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十一 忌日

十一 忌日

    十一  忌日

    箫尺的心口骤然一紧,忙冲过去将他抱起,正是星子!星子的脸色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嘴唇已冻得乌青。  箫尺大震,急忙唤道:“星子!星子!”

    半晌,星子悠悠醒转,睁开蓝眸,见是箫尺,唇边浮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虚弱地道:“大哥,今日是你来迟了!”说罢,头一歪,倒在箫尺怀中,人事不知。

    箫尺见他浑身已湿透,便将他抱回自己原来栖身的山洞中,拿出一张牛皮席来铺在地上,为星子除去湿衣,赫然却见他胸前的那星形胎记,赤红如血,饶是箫尺见多识广,也愣了一愣。回过神来,胎记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箫尺拭干星子身体,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他套上,小人儿穿他一件外衣便如长袍一样,十分滑稽。箫尺这才徐徐运功输入他体内,片刻后,星子的面颊渐渐恢复了血色,箫尺轻轻将他放在席上,星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尽是欢欣,再度宣告他的胜利:“大哥,今天是你来迟了!”

    箫尺一看到他的情形,便知他定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山顶上等了整整一日一夜,既折服他的执着,亦暗悔自己过于严苛,柔声道:“是,大哥今日来晚了,让星子等了很久,对不起。”

    星子的眼眸中愈发绽放出光芒,人也来了精神,紧紧拉住箫尺的衣襟:“大哥,你不会走了吧!”

    箫尺见他欢喜得便如溺水的人捞到了救命的浮木,心下一软:“大哥不走,留下来教你!”

    “好啊!”星子欢呼,伸出小指:“我们拉钩!”

    箫尺心情本是郁郁,却被他逗笑了:“好!拉钩!”

    箫尺要将星子送回家,星子还是怕他离开,又怕明日自己爬不上山,赖着不肯。箫尺劝道:“你回去休息半日,明天早上我在摩天岭下等你,教你如何登山。”星子这才乖乖听话,箫尺将他送到村口,又给了他两枚药丸,吩咐他若头痛时便服下一枚,以防风寒。

    星子彻夜不归,阿贞正忧虑不已,忽见星子摇摇晃晃从村口走过来,身上却穿了件大人的长袍,下摆几乎拖在地上,村里人见了,都忍不住直笑。阿贞将他拉回家,一问起便又是找大哥去了,阿贞不悦地道:“什么大哥?你别去找他了,当心被他拐走了!”星子争辩了几句,阿贞只不愿听。星子赌气,冲进屋里倒头便睡,虽然饿了快两日,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却不肯吃东西。到了晚间,阿贞无法,重新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端进里屋,道:“你要去也可以,不过娘明日要陪你去看看,这个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次日清晨,阿贞陪星子到摩天岭下,箫尺已在等候。星子一见箫尺,忙奔过去拉住他的手,兴奋地对阿贞道:“娘!这是箫大哥!”阿贞不由纳闷,此人形容邋遢,衣衫褴褛,怎么会把星子迷得颠三倒四?箫尺也不说话,只微微点头,算是行礼,握了星子的手,脚尖一点,已腾空数丈,直看得阿贞张口瞪眼,回不过神。

    箫尺携星子上了百余尺,却停下道:“你来追我吧!”星子正如腾云驾雾般御空而行,箫尺忽放了手,便如从云端跌到了地上,眼看箫尺甩开自己渐行渐远,星子只得在后面手足并用,远远地见箫尺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然后不见。星子大急,想要紧赶几步,脚下一滑,双手忙扯住路边藤蔓,下坠之势略减,仍身不由己往山坡下滑去。

    突然手腕一紧,接着身子凌空,已被人带起。星子惊魂稍定,听箫尺笑道:“我是想看看你怎样爬山,总算是见识了。”星子面红耳赤不作声,箫尺放下他:“好吧!我来教你,你可听仔细了。”便传了一套口诀,这口诀是运气吐纳的入门。星子记性甚好,听完一遍便已记住。箫尺逐句讲解,星子若有问题,也详加回答。

