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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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赌注

    一七三  赌注

    星子只盯着御榻前的深青色绣金边绘祥云飞龙图案的丝绒地垫,看不见辰旦的表情,良久不闻辰旦开口,星子遂从怀中摸出那面免死金牌,双手捧着高举过头,神色凝重,语气诚挚地祈求道:“那日父皇赐死儿臣时,儿臣曾持免死金牌求恕。  父皇既以此金牌陪葬,应是已原谅了儿臣。儿臣忤逆顽劣,父皇却肯屡屡赦免原宥,亲恩浩荡,儿臣感激涕零。恳请父皇恕儿臣死罪,许儿臣于榻前侍疾。”

    辰旦乍见星子手中的免死金牌,眼中一痛,如被蛇蝎蛰了一下。朕本欲将其与之陪葬,却又落到了他手里,以此来要挟朕!朕赐死他,他却在朕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自行逃脱,今日更故作姿态来求朕的赦免,其实昭示了朕根本无法决定他的生死。这一残酷的认知,让辰旦沮丧且更为恼怒。

    辰旦鼻中哼了一声:“朕死不了!可不敢劳动你侍疾!”但想到方才正打算召见宗室重臣,交代后事,吩咐英公公传旨时,他正躲在一旁,便不免底气不足,冷笑道,“你手眼通天,朕只有听你摆布的份,何必假惺惺地来玩这套阳奉阴违猫捉老鼠的游戏?”

    辰旦恼羞成怒、声色俱厉,星子心中苦涩难言,果然见了父皇,说不上几句话,就会惹他生气。遂将金牌放下,搁在膝前的锦毯上,垂下双手,跪直了身体,神情有一丝凝滞,复归平静如水:“父皇若不能赦免儿臣,儿臣亦不敢强求。父皇可即刻下令治儿臣抗旨欺君的大罪,将儿臣再度赐死,若父皇不能放心,不妨将儿臣凌迟处死或碎尸万段,儿臣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再次复生。儿臣今日归来,不曾再存侥幸之心,但听凭父皇发落,决不会擅自逃走。”

    这是星子孤注一掷的赌注,押上所有的一切作此豪赌。上次怀德堂中落网之后,他不敢,不敢赌辰旦会手下留情,而从漆黑的坟墓中苏醒后,惊奇地发现麒麟玉锁、免死金牌和生母肖像失而复得,被父皇作为陪葬之仪,便即明了辰旦并非铁石心肠,仍心系父子之情。不管我如何忤逆背叛,他都仍然是我的父亲,血浓于水的生身父亲……星子相信,辰旦不会让自己再死一次,但若有万一,万一我赌输了……星子咬了咬下唇,一点鲜明的疼痛刺入心间,那就愿赌服输,欠他的,都还他,亦是无悔无憾了!

    辰旦恨恨地道:“你不是说有心愿未了么?为何又甘心就死了?”也是,他身为色目国王,堂堂的一国之主,当然不会轻易就枉送性命,他屡屡勾结外夷来对付朕,只把朕瞒在鼓里,玩得团团转!而星子自述诈死经历中,只字不提色目国事,辰旦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心下愈发气闷。他这番死而复生,是不是色目国中又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他要趁朕病重之际公然篡位?

    不知是不是受了星子的刺激,辰旦突然猛咳起来,剧烈的咳嗽如掏心裂肺一般。星子一惊,忙起身上前扶住他。辰旦喘不过气,脸色涨得通红,星子忙递上一盏茶水,辰旦也顾不上管水中有毒无毒,接过喝了几口。星子轻拍辰旦后背为他顺气,辰旦半靠着床头,好一阵方渐渐平静下来。

    星子低声叮咛道:“父皇,该吃药了。这些药一日须服三次或四次。夜半时,儿臣曾服侍您服过一次,若误了时辰,药效就不佳了。”辰旦闻言,转头狠狠地瞪着星子,鹰隼般的阴戾目光如两柄利剑直射过来。星子苦笑不已:“儿臣该说的都已说了,父皇向来通透,其中利害,无须儿臣再多嘴。父皇保重龙体是当下最要紧之事,万勿因小失大。不然,列祖列宗的基业,岂非毁于一旦?”

    最后一语令辰旦一惊,他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事关一己生死,社稷存亡,骤然清醒。朕若不肯服他献上的药,就只有等死一途,朕为了赌气枉送了性命,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他会在药中捣鬼来害朕么?就算星子如前次献上解药那般另掺杂了什么,朕也须得先解这燃眉之急,再做打算。

    星子说他要留下于榻前侍疾,他是想寻找什么机会?若朕真如他所请,岂不是再次向他投降……“列祖列宗的基业”,他一介不肖子孙,无父无君,从来不屑于皇室传统,更暗中当了他国的国王,怎会操心朕的江山社稷?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是要对朕讨好示忠,还是别有企图?

