神看向自己。
那双眼睛里的泪意还未完全消退，看上去湿漉漉的。
“现在吾感受到了你的喜悦，是在欢喜死里逃生吗？”
被银月抬起下巴，莉莉娅似乎是害羞极了，不仅耳朵红了脸颊也渐渐染上红晕，她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银月的手指，侧过身不去看他。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莉莉娅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倒在一边的水壶，里面的水渐渐蔓延，浸湿了莉莉娅的长裙。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整个裙子的下半身已经湿透了。
“啊！”
莉莉娅惊呼一声，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但她忘了，银月还站在自己身后，这么大的动作，直接导致她整个人撞向了银月。
银月正在思索刚才了解到的几种陌生情绪，一时不防，竟直接被莉莉娅撞进了身后的月华花丛里。
雪白的绒花瞬间炸开，仿佛蒲公英一般漫天飞舞，莉莉娅压着银月摔进花丛里，两个人都愣住了。
银月微微睁大眼睛，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席卷而来，让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发热，发烫。
“吾的心跳很快，恐惧也会传染吗？”
银月眼眸中满是真诚，他看向莉莉娅，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不，那不是恐惧。”
莉莉娅翻了个身，从银月身上下来，仰面躺在花丛里。
“不只是恐惧才会心跳加快，喜欢，仇恨，讨厌，这些激烈的情绪都会让人的心快速跳动。”
莉莉娅侧头看了眼安静躺在身边的银月，“大人的心跳是因为喜欢还是讨厌呢？”
这个问题问住了银月，他偏过头，看见少女明媚的笑脸，竟突然觉得，心跳更快了几分。
这让他很不习惯。
“吾不喜欢这种感觉。”
身体完全脱离掌控，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银月很不安。
他从花丛里坐起来，突然一言不发地离开，留下莉莉娅在花丛里快乐地翻滚。
笑够了，莉莉娅也从花丛里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花瓣，追着银月也离开了玻璃花房。
从玻璃花房到回前殿的林荫小路上，莉莉娅远远跟在银月后面，见他进了一间大殿，再出来时，又恢复了平日里见到时的模样。
圣洁不容侵犯的祭司法袍，长发一丝不苟地固定垂落在肩膀一侧，他看见莉莉娅，脸上表情几不可闻出现一丝波动。
“这些是入门级的神术书籍，不懂再来问吾。”
银月把手里的书给莉莉娅之后，转身又进了大殿，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再次关上。
莉莉娅捧着书站在外面，身上的衣服还没干，凉风阵阵，冻得她鼻子痒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又是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开了。
“进来吧。”
是银月。
“谢谢大人，外面可冻死了。”
莉莉娅仰头冲银月露出一个明媚又快乐的笑容，搓搓胳膊，走近大殿熊熊燃烧的壁炉旁。
这座大殿看起来是间书房，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气息，一排排高入屋顶的巨大书架对称排列，成千上万的古籍，浩如烟海。
银月双腿盘坐在书架前的地毯上，正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籍。
火炉暖橘色的光芒映照在银月的侧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多了几分柔和，似乎是意识到莉莉娅在看着自己。
银月掩唇轻咳了两声想要提醒，没想到对方却更变本加厉。
一时间，那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感觉又来了。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太过放肆，不太符合自己“温柔羞涩”的形象，莉莉娅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大人，这里我没有看懂。”
莉莉娅捧着书，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去问银月，“是这样吗，好像不太对？”
莉莉娅做了几个手势，都没有施展出她想要的神术。
她刚才学的是神术的入门，光明术，顾名思义，制造光明。
只是她捏了好几个手势，都没能让指间亮起光亮，不由得颇为失望。
“术语不对。”
银月一字一句地重复一遍晦涩难懂的光明术语，“刚开始学习没有法器会有些困难。”
银月想了想，从自己食指上摘下一枚银戒，“戴上试试。”
莉莉娅有些受宠若惊，“大人是送给我的吗，太谢谢大人了！”
她欢天喜地地接过戒指，套上之后再次施展光明术，几次过后，终于有小小的乳白色光点亮起。
“太好了，我成功了！”
莉莉娅笑得眉眼弯弯，“全靠大人的法器，我也有礼物想送给大人！”
银月正安静地看着书，眼前却突然伸过来一双纤细素白的手，掌心里托着一枚透明宝石。
“这颗宝石很像大人呢，就像天上的月光一样纯白干净。”
银月并不想收，一抬眼，却撞进少女带笑的眼睛里。
“这宝石上我施了小小的神术，大人不想看看我的神术学得怎么样吗？”
莉莉娅眉眼弯弯，依然执着地伸着手，似乎笃定银月会收下宝石。
银月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眼莉莉娅手里的宝石，终于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接到自己手里。
宝石从透明，到渐渐染上浅粉色，变化只在眨眼之间。
“这是什么神术？”
银月颇为好奇地看着手里的宝石，颜色不断变换着，可他却没有感应到任何神术。
“啊，原来也有大人不知道的神术吗？”
莉莉娅故作惊讶，却神神秘秘不打算告诉他，“这是可以探测到人心情的神术，大人只告诉我，现在是不是感觉到心情愉悦？”
“嗯？”
银月看了眼莉莉娅，被她异常明亮的笑容微微晃了神，迟疑着点头，发现宝石上本来只是很小一块的粉色，竟然又有扩张的趋势。
“这上面的粉色范围越大，代表大人的心情越好，这种粉色就叫做喜悦。”
莉莉娅双眼亮晶晶地，“情绪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大人不用刻意去了解，放开自己，认真去感受就好。”
“认真感受？”
银月垂眸看向静静躺在手心里的圆形宝石，看着那不断流动的一小片粉红色微微出神。
“就像现在，如果我靠近大人，大人更多的是讨厌还是喜欢呢？”
莉莉娅观察着银月手里的宝石，看着那缓慢流动的粉色一角，大胆地伸出手，轻轻落在银月的心口处。
感受着那块温热的皮肤下，渐渐传来剧烈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