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一二二 人盾

一二二 人盾

    一二二  人盾

    于是,第二日清晨,赤火军再次大举进攻。  只是这回赤火军既不意在破阵攻城,也不重歼敌杀人,反倒尽量生掳了不少突厥的士兵当作俘虏。次日即主动遣使来见,愿意换俘,不过不换人,而是要换粮食。

    星子见使阅信,哭笑不得,父皇啊,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头一遭你杀俘,这一遭又抓了俘虏当成人质来勒索。没错,我是比不得你冷酷无情不择手段,但你难道就不能明白,视人命为草芥,终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诸将大多痛恨厌弃赤火国的无赖嘴脸,不欲相与。星子听他们说完,意味深长地笑笑:“不过花些粮食,换自家的兄弟回来,是我们赚了,何乐而不为?再说,敌人此举,已是困兽犹斗,铤而走险,不日必会全线撤退,我军正可乘胜追击,收复失地,将赤火军一举逐出突厥!”

    赤火大军要撤退了?西突厥将重见天日?尊者发话,众人深信不疑。大伙儿顿时双眼放光,欢欣鼓舞。突厥遂应赤火国之请,以十石粮食换一人之价,赎了数百名突厥俘虏回来。这次俘虏未被下毒,也未受虐待,仅仅羁押了两日便即放回,回到军中,喜出望外。自从星子亲口许诺,凡是被俘将士,必全力救援,倘若不幸牺牲,则厚待家属,突厥全军后顾无忧,更是士气高涨,临阵冲杀,奋不恤身。

    以后数日,除了小股赤火军队时而前来骚扰外,再无大的动静。一日黄昏时分,突然探马来报,数十万赤火大军已经人去营空,逃之夭夭。此事虽已在星子预料之中,但乍听报告,仍免不了些许吃惊。怕敌军有诈,星子又派出几股小队骑兵,追击侦查。自己则带了几名部将,亲往探营。

    西风漫卷重重旌旗,一轮赤色的斜阳远远地缀在天边,敛去了所有光芒,犹如一滴硕大的深红色血珠。赤火军留下了一部分营帐以作疑兵之计。苍茫天幕下,一座座深青色的营帐似亡者的墓碑,静静地沉默着。星子策马穿梭其间,如行走在夜深人静的荒凉墓地。不觉到了中军御帐,星子跳下马,来到帐前。伸出手欲掀开那明黄色的帐门时,却迟疑了一下,心跳骤然加快了,父皇……父皇会不会仍在里面,我该如何去面对他?

    星子定一定神,不由哑然失笑。上前一步,掀开帐篷进去,身后随从鱼贯而入。偌大的御帐空空荡荡,果然已了无一人,唯余残巾碎布,一地狼藉。星子下意识地望向大帐正中,那里已没有了御案宝座,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曾几何时,就是在这样的御帐内,自己夜夜侍立在父皇身旁……当时只觉苦闷郁结,而从今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站在他身旁了吧?

    星子恍惚出神,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尊者!”打断了思绪。来人是一员奉命搜营的部将,进帐向星子行礼,表情有些复杂,语气急促:“尊者,卑职方才在离营百丈之外发现了一个新挖的大坑,坑中活埋了上千人。”

    “啊!”星子一惊,顾不得再多愁善感,忙疾步出帐,跟在那名部将来到营地之外。

    茫茫雪原上一块方圆数十丈的土地明显有新翻过的痕迹,黑黝黝的泥土于一片洁白中十分突兀。星子行走间,脚下忽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从地下伸出的一只手!

    那只手仅仅露出了四根手指尖,指甲沾满了泥土,象是即将破土而出的草茎,却再也不能重见天日……星子忙蹲下身去,手忙脚乱地扒开土层,从指头的老茧和皲裂的肌肤来看,这人已颇上了年纪。待露出整个手掌,星子呆住了,青筋纵横伤痕累累的掌心中,有半截断掉的生锈铁丝穿过!血迹染红了铁丝,这是怎样的生死挣扎,凝聚了多少无望无助的血泪呐喊!

    “把坑挖开,查查被坑杀的都是些什么人!”星子几乎吼了起来。下属急忙领命行事,很快查明了,被坑杀的正是前几日换俘换回去的赤火俘虏,还有一些走不动的伤残士兵。星子听完禀告,狠狠的一拳砸在石上,顿时鲜血迸流,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恨不能咬碎一口钢牙。父皇,敌军的俘虏你杀,自家的俘虏放回来你也杀。难怪兆忠一听到要释放他竟会吓得魂不守舍,难怪大部分俘虏宁可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留在敌营……父皇,你可以杀掉所有你不满的人,可你也终将失去人心,没有人心,你又何以为恃?那是用金河玉山也换不来的珍宝啊!

    战况紧迫,且死者亦属敌方士兵,星子无法命令一一重新下殓安葬,只得在新坑之旁设了祭坛,进行了一番祈祷仪式。由军中负责葬礼的神谕官诵经超度,奉上祭品。设祭毕,星子心头仍是沉重难言,此事也算是因我而起,当初如果不兴换俘之议,不放他们回来,是否就能免除今日之祸呢?