    不过半个时辰,星子便已能领略要旨。再启程时,星子按口诀调息运气,竟然似有神助,虽不能如履平地,上山时却轻快了许多。箫尺看在眼中,亦是惊喜,这孩子竟是难得一遇的武学天才,若能得良师指点教导,十年内便可成当世高手。他本只打算教星子一些防身健体之术,此时却初动爱才授徒之心。

    于是此后几日,每日清晨星子仍是到摩天岭上与箫尺会面。摩天岭崖顶开阔,又极少有人来,正是练功佳处。上午箫尺让他运功打坐,下午则要他沿山路往返三回。星子未练功时,光上山一次便要两个多时辰,现在上下来回也只要一个时辰左右。星子喜不自胜,对箫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恨不能永远都跟在他左右。箫尺却日渐沉默,除了授艺,任星子如何在身边跳前跳后,也很少和他闲话。

    这一日星子上崖,却发现箫尺换了装束,一袭墨色长袍,长发挽成发髻簪于脑后,显出他的本来面目,目似点漆,剑眉入鬓,竟是极英俊的男子,年纪约莫二十来岁。晨风吹动他的衣袂,飘然如仙,只是英挺的眉宇间似罩着抹不去的忧伤。星子一愣,他这些天已见惯了箫尺不修边幅的邋遢形象,此时乍见,惊为天人。上前几步,到箫尺跟前,方怯怯唤道:“大哥!”

    箫尺神情有些恍惚,淡淡地道:“你来了?昨日教你的,你先练着吧!”

    星子隐约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却不敢去问,只按箫尺的吩咐练功。箫尺转身,面朝悬崖,盘腿坐下,却从怀中摸出玉箫,缓缓吹奏。整整一日,箫尺没再和星子说话,只背对着他,一首接一首的吹箫,箫声时而激越,时而伤感,星子虽不懂曲中之意,亦是听得痴了。

    星子下午仍是照例下山上山往返三次,第三次下了山,星子回家吃饭,却一直想着箫尺。回到家还未进门,已闻见诱人的香味,星子冲进厨房:“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阿贞回头一笑:“鸡蛋煎饼!”

    “哇!”星子喜出望外,忙抓了一块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的下了肚,却想起什么,又揣了两块放进怀里,“我给大哥拿点去!”星子说着跑出了门。

    星子沿路上山,隐约箫声不绝于缕,或悠扬,或急促,似指引着前路。星子一鼓作气上了山顶,果然箫尺仍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星子怕惊扰了箫尺,轻轻走到箫尺身后,学着他盘膝坐下。

    此时,夜幕已临,箫尺的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一轮满月徐徐浮出云海,远远地悬在天边,清朗澄澈,皎皎如玉。待到一曲终了。星子试探唤了声:“大哥!”箫尺轻轻地嗯了声,并不看他。星子忙拿出鸡蛋煎饼,递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道:“大哥,这是我娘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吧!”

    箫尺这才转过头来,看了星子一眼,勉强笑了笑:“谢谢,我不饿。”

    星子试探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箫尺又转过去,凝望着那起伏的群山,月光中如层层的波涛翻涌,良久,似是自语:“今天,是我父母兄弟的忌日。”

    “啊?”星子呆住,本能地住了口。

    两人默然坐着,不知过了多久,箫尺再度去看星子,见星子欲言又止,问:“你想说什么?”

    “大哥,你不要难过了,”星子试图安慰,但这句话似乎太没用了。大哥的出现对他而言是个谜,今晚的大哥更是神秘莫测,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箫尺低声道:“我并不是难过,我只是……只是无奈而已。”

    “什么是无奈?”星子听不懂。

    “就是……就是没有办法。”箫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或许有些事在心头压得太久了,除了箫声,再无可寄托。此刻身处遥远的荒山野岭间,月色苍茫飘渺,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箫尺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虽然听众只是个不谙人事的孩子。

    “星子,箫尺并不是我的真名,因为我的真名,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我不能再用了。”星子不懂他为什么不用真名,但也不十分惊讶,大哥就是大哥,叫什么名字没什么要紧。箫尺慢慢地道,“你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未必不是件好事,你若能就在这大山里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是件好事。”

