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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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野鸽

    七十七  野鸽

    星子待阿木达一行脚步声渐远,便又猫着腰向前走,到了辰旦寝宫,宫门紧闭,星子蹑手蹑脚绕了一圈,小心翼翼避开巡逻的侍卫,寝宫夜深人静,丝毫不见异样。  星子稍稍放心,大内侍卫皆在此处,除非刺客能象尼娜那样以侍寝之名混到辰旦身边,否则插翅难入。星子怕被人发现,又须及时赶回处理尼娜,既然父皇无恙,便匆匆又回到自己住处。

    星子仍是沿原路跳窗而入,室内一片静谧,今夜发生的一幕显然尚无人察觉。仅剩的一点残灯已快燃到了头,星子复关好窗户,重换了一只新烛,回到床边,掀开帷帐,尼娜果然还蜷缩着动弹不得,被塞住了小口亦不能做声,只是睁大一双妙目狠狠地瞪着星子。星子脱了外衣,仍上床去,扯下尼娜口中布条,沉下脸色,冷声道:“你知道谋刺是什么罪么?”

    尼娜轻蔑撇一撇嘴:“我所做的是正当之举正义之事,有什么罪?你们要给我定罪,只是在累累血债上再加一笔而已。”

    星子不料她如此伶牙俐齿义正辞严,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继续恫吓她,以图口供:“刺杀圣上,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会被凌迟处死,凌迟俗称千刀万剐,受刑之人要活生生地被割上数百刀、上千刀,剜了眼睛,切了耳朵,剁了指头……”说到这,星子忽然一阵恶心反胃,自己不是最痛恨这凌迟酷刑么?为何又要以此来恐吓她?那素不相识的于佳义士被绑在受刑台情景重又浮现眼前,真能忍心让眼前这弱女子去受那种酷刑么?那本该在太阳宫大殿之上当众揭露她,而不是将她强要了来……

    星子住了口不说,尼娜却接话道:“凌迟?只有赤火国这种野蛮残暴的地方才有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你们也只能拿这种东西来吓唬人了!”

    一计不成,星子灵机一动,嘿嘿轻笑,猛地掀开尼娜的蔽体之物,一只手抚上她胸前的浑圆,用中指和拇指捏住那一点红豆,指尖渐渐加力,尼娜吃痛,羞愤地涨红了脸,又无法躲避反抗,一排细密的贝齿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咬出了一圈牙印,只是不吭一声。

    星子一面极尽轻薄,一面不怀好意地笑:“好一个视死如归的烈士啊!好一只又白又嫩的小肥羊啊!可惜,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呢!城外的百万大军,走了这一两个月,可是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处刑之前,如果先把你这只鲜美无比的小肥羊送到他们中间,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星子满意地看见尼娜变了脸色,目光惊恐如受惊的小鹿,似乎还有几点晶莹的泪光闪烁。星子暗喜,更进一步,再加上一只手,粗暴地用力揉搓她胸前的玉兔。尼娜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后睁开时,神色竟已恢复了平静,悦耳的声音里却尽是厌恨:“我忘了,赤火国的人除了野蛮残暴,还更加荒淫无耻。我既然落在了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禽兽手里,要杀要剐要怎样侮辱都随便你……我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听尼娜怒骂自己是禽兽,星子不由愣了愣,她美目含泪的悲凄神情,忽让星子想起了玉娇姐姐,虽然两人容貌大相径庭,但柔弱而又刚烈的性格竟是异曲同工……自己现下的行径,和当初欺辱玉娇姐姐的地痞无赖又有几分区别?我真的成了猪狗不如的禽兽了么?星子颓然放开尼娜,悻悻缩回手去。

    其实星子不是没有逼供的法子,甚至不见血不留痕,轻而易举就可让人求死不得求死不能,就象当初逼供红忠那样。尼娜再嘴硬,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能经得起多少折磨?但不知为何,星子却不愿拿出那些毒辣手段对付尼娜。星子不由自嘲,以前颇为瞧不起刑部良大人之流,现在看来,要坐上良大人那位置实属不易,头一条就是要昧了良心冷如铁石,第二条则是要不择手段。

    星子当然也不能就此放弃,不管怎样,既然客串了逼供恶吏角色,演也要演完全套。硬的不行,再来试试软的。星子长长地叹口气,痛心疾首言辞恳切地劝诱道:“你今年才十五岁,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顾及你的父母亲人?你母亲十月怀胎生育了你,父母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忍心连累他们,让他们一夜之间遭此灭顶之灾灭门之祸?”