    星子摇摇头,无声地苦笑。就算这次不换俘,总有一天也得放他们回去,那还不是这般下场。何况,如果不换回突厥的俘虏,那今日被坑杀的就会是突厥人了。头一批突厥俘虏虽然几乎全被毒死,好歹还剩下了阿卓一人,他可是尼娜的救命恩人……星子忽想到伊兰所言,如果是辰旦在位,天下又怎得太平?不,不,我怎能动这种念头,难道我真的要谋反篡位么?

    不久,派出搜寻的探马纷纷回转,探明辰旦的大军是昨夜突然撤离,正向东遁逃,也即是要退出西突厥了?哈桑请示,是否要连夜追击?星子沉默一刻,父皇,我不愿迫你过急,如果你真的打算撤军,那我就当是送你一程吧!我给你一天两夜,你该有足够的时间撤退了吧?星子遂道:“不必!夜晚追击,恐中埋伏,还是明日再说。敌人若真的撤了,还怕什么?何况我军以骑兵为主,行动迅速,不急在这一时。”

    当夜,星子令全军收拾行装,准备次日出发。临行前,连夜对安拉城内外重新布防,仍是留下八万守军以防万一,外国的援军则与突厥骑兵一道,追击赤火军。星子特意命令,数千赤火国的俘虏也随军行动。

    赤火军撤退前坑杀回归的俘虏一事已很快传遍了战俘营,留下的战俘们皆是暗中后怕不已,庆幸当初选择留下,感激突厥尊者的仁慈大度,但听说要随突厥大军行动,又是忐忑不安。

    次日清晨,星子即率军出发。西突厥国王摩德与文武百官齐来送行。摩德将星子送出安拉城外十余里,方勒马停下,唤随从奉上玉液琼酿,盛满金樽。摩德高举金樽,单膝跪地,百官亦纷纷跪下。摩德朗声道:“尊者于我突厥恩德如天,小王粉身难报!从此以后,尊者但有所令,小王必倾全国之力以赴。”

    星子暗想,此去若能将赤火大军逐出突厥境内,事情一了,自己要么回黄石山等候师父消息,要么归国向父皇请罪,不会复返安拉城。今日与摩德一别,便难再见了。虽说二人初次见面实在谈不上愉快,但长久相处,乃知摩德不失为一个好国王好父亲,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惜别之情。

    星子接过金樽一饮而尽,那杯中之酒略带酸涩。星子双手将他扶起,语气恳切:“如今战火未熄,安拉城后方仍至关重要,此间一切事务,还须陛下费心了。能击退强敌,全赖全军将士浴血奋战,朝野上下齐心协力,我不过聊尽微薄之力,罔论恩德?惟愿突厥国中早得和平,百姓能重返家园,世世代代,安居乐业!”又想,他说但有所令,倾全国之力以赴,我以后还能有什么事要他襄助的?除非我真的有窃据天下的野心,呵呵……

    尼娜今日亦随星子出发,按事先的安排,她戴上了人皮面具,换了男装,混在星子的随从亲兵之中,丝毫不引人注目。摩德与星子话别时,问起这位新认的义女。星子含笑招呼尼娜出来见礼,摩德乍一看,全然认不出来,唯有声音娇媚婉转,仍是小女儿之态。摩德虽觉此举大违伦常风俗,十分荒唐,但尊者之令,又不便多说,只是好言抚慰了几句,让她尽心服侍尊者,又抬出一些珠宝首饰作为赏赐,让尼娜收下。

    摩德含笑道:“尼娜,上次匆忙,父王未及送你见面礼,这回权当补上。此外,父王已为你准备下了嫁妆,只待你与尊者凯旋回来。”

    尼娜面颊滚烫,好在有人皮面具遮挡,不觉异样。低着头娇声应道:“多谢父王!”偷眼去看星子,星子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并不说话。

    伊兰自是随军同行,摩德亦与之见礼后,两下作别。安拉城方圆数百里无险可守,辰旦撤退时亦未留下军队掩护阻击。当日,星子率军追击一百余里,便即扎营过夜。

    入夜时分,伊兰再度来访,告知星子色目的义军奇袭成功,已一举拿下了天险奎木峡!近日伊兰处捷报频传,本是大快人心之事,星子听来却是分外刺耳。奎木峡被色目义军攻占,犹如扼住了赤火军的咽喉,辰旦的大军要想撤退回国,除了死战之外别无去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吉凶如何,实在难料。伊兰志在复国,如今大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星子想起神谕之言,也不便多说什么。

    六七日后,星子所率的追兵已迫近了赤火军的后防。星子吩咐,因敌人仍占人数优势,不必追之过急,贸然与其做鱼死网破之决战,只是远远地相隔几十里尾随即可。

    星子的尾随战术倒让辰旦如芒在背。奎木峡失守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赤火军中,形势急转直下。奎木峡地处要冲,落入敌手即截断了大军的归路,也切断了与色目境内的赤火援军汇合的通道,后勤补给更加难以为继。偏偏突厥的追兵又至,不紧不慢,不战不退,如影形随,每天只在相距二三十里外扎营,让人无计可施。