    “可是……”星子迟疑地想插话,可是听说山外有很多好东西,我想去看看,我还要考上状元,好做大官,让娘亲过上最好的日子,也把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比下去。星子想起上次和猴子聊天的遭遇,忍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可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运,生与死,祸与福,”箫尺极目天际,悠悠喟叹,“便如这月亮,虽有时圆,有时缺,却终有它自己的轨迹。”

    星子侧望着箫尺,箫尺微微垂眸,眼中似有晶莹的碎光闪烁:“我家人过世的时候,我不在他们身边,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了师父,浪迹天涯,也亏得他带我走……我们全家满门就只剩了我一个……这些年来,我只能隐姓埋名,与箫为伴。”  说到这,箫尺的声音低了下去,几近耳语。星子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惊得张大了眼。箫尺的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无声地笑了下:“不过,我们全家的命运,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注定,从二十年前我父亲考中状元的那一天起已注定……”

    “啊?”星子一声轻呼,“状元?”

    “你不是在学堂念书么?不知道什么是状元?”箫尺有点疑惑地看了星子一眼。

    星子点点头,“我知道,我听说,状元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物,”星子声音里掩不住期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如果谁考上状元,就可以到京城里去,做很大很大的官。”

    箫尺听他象小大人般煞有介事,眉头微微舒展开,语气却平淡如阅尽沧桑的老者,不见悲喜:“你说得不错!考了状元,可以做很大很大的官。这个国家里,每一个有幸读书的人都梦想着考取功名,而状元,更象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既光彩夺目更遥不可及。我父亲很幸运,得到了这万分之一的机会,金榜题名,高中头名状元!那一年他刚过而立之年,踌躇满志,也很受朝廷的器重,一路平步青云,春风得意,十年间官至宰相,宰相位极人臣,是所有的官里面最大的官了……”箫尺沉默片刻,忽道:“习得权与术,货与帝王家。但权与术是一柄双刃剑,很多人却不愿去看另一面。”

    星子又听不懂了,大哥今晚说话怎么象是猜哑谜,比满口之乎者也的涂老夫子还让人不解,“大哥,什么是习得权与术,货与帝王家?”

    箫尺不正面作答,却转了个话题:“你求我教你功夫,你学武功是为了什么?”

    一提起这个,星子便愤愤不平:“我不想被人欺负,夫子欺负我打我,生财他们也欺负我,打我抢我东西,我要是学会了大哥的本事,就算只有大哥的一小半,他们谁还敢欺负我?而且,我还可以保护娘亲!”

    箫尺反问:“可是大哥也不是万能的,要是遇到比我更厉害的人呢?”

    星子将头一昂,颇不以为然:“我不信还有比大哥更厉害的,就算有,我学到了本事,长大后去帮大哥打败他!”见他神气,箫尺轻轻地裂了裂嘴,星子涨红了脸:“大哥不相信吗?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相信,你以后很可能比我更强,这不是问题。”箫尺的声音有点飘忽而不真实,“可是,如果没等到你打败他,他就先把你杀了,或者就算你打得过他,把他杀了,可人总是要老的,有一天也会有旁人胜过你,那你又该怎么办呢?”星子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听他口中谈到杀人,语气云淡风清,竟似如谈论小孩子藏猫猫的游戏般,不由生起一股寒意,却听箫尺问:“你知道谁是天下最厉害的人物呢?”

    “当然是大哥你了!”星子毫不迟疑冲口而出,在他心目中,箫尺便是天底下最了不起最佩服最崇拜之人了。

    箫尺终于忍不住笑了,摸摸星子的脑袋:“你大哥当然不可能是天下最厉害的人物。”

    “那是谁呢?”星子偏着头望向箫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比大哥更厉害的人?想象不出。

    箫尺低声道:“天下最厉害的人物,当然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意思是说天底下所有的土地、财产和人民,都是皇帝一个人的。”

    箫尺顿了顿:“为什么说皇帝最厉害呢?我再厉害,也不过一个人一双手,而皇帝,却拥有最多的军队,几十万上百万,任谁再厉害,能打得过那千军万马?”