    趁辰旦发愣的当儿,星子已转过身去,按案上的处方配好了药,复以托盘玉盏呈于辰旦面前。辰旦恼恨地道:“这是什么药?把药瓶递给朕看看!”

    星子面有愧色:“儿臣不懂医道,这些药皆是异国良医所赠,有些儿臣也叫不上名字。”遵命递上药瓶给辰旦查验。

    辰旦见那些药瓶上倒刻着好些符号,弯弯曲曲,若断若连,绝不类中原文字,他多次与色目突厥交战,认得一些突厥文,这些亦非突厥文字。再看那些药片,也与曾经服用过的汤药或药丸大不相同,欲要让太医来辨认,星子复活之事又不愿人知。何况,上次朕悬赏寻医,太医院却推荐了方舟这样的人来!太医院常年养着一帮子庸医,平日里夸夸其谈、邀功请赏,一遇重病便束手无策,只会给朕添乱!若不是家丑不可外扬,与宝儿相关事宜越不引人注意越好,朕定要灭了这帮误事的废物!

    辰旦悻悻地放下药瓶,星子复请辰旦服药。辰旦无法,一言不发,就着温水服下。星子以为辰旦已许了自己侍疾,正要令守在外面的英公公传早膳来,辰旦忽想起了什么,沉下脸,微眯了双眼,审视着星子,霜寒之气森然逼将过来:“你叫朕什么?”

    星子面不改色地跪下:“父皇!”

    星子今日重见辰旦以来,再不肯自称罪臣、称辰旦为陛下,而是一口一个父皇儿臣,极为亲密自然,神态更加理直气壮,象是一直承欢辰旦膝下,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一般。落入辰旦耳中,却分外刺耳。

    “呵,朕说的话,你全都当成了耳旁风?”被冒犯的怒火腾地从心头窜起,霎时已成燎原之势,席卷天地。辰旦脸色愈发阴沉难看,如层层黑云压顶。朕早就有谕,不许孽子再称朕父皇,他从前还顾及朕三分颜面,不敢妄自逾越,如今越来越放肆,胆大妄为,偏和朕对着干,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打量朕拿他毫无办法了吗?

    “不!”星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毫不退缩地直视着辰旦,“父皇息怒!父皇的旨意,儿臣全都铭记在心,不曾或忘。但……儿臣也明白,儿臣不愿失去父皇,父皇也不愿失去儿臣。您永远是儿臣的父皇,生死聚散,永无更改,儿臣不愿意再自欺欺人……”

    父皇,你赐死了我,是否开心快意呢?若我死去,你方能安枕入梦,可为何每每梦回,竟呼唤着我的名字?星子话到唇边又压下,父皇平生最恨的便是被人拿捏要挟,被人刺探心意。我屡屡犯上作乱,罪不容诛,可父皇仍留了几分父子亲情,这必是他不愿也不能承认的一大弱点,我何必不留余地地揭开他的隐痛?

    星子居然振振有辞,摆明了公然抗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辰旦一时气结,浑身直打哆嗦。朕不愿失去他,他不愿失去朕,他倒是厚颜无极,恬不知耻!

    “父皇息怒,”星子忽然轻轻地笑了笑,嘴角微弯,露出几分狡黠的神气,象个顽皮的小孩遇到什么得意之事。一双清亮的蓝眸却如雨水洗过的万里晴空,又似纤尘不染的皓月排云而出,照亮昏暗殿宇。透过这双纯净似水晶的眼眸,内心最深的渴望一览无遗,星子殷殷笑道:“父皇有舐犊之情,儿臣怀孺慕之心,父慈子孝,本是人间最为美好之事,何须讳言?儿臣绝不相信天家无情,只有君臣之别而无父子之亲,为何不能象寻常人家那样,共享天伦之乐呢?爹爹?”