    辰旦遂下令全速行军。此番撤退,辰旦不许将士谓之“撤退”或“逃跑”,只称是“战略转移,另觅战机”。十来日后,到达了新月城。辰旦率军进城,只休整了两日,于城内外挖地三尺,总算又搜罗了一批粮食,抓了些未及逃走的突厥居民,绑在军中充为人质。两日后,辰旦便率主力弃城东行,留下少量的兵力守卫,狙击突厥追兵。当时鏖战数月方拿下的要塞,今日竟无法停留,不得不拱手让出。辰旦愤恨不已,暗中咬碎一口钢牙,怕打击军中情绪,却不能稍有表露。

    新月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却难不倒星子。莫不痴授予星子的西域地图中,标注了一条鲜为人知且废弃已久的地道,从新月城内通往城外。当初辰旦大军围攻新月城时,攻守双方皆不知晓有此密道,形势胶着,旷日持久,而星子两不相帮,未曾透露半点消息,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星子抵达城下,先花了一日探明情况,疏通地道。是夜,精选了一小队士兵,星子亲自带队,趁着夜幕掩护,悄悄从地道潜入新月城内,击杀了城门守卫,大开西门,迎接大军入城。突厥军夜半突临,犹如神兵天降,守军措手不及,不战而降。

    星子顺利拿下新月城后,亦休整了两日。新月城本是西突厥的交通要道,往来商贾云集之地,向来繁华。经此战乱,只余一片断壁残垣,几成焦土。突厥士兵悲痛难抑,星子亦唏嘘感慨,好在这一场战争就要结束了……能让这片苦难的土地恢复生机,就算我背弃故国,付出任何代价,也是无悔无怨。

    辰旦的大军比突厥追兵提前了两日抵达奎木峡下。要想突围,如今之计,只有逆势仰攻奎木峡关口,冀望人多势众,在追兵赶来之前速战速决,将之拿下。一俟到达峡口,辰旦即亲自督阵,命令全军全力进攻。

    色目义军早预备了许多弓箭滚石,凭借地利天险,以逸待劳,等到攻方接近,即一时箭如雨下。色目千百年游牧狩猎,本就擅长骑射,弓马娴熟。箭雨之中,赤火军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赤火军长途跋涉后人困马乏,加之战事不利,士气低迷,一旦受挫,更是无心恋战。辰旦虽严令督促,仍是无法遏制败退之势。

    战至天色将晚,三鼓而竭,屡攻不克,辰旦只得暂令撤军,心中怒火难平。奎木峡下地势狭窄,不易安营扎寨,而明日追兵一到,更是腹背受敌,辰旦遂决定孤注一掷。

    第二日,辰旦命人于将沿途抓来的突厥百姓中选了近百名妇孺,将他们尽数脱光了衣服,反绑了双手,排在阵前,令士兵们用刀剑押着,逼其前进冲锋。这一招便是辰旦曾亲笔写入定鼎录中的“人盾战术”,由先祖当年于内战中首创,辰旦亦作为得意之作记载,并授之星子。

    此举果然非同凡响,色目义军本都是平民百姓,哪见过这等惨烈阵仗?眼见冰天雪地之中,妇女孩童们一个个一|丝|不挂|赤|条|条绑成一串,瑟瑟发抖。六七十岁的老妪苍苍白发被风吹得凌乱,二三岁尚在学步的幼童被明晃晃的刀刃逼迫着,吓得哇哇大哭。妇孺们一步一挨蹒跚而行。偶有人跌倒不起,便被一剑穿心,或是割断了喉咙,登时气绝。

    色目义军上下目睹此情此景,想到家中的妻子儿女,悲愤万分,纷纷侧目掩面,又怎生下得了手?赤火士兵直押着这些百姓冲到了奎木关下,守军方如梦初醒,闭着眼一通放箭,顿时满山遍野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震天动地,惨绝人寰,不忍卒闻。守军将弓箭一扔,一起抱头痛哭。

    好在色目守军的首领卜辛尚算是见多识广,迅速冷静下来,遂令紧闭关门,待到赤火军搭起云梯攻关时再行放箭滚石,此举虽然不至误伤妇孺同胞,但也实属铤而走险,一时险象环生。

    前几日,卜辛便接到报告,突厥大军随后将至。如今战况不利,遂派人突围带信,恳请突厥友军尽快支援。卜辛派出了十来名精兵突围,大都死伤殆尽,最终只有一人冲出重围,却因伤重而昏倒在路边。临死之前,恰巧被突厥大军的前锋哨兵发现,带走了卜辛的亲笔书信。

    星子正策马行军,前哨疾驰而至,呈上书信。副将拆信一览,将信中之意告知星子,星子一听,差点滚下马来。毒杀突厥俘虏,活埋赤火士兵,如今最为我不齿的人盾战术又故技重施,父皇啊父皇,你一步步逼来,让我该如何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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