    “上百万?”星子对这样的数目全无认知,不以为然地挤眉弄眼。

    箫尺指了指脚下黑沉沉的密林:“上百万,就是说,如果这每一棵树都变成一个人,你看到的漫山遍野的树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万。”

    “哦!”星子肃然动容,夜风吹动群山林涛,密密层层,月下如无边的海浪汹涌,想象着这密林幻化为人,该是多么震撼的景象?

    “当然打不过,就算比我厉害一百倍的人也打不过。打不过,又该怎么办呢?”箫尺自问自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他是最厉害的人,除了他之外旁的人,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只能都听他的,对不对?那么,他要你的土地,你只能给他,他要你的房子,你只能给他,他要你的心爱之物,比如你的护身符,你只能给他,就算他要你的人你的命,你也只能给他。甚至,不等他来要,你就得自愿地将你最好的东西奉献给他。”  星子懵懵懂懂地点头,想起自己打不过夫子,打不过生财的情景,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而如果你想过得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巴结他,找到他当靠山,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求他来为你出头,这样,不但没人敢惹你,他抢来的,要来的,别人献上的东西或许你还能有一份,此外,你还可以照猫画虎,再去欺负那些没有巴结皇帝、没有靠山的人,得到许多好处。‘习得权与术,货与帝王家’,就是这个意思,读书人是用念书学到的东西去考取功名,无非是傍皇帝为靠山,求官求财,当然,他自己也成了皇帝那百万人马中的一员,为皇帝效劳,供他驱使。但是,这些人过上了好日子,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日子难过了。”

    星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大哥的话听上去没错,自己也想考取功名想当官,可这些是自己想要的么?

    “但是,”箫尺忽声转低沉,“你知道么?赤火帝国迄今为止的六位皇帝,除了太祖太宗,皆死于非命。”

    “什么叫死于非命?”星子又听到一个新词。

    “就是说,死得不明不白,不是正常的死亡。”箫尺也习惯了对星子解惑,他很久不曾与人说这么多话了,但今夜有星子相伴,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大石似乎可以暂时放下,“有的是被废黜后,囚禁至死,有的是在任上时就莫名其妙的病死,有的是死于突发的‘事故’,没有谁能平平安安活到老。一个皇帝死了,靠着他的那一帮人也不可能幸免,新皇帝一旦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将以前的那帮旧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招安的招安。我的父亲不幸就是其中被杀的一个,同时还有我的家人。”

    “啊?为什么呢?”星子低呼,片刻自己找到了答案,“是因为新皇帝害了老皇帝,对吗?”

    箫尺不由惊讶地看了星子一眼:“你果然聪明。”凝视他半晌,“或许你真不是普通人。是的,因为我父亲曾反对过新皇,在他还没有登基之前。那么,你再想想,既然皇帝是最厉害的,他为什么下场反而是最惨的?”这回星子只有摇头的份了。箫尺望着星子,低声道:“因为他再厉害也是人,毕竟要老,毕竟有弱点,而因为他厉害,他生杀予夺,无所不能,人人都怕他,哪怕是父子、夫妻、兄弟,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怕他。要想不害怕,只有取代他的位置。就象你,要想不被别人欺负,就只能比别人更厉害,让那些欺负你的人怕你。既然很多人都被他欺负,那么就一定有很多人反对他,这些人总会找到他的弱点,寻机将他置于死地。你明白吗?”星子默默地想了半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我的父亲死于五年前,那时你可能还没出生呢!”箫尺转头,望向茫茫远方。

    “我都六岁多了快七岁了,是实岁不是虚岁。”星子不服气地强调。

    “那你那时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吧!”箫尺忽想起他出生后曾被遗弃,回头歉然看他一眼,“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我在家中排行最末,出生后就体弱多病,不到一岁就几乎丢了小命,遍寻名医也治不好。后来,遇到了我师父,他治好了我的病,却把我要走了,要我跟着他闯荡江湖四处漂泊。我后来很少回去,直到六年多前师父归隐西域后,我才独自行走江湖……”