    一声“爹爹”突如其来,辰旦猝不及防,星子明亮无邪的笑容落入他眼中更是肆无忌惮的挑衅,他屡屡背叛朕,还敢来向朕示威么?“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已落在星子颊上。星子被打得偏过头去,面颊火辣辣的疼痛,脑中一阵轰鸣,眼前亦是金星乱舞。

    辰旦则被震得掌心发麻,望着星子颊上迅速隆起的一道道清晰的指痕,如鲜红的烙印刺入双目。辰旦忽有些沮丧,以星子如今的身手,要躲开这一记巴掌本是易如反掌。辰旦虽习惯了天下人的俯首贴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任打任杀都不敢有半点反抗,却也很清楚星子全然不吃这套。但朕每次动手,他都不躲不避,照单全收,真的只是因为父子之情么?可辰旦不喜欢被人容让而非敬畏惧怕的感觉,这太危险,朕需要的是无条件的服从,如本能般深入骨髓的服从。朕若说煤是白的,任何人都要从内心相信煤是白的,而不是用感情或理智来选择。哪怕他此时做出这副恭顺谦卑任打任罚的模样,仍然令人心存不安。然而……似乎朕从来都不曾令他就范……

    星子缓缓地拭去唇边沁出的一缕细细的血迹,复恭恭敬敬地跪好,惨然一笑,俯首及地:“儿臣该死!父皇尚在病中,恳请父皇安心静养,万勿动气,更犯不着亲自动手教训儿臣。儿臣曾有言在先,唤一声父皇愿受杖责一百。儿臣既然违规,心甘情愿付出这代价。”

    唤一声“父皇”杖责一百,这是星子陪辰旦从西域返京途中,他主动立下的规矩。一则为警戒,二则为惩罚,正中辰旦下怀,即依例办理。一路上星子曾有两次犯忌唤了“父皇”,一次自行到军法处领责了一百军棍,一次由辰旦亲自动手毒打了一百金鞭,重刑加身,星子皆不曾有半点推诿,一句怨言。

    今日星子旧话重提,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气令辰旦怒极反笑,想不到这竟也成了他的武器!“唤一声父皇杖责一百,那你唤了多少声?”

    星子无所谓地摇摇头,眼神坚定:“儿臣记不清了,父皇看着办就好,只要允许儿臣唤您父皇,打死儿臣亦无怨。”星子故意放出话,让辰旦看着办,也是知道辰旦如今左右为难,不便再度下旨赐死,但抗旨之罪又不能轻轻揭过,借此名义给父皇出气,也好顺势让他下台阶。

    辰旦面若冰霜,亦隐隐知道了星子的用意,深深的无力感又再度袭来,看上去是朕在处置他、责罚他,实际上却是他高高在上,一手操纵着朕!欲擒故纵的苦肉计他用得炉火纯青,言外之意他是为朕着想,顾全朕的情绪颜面,是朕要领他的情么?朕难道永远都无法摆脱这阴影了么?辰旦靠在镶金丝青玉枕上,肺部似被抽空了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辰旦半晌不语,星子陪着小心膝行两步,上前低声询问:“父皇,儿臣是自去领责还是传杖?”

    这句话彻底地激怒了辰旦,星子愈是谦恭,辰旦愈是气急败坏。他挨打受罚全无半点惶恐,倒象是拿着一根棒棒糖,逗弄三岁的小孩!朕且看他真能将刑罚视作儿戏!辰旦不理睬星子,径自对着寝宫内殿门外高声叫道:“来人啊!”吱呀一声,宫门徐徐推开,英公公应声而入,趋前行礼。

    辰旦怒气冲冲,厉声喝道:“传杖!”

    英公公对此命令倒并不感吃惊,以往皇帝召见星子,哪怕深恩厚宠之时,仍差不多每次以此了结,何况这次星子被赐死后莫名复活,夜半现身寝宫,事事透着蹊跷?英公公不敢显出任何异样表情,忙应了声“是”。

    英公公正欲退下传旨,却被星子叫住了:“公公请留步!”

    “咳,”英公公闻声停下,尴尬望了星子一眼。他夜半被从天而降的星子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尚惊魂未定,本能欲要尊称星子为“殿下”,但话未出口,忽察觉到辰旦冰冷的眼光,是了,自己亲眼所见,星子被皇帝以谋刺的十恶之罪赐死,如今莫名其妙复活回来,名不正言不顺,一声“殿下”遂被生生压下。而他心中对对星子惧意甚浓,犹如直面鬼神,本能地不敢冒犯星子。英公公不知星子何事吩咐,索性不言,只低着头,静等星子下文。

    星子眼角余光瞥见辰旦面上似凝了一层薄冰,稀薄如烟的晨光照在御榻前,将富丽堂皇的寝宫笼罩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却穿不透那沉重厚实的帷帐,阴影中的辰旦浑身散发着凛冽之气,似千年不化的冰川,无须靠近,便已寒冷彻骨。