    尼娜眸中愈见悲愤:“我的父母亲人如果还在,我当然不会冒险行刺。”

    言下之意是她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么?星子怔住,难道又是和大哥一样的故事?星子不欲再探究细节,心头却不由沉重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尼娜只不过和大哥一样选择了报仇,大哥卧薪尝胆,期待正面交锋,尼娜铤而走险,试图孤注一掷,可终究是殊途同归,一切抗争都归于失败……而我,不但不能帮助他们,反倒一次次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星子摔摔头,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眼下尼娜要刺杀父皇,就算罪孽滔天,他也是我血脉相连的生身之父,我无论如何也要护得他平安,如果有什么罪过,我宁愿用我的血肉来偿还。

    星子忽冷笑一声,恨恨地道:“你说实话,是不是阿木达指使你来的?他选你入宫,教养你多年,定然脱不了干系,你行刺圣上,他也是诛灭九族的重罪!这宫中都得陪葬,连一只苍蝇都跑不掉!”星子知道阿木达定不会是幕后主使,但几番交谈下来,看得出尼娜涉世不多,城府不深,便以此相试探。

    哪知尼娜全然不为所动,语气反倒鄙夷至极:“阿木达那个没有灵魂的亡国奴,扔一根骨头就会拼命摇尾巴,卑颜屈膝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恶心。他是遭致色目灭亡的罪人,早就该死了,死了也是活该。那帮子所谓的贵族高官,穿着锦衣华服苟且偷生,骨子里卑贱肮脏得和泥土一样,这样的人,就算活一千年一万年又有什么意思?”

    尼娜本是地位低贱的舞女,却痛骂阿木达一帮色目贵族高官卑贱肮脏,星子忽觉得有点意思,忍不住反问道:“他们卑贱,那什么才是高贵?”

    尼娜毫不犹豫地道:“只有有高贵的灵魂,才是高贵的人。”眼神里露出几分鄙夷,“至于什么是高贵的灵魂,我说了你也不会懂。你们赤火国的人,没有信仰,没有灵魂,永远都只能在凡尘污泥中打滚,永远也进不了天堂。”

    星子听她三番五次攻击赤火国人,仿佛赤火国的人全都是妖魔鬼怪一般,就算她说的有点儿道理,仍按捺不住怒火:“赤火国的人都肮脏卑贱,没有灵魂,你们色目人灵魂高贵,你今日若真的行刺圣上,不管你成与不成,天堂堡中灵魂高贵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可都要随着你玉石俱焚,一起上天堂了!”

    星子此言虽是气愤之下的威胁讽刺,也不全是空口无凭。照白日所见情形,天堂堡城中尚太平无事,就已经戒备森严,如临大敌,若真出了刺杀圣驾的惊天大案,辰旦或雷霆俱是冷血之人,一怒之下屠城并非不可能。

    尼娜听了这话,并不吃惊恐惧,原本明亮的蓝眸目光渐渐转为迷离,望着窗外的方向,似真的在寻觅那梦中的天堂:“你们把这里取名为天堂堡,可实际上只是一座巨大的监牢。就算我不行刺,这监牢中的人一个个还不是会被你们当成奴隶,榨干了血肉,最终折磨而死?上天创造了人,来到这世上,不是为了苟且偷生。好像你们中土也有一句什么话来着?对了,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以为,天堂堡中的人,个个都那么怕死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慷慨激昂之语,竟是从眼前美丽而又柔弱的异族少女口中吐出,虽然她与星子势不两立,星子仍无法控制内心深处对她的赞叹与钦佩之情。但是……仅靠言词威胁,问不出她的口供,该怎么处置她呢?最理所应当的做法就是将她交给父皇,告知实情,雷霆白术之类的自会处理,再不劳我费心,如此更可顺理成章地解开父皇与我之间的误会芥蒂,父皇说不定还会再记我一件功劳。否则,照我在太阳宫大殿上演的那一出夺爱戏码,父皇怕是动了真怒,不是磕头哀求或是挨一顿打能了结的了……然而,如果我将她交给父皇,后果也就不言而喻……

    星子清楚,自己终究是下不了那决心的,但又不愿让尼娜发觉自己的弱点,仍是声色俱厉地道:“你如果肯老实招供,我还可考虑网开一面,如果负隅顽抗,我便只能叫阿木达来,把你交给圣上亲裁了!”尼娜这回理都懒得理他,只翻了个白眼就扭开头去。星子见她一副破罐子破摔视死如归的样子,好气又好笑:“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尼娜不回答,却轻轻地哼起歌来,她刚哼了两句,星子已吃了一惊,熟悉的旋律正是白日里上街时听那卖艺盲人所弹唱的曲子。那曲调本是悲壮苍凉,尼娜低声吟唱,在宁静的黑暗中悄然散开,更增了几分忧伤哀愁。

    她竟然唱的是这首歌?星子惊得合不拢嘴:“你也会唱这首曲子?”