    “那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呢?”星子急急地问。

    箫尺双手抱膝,抿了抿薄唇,月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影:“当时并没有预兆,而我得知消息,赶到京城时,一切都已经晚了……”箫尺停下,那时的情形仿佛重现眼前,满地赤红的血,将天空都染成血红,如通红的烙铁般灼伤双眼,今夕回顾,那血色仍浓稠如墨,不曾淡薄,箫尺迟缓而沉重地摇头,“就算我早一步赶到,也救不了他们,最多能和他们一起死。后来,师父听说了,找到我,只对我说了一句,用剑的死于剑,用刀的死于刀。我当时不明白,只觉得他太冷酷,我曾想过刺杀皇帝为父亲报仇,怪他不肯帮我。但事隔几年,我才知道,师父是对的,他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可惜,他归隐西域后,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那……难道大哥现在不想报仇了么?”星子奇道。

    长久的沉默,天地仿佛凝固了一般。星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再问,良久,星子怯怯地问:“大哥,我说错了吗?”

    箫尺缓缓摇头:“不,血海深仇,怎不想报?但如何报仇?仇人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十个箫尺百个箫尺也不是他的对手,荆轲你听说过吗?”

    料想星子也不会知道,箫尺苦笑一下,“我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想当荆轲都无缘,只能隐姓埋名,亡命天涯。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杀人如麻?可又有谁曾报得了仇?”他本一直语气平稳,这几句话却难掩悲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箫尺一席话将星子深深震住,原来自己最崇拜的大哥竟有这样深沉的痛苦,星子忽霍地站起:“大哥,我帮你!我一定好好习武,以后和你一起,杀了那狗皇帝报仇!”

    箫尺吓了一大跳,一把将他拽下来:“你和我不同,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把你拉进来,你最好忘掉今天我和你说的话,杀皇帝报仇什么的,也绝对不能随便乱说,被人听去了,便是杀身之祸,你是个明理的好孩子,对么?”

    星子听箫尺语气严重,知道不妥,忙应道:“大哥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但……我只是想帮大哥……”

    箫尺苦笑,吸一口气,道:“要是练好了武功,或者多一两个帮手就可以报仇的话,那我也不会等到今日了……但全家灭门的深仇总是要报的,不可为也得为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我的计划,你不用操心。”

    星子对他的计划充满好奇,但也知道自己不该问。静静地沉默了片刻,箫尺又缓缓地道:“不过,这几年,我也想了一些旁的事,渐渐懂得师父话中的含意。傍了帝王做靠山的人,固然是倚冰山为靠山,一朝冰山崩塌,自然灰飞烟灭,但当初为了一己私利爬上去时,也未尝不踩着别人的尸骨,春风得意炙手可热时,也未尝不作威作福欺负弱小。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一生与世无争,却无依无靠,受尽强者欺凌,有仇不能报,有冤不能伸,这些人又该如何?而所谓的报仇,不管成与不成,也不过是弱肉强食,冤冤相报罢了,这或许便是世上最无奈的事了……”

    这番话将他的父亲也说了进去,要是换作他人,定无儿子贬责父亲之理,但箫尺自幼离家,看父母和旁人无异,这些看法却是自然而然。而星子尚无君臣父子之念,听来也不觉奇怪。箫尺说这些与星子听,只为一抒胸中块垒,自不打算他能听懂。星子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得入神,却忽然打断他道:“大哥,哪些人能做皇帝?大哥能不能做皇帝呢?”

    星子童言无忌,箫尺一时倒不知该如何答他,想了想道:“如果有足够大的势力,谁都可以当皇帝,但当皇帝要杀很多人,你希望大哥杀人,你不怕血流成河么?”

    星子哆嗦一下,摇摇头,却道:“大哥是最好的人,不会杀人的。”

    “唔”箫尺轻哼了声,“我也是人,人性都是一样的,不比别人更好。你还小不懂,你想想,你若学到了本领,会不会反去欺负那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呢?”

    星子上学堂时,做梦也希望有一天能痛打生财有福一顿,以报一箭之仇,但白天见箫尺收拾生财,却又觉得他也可怜。星子摇头道:“我不是想欺负他,我只是不要被他欺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