    星子无声叹息,我说过了不逃不躲,甘愿领受一切刑罚,父皇听我一发声,便以为我要阻碍他下旨,玩什么花样么?看来要父皇再信我一回,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星子转头指一指御案上的各色物事,以目示意英公公,语气中透出一丝求肯之意:“我昨日带回的药,可医治父皇的肺炎,服用了两三次,已初见疗效。这些药物蒙恒阳国远洋的医生所赠,万里之外得来,赤火国中绝无仅有,万金难求。用药的方法分量我已详细记载于羊皮纸上,就在那药瓶下压着。我若……受责未醒,烦请公公照方服侍父皇服药,每日三至四次,万不可错失,感激不尽。”

    英公公微微一愣,忙满口答应下来:“是,殿下放心,老奴明白了。”不知不觉间,他已改口称星子为“殿下”。

    星子挺身跪直,朝他拱一拱手:“那就有劳公公了。”

    辰旦一旁听他二人对话,更是气闷郁结,他这是当着奴仆下人的面,收买人心,向朕示恩么?他不辞辛劳救治朕,朕反要重罚他,朕倒成了不识好歹不明是非之人了!但心中明白如今想要治病,唯一的指望便是星子的这些药,也只好装聋作哑,沉默不言。

    待英公公出去了,星子慢吞吞地脱下黑色夜行服,照往日杖责的惯例,将怀中的诸般物事一一取出,包括随身所带的麒麟玉锁和皇后的画像,恭恭敬敬地置于榻前的御案之上。摸到伊兰前日捎来的那一方白绢时,星子迟疑一下,本能地不愿让旁人看见,尤其不愿让辰旦得知自己与伊兰之情,但待会若要去衣受刑,这白绢也无处可藏,即使不去衣,也会被鲜血染透,更为不妙……星子隐隐后悔未将白绢交与卓娅保管,此时无法可想,便混着一些碎银放在钱袋中,亦置于御案之上。

    末了,星子向辰旦深深地一叩首:“不孝儿臣,承蒙父皇赐还麒麟玉锁和母亲的画像,铭感五内,深恩难报。若儿臣今日伏法,还求父皇仍将之陪葬儿臣,儿臣于九泉之下亦是感激,来世当结草衔环以报。”

    听星子一本正经地嘱咐身后之事,辰旦愈发余怒未息。朕当初未识破他的诈死之计,一时心软,将这些东西送与他陪葬,他醒来后,却藉此明了朕的心思,反以此拿捏朕。辰旦身为帝王,最不喜臣属侍从揣测圣意,天意难问方是治国之术御下之道。此时却如被剥去了最后的伪装,隐秘心思一览无遗。

    辰旦咬牙切齿地道:“陪葬?朕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伏法?你以为你逃脱一次,朕就不敢杀你了么?朕恨不能真将你碎尸万段!

    星子不再做声。二人沉默相对,等了一刻多钟,英公公果然带了几个慎刑司的健壮黄门,身着绯衣,手持刑杖,抬着刑凳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大清早便传杖,倒是宫中少有之事,何况在皇帝寝宫轩辕殿之中?行刑之人领命而来,未问缘由,进来竟看见久违的星子跪在殿中,不由皆是一愣。星子的死讯辰旦虽尚未公之于众,但事发即在禁城内,动静不小,慎刑司又是执掌刑罚之处,隐隐也得了些风声。但他今日忽在寝殿现身,实在离奇,对其中缘由却不敢妄加揣测。

    听见黄门齐刷刷跪下行礼,声势颇壮。星子回头看了一眼,对上那一排整齐铮亮的红木刑杖,心头一紧,复转向辰旦,语气诚挚而哀肯:“父皇病中不宜动怒,轩辕殿本是清静尊严之地,儿臣若被打得血肉横飞,恐有碍观瞻,不利父皇休养,求父皇开恩,许儿臣在外殿受杖。”

    星子本是因违禁称呼“父皇”而受罚,却仍有恃无恐,一口一个父皇叫得十分亲热,言语轻佻,似在商量饮食天气之类的琐事。孽子不但不思悔改,还怙恶不悛,来和朕讲条件?辰旦更是七窍冒烟,听不进他说了些什么,指一指星子,径直对黄门下令:“愣着做什么?给朕重重地打!”掌刑的黄门即应了,在寝宫开阔处安排下刑凳,便欲来挟持星子。星子已自行起身,从容走到刑凳旁,双手平伸,示意黄门为他去衣。

    星子已自行脱去了连身的黑色夜行服,里面是素白色的紧身底衣。行刑人倒是做惯了这种事,三下五除二便将星子剥得精光,连底裤也不剩下。长发盘起束在脑后,浑身上下除了累累伤痕,再无蔽体之物,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星子咬咬牙,也罢,这本是向来的规矩,男子汉大丈夫,堂堂正正生于天地之间,又何须做作矫情?随即自行俯身趴上窄窄的刑凳,摆好受杖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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