    这下轮到尼娜吃惊了,停下歌唱,长长的睫毛眨动几下:“你知道这首歌?”

    星子想到那双眼空洞的盲人歌手,心头似被刀捅了一下,痛得一颤,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已经命赴黄泉?我终于没能救他……星子本打算用辰旦许下的赏赐换回那盲人一命,但尼娜行刺事出突然,原定计划全盘颠覆。星子眼中发酸,无尽懊悔内疚,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只是昨天白天我在街上听见一位盲人唱了一遍,我听不懂,但觉得它很特别非同寻常,印象深刻……后来,巡逻的士兵说是那人唱的是禁歌,将他带走了。可惜,我没有能力救他,我……很难过。尼娜,你能告诉我歌里唱的是什么吗?”

    尼娜仍是十分警惕:“既然你知道这是禁歌,为什么还要问?”

    星子轻轻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那不知名的白衣盲人仍在低头弹唱,他唱着这首歌在我眼前消失,我无能无力,难道我还要眼看着尼娜唱着这首歌被绑上刑架么?我要成为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么?星子睁眼望着尼娜,语气诚挚地道:“只要你肯告诉我这首歌是什么意思,今晚你做的事情我就当从未发生。我放你走,不会告诉任何人。”

    尼娜行刺计划败露,本存了必死的决心,听星子允诺网开一面,不为所动:“放我走?我才不信!你们赤火国的人说话从来不算数,都是骗子!”

    星子心情郁郁,却被她孩子气的话逗乐了,不再多言,复拿起剪刀,将尼娜双手剩下的八枚指甲悉数齐根剪下,同放在方才盛了毒液的茶杯里,双手握了茶盏,慢慢摇晃,不多时那几枚指甲皆化为粉末融入水中。星子推开窗户,把那盏毒液泼了出去,转身回来,杯底朝天给尼娜查验:“我已经没有证据了,就算要揭发你谋刺也是空口无凭,你该放心了吧!”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尼娜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星子又拍开她的穴道,温言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尼娜盯着星子,两双如海水般湛蓝的眼眸互相对视,无声中似交换了千言万语。良久,尼娜终有低声开口:“这首歌叫做野鸽子,是我们色目族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几年前写的,讲的是一群野鸽子的故事……大意是,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大片青青的草原,草原上盛开着五彩的野花,罕无人烟。只有一群野鸽子在无垠的蓝天中自由飞翔,欢快地歌唱,那是它们的故乡,那是它们千百年不变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人类来到这片草原,带着弓箭和猎犬,人类践踏了草原,猎杀了许多野鸽子,或是将它们捕获,捆住它们的翅膀,关入铁笼中,再也不能飞翔。有的野鸽子为了一口喂到嘴边的鸽食,甘愿屈服在人类的统治下而被奴役,有些野鸽子则宁死不屈,不吃不喝绝食死去。人类想要诱降领头的野鸽,它却勇敢地一次次撞击那钢铁所制的囚笼,最终血尽而亡……”

    寂静的夜中,尼娜娓娓道来,便象悲歌般动人心魄。星子听得入了神,仿佛自己已化身为一只野鸽,冲破牢笼,振翅非向无垠的天空。星子不禁轻轻地哼起曲子。尼娜惊讶:“你也会唱?”

    星子黯然道:“我只记下了几句。”便背了几句歌词,让尼娜一一翻译。星子愈听心情愈是沉重,盲人最后反复咏哦的那歌词忽然闪现,星子学着那腔调脱口而出:“‘飞走’是什么意思?”

    尼娜凝视着星子,声音虽轻,却重逾千斤:“自由的灵魂。”

    尼娜一出口,星子如石化了般,定在当场。自由的灵魂,自由的灵魂……这五个字象是五支烈烈燃烧的火炬,让这黯淡的方寸斗室刹那亮如白昼,又如耿耿长夜茫茫旷野中,灿烂流星划破天际,夺目的光芒闪耀大地……自由的灵魂,这句话竟象是从自己的肺腑中生生地掏出来一般,可为什么自己从前竟没有想到?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所想要的,也是自由,野鸽子一般的自由,哪怕死亡,只要灵魂可以自由地飞翔……

    星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色目人要叛乱,明白了为什么传唱这首野鸽子会让朝廷如临大敌。果然尼娜又继续说道:“这首歌四处流传,因为是用的色目语,讲述的又是隐喻的故事,开始并不引人注目。后来唱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被人告发,于是成为了禁歌。你们的朝廷想方设法缉拿作曲者,并且宣称,凡是公开唱这首歌的都是死罪,为此已杀了好些人了。但就算杀再多的人,也阻挡不了这首歌传唱在每一个黄昏,每一个清晨,每一寸野鸽子飞过的草原和天空……你们杀人,是因为你们害怕了,害怕自由,害怕如日月星辰般不灭的灵魂……”

    “不,”星子深深地望进尼娜眼中,“我不害怕,因为我……也同样渴望自由。”尼娜闻言震动,竟一时语塞。

    此时外面已在打五更,这一夜就此过去了!星子心潮起伏难平,但理智告诉他,眼下急切之事是将尼娜安顿好。星子遂对尼娜道:“我既然答应了放过你,绝不会食言。说实话,我将你要了来,便是不想你白白送命,不然当众揭穿你即可。皇帝此番御驾西征,不会在此间久作停留,不日就要离开,我亦会伴驾同行。我会告之阿木达,让你暂居此间,等我回来再作安排。”星子话虽这样说,也知道自己恐怕有去难回,“当然,这只是掩人耳目的缓兵之计,我不知道你还有没后台或帮手,你自己也会些功夫,如果能有机会逃就自行逃走吧,如果逃不了,我也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星子虽也可想方设法让尼娜随军,再寻找时机让她逃走,但此举所冒风险巨大,且父皇那里也难以交代。加之凤凰台行宫叶子事件之后,星子有了前车之鉴,怕再落入圈套,她自己逃走固然好,不能逃走,父皇既当众赐予了我,也不至食言无故加害,且可从长计议。

    尼娜听了星子这番话,表情复杂,似乎郁郁不乐,也不答话,眸中却似有泪光闪闪。星子以为她仍有疑虑:“你不相信我?”尼娜微微摇头。

    星子无暇再与她多作解释,起床穿好衣服,见尼娜仍是缩在床角拥着被子不言不动,想起她仍是赤身**,心里有些惭愧,拿出一件自己的外袍,让她暂时披上:“昨夜我唐突了你,实是不得已为之,我并不是轻薄之人。待会在人前,还需要遮掩一下,你明白的……你放心,我想要的,一定是与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之人……”

    尼娜忽开口问:“两情相悦,你有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吗?”

    她这样问,星子愣了愣,想起玉娇姐姐,自己一直仰慕她,但她未必喜欢自己,如今更不知她在哪里,今生将矣,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缘相聚,无缘相守了……星子转念又想,这样也好,不然我命不长久,她若爱我,岂不是会一世为我伤心?星子缓缓地摇摇头:“没有。”

    尼娜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轻咬着嘴唇:“你还不是会说假话骗人……”

    星子昨夜连骗带吓,以为尼娜是为此而生误会,郑重道歉道:“我胡言乱语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放在心上。”尼娜扁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星子正要出门去叫人,又想起一事,复折回来,问尼娜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和我说实话吗?”尼娜迟疑一会,点点头。星子知道色目人最信神灵,又道:“你愿说实话,须以你们真神的名义起誓。”

    尼娜遂双手合十,道:“我以至高尊神安达的名义起誓,绝不妄言。”

    “你告诉我,这宫中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刺客打算行刺?你放心,就算有,我也会暗中设法,不会惊动圣驾。”星子面色严肃。

    “没有,”尼娜顿了顿,又补充道,“据我所知,没有了。”

    星子凝视她一会:“好!我信你。”

    天堂堡天亮得晚,四下仍是一片漆黑,星子开门,唤来仆人,吩咐另给尼娜送套衣服来。少时尼娜那两名侍女捧了新衣进来,不再是昨日那般袒胸露脐的丝绸薄裙,却是一件紫红镶黑丝绒边的锦袄,配大红洒金花的长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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