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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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例罚

    一七七  例罚

    本来子扬出手时,星子若运功相抗,子扬根本不能近身,但星子生生克制住了反抗的念头。  从前星子被父皇责罚,无论刑罚多重,辰旦也未封过他内力。受罚时星子不会用内力抵抗,最多护住心脉以免伤重不治。但前几日在轩辕殿中受杖,星子故意撤了内力硬挺,内伤不轻,尚未痊愈。而今日子扬又先下手封了星子的内力,星子无奈轻叹,他还真是够狠啊!怕是要多增几分痛苦了。这是对我方才盘问他的报复么?罢了,子扬,如果我的痛苦是你的愿望,我愿意承担这一切……

    穴道被制,星子此时的体质已如同常人。不过,星子自得了莫不痴一半功力,内力深厚如百川汇海蓄而不发,要强行运功,冲破穴道并非难事。但星子知道,这种封穴之术一般两个时辰内就会自动解开,不到有性命之忧,无须多此一举,忍一忍就过了。

    子扬抿紧嘴唇,唰的一鞭,夹带着一股劲风,横扫星子胸前。鞭身犀利如刃,划过胸膛,登时新添了一道深深的血痕,一串串细小如沙粒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这金丝牛皮鞭与沉重的刑杖不同,那尖锐如刀割般的痛楚,贯彻始终,犹如千刀万剐的凌迟。星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那凌空飞舞的长鞭,犹如一条盘旋俯冲的黑色蟒蛇,吐着长信,狂野地噬咬,让人不寒而栗。

    唉!父皇还真是对我亲手奉献的这条鞭子情有独钟啊!从上京一路带到西域,哪怕我不在身边时,也仔细收藏,不曾遗落,又从西域不辞万里带回皇宫。真不知是该感谢父皇的重视,还是该怪我做的这条鞭子太结实了?星子微微摇头,其实,不能怨父皇,更怪不了这鞭子,是我,是我自己甘愿被绑在这里挨打,又何须心存怨怼?

    子扬落鞭甚有技巧,头一鞭从右至左划过胸膛,紧接着反手一鞭,从左至右,不偏不倚,恰恰覆盖在方才那道新鲜的伤痕之上,鞭痕重叠处,激起血花飞溅,翻倍的痛楚袭来,痛彻心扉,星子倒抽一口凉气,唇间溢出低低的一声呻吟。子扬的表情冷峻依旧,星子极力挣扎出一个笑容,赞道:“大人真好手法啊!”星子往日与子扬调侃玩笑惯了,虽知情势已非同寻常,仍忍不住想苦中作乐。

    才挨了两鞭,星子从往日熬刑受责的丰富经验之中,已知道子扬是个中高手。鞭打看似未尽全力,痛感却撕裂肌肤,深入骨髓,是那种让人欲哭无泪永世难忘的痛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的这种本事,父皇怎么到今日才发现?简直是明珠暗投,埋没了人才啊!

    仍记得,西征之初,子扬曾揶揄取笑我,倘若我再激怒父皇犯了事,免不了劳动他“当苦力挥鞭执杖,累得半死”。言犹在耳,今朝终究一语成谶……可回顾与子扬相识这么久以来,无论是地牢刑讯,还是西征受罚,若须大内侍卫掌刑,都是蒙铸和他指定的康武永武等几人上场,往日子扬从未动过手,最多在一旁收拾刑具什么的。我只当他不擅此道,如今看来,却是刻意低调避过了。而我,不但害得他屡受刑责,甚至还曾亲自手执军棍打过他,一报还一报,也活该我有今日了!

    从前每每是子扬肆意取笑星子,常令星子窘迫不堪,今日子扬却似锯了嘴的葫芦,丝毫不理睬星子说话,唯有鞭梢挥舞作为回答,再度一正一反唰唰地落下两鞭!

    第一道伤痕靠近星子肩头,第二道则下移了半寸,两道鲜红的血痕如尺规量过的一般整整齐齐,带来一种可怖可叹的美感。星子犹如活生生被剥皮,再浇上滚油,淋漓疼痛之中也不由暗暗赞叹,父皇这下选对了人,从今往后,这等差事大约都会落到子扬头上了!他不但手法老练纯熟,更是冷静无比。记得当初父皇命我动手责打子扬,不过二十军棍,我便要死要活,差点痛哭流涕瘫倒在地,无论如何下不了手,和子扬今日的淡然自若相比,岂止天差地别?只是对他而言,这是桩苦差还是美差呢?他真的已是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

    子扬稍稍停顿片刻,以便让星子细细地体味切肤之痛,方又扬起手腕。星子背部臀腿的沉重杖伤尚未愈合,头顶火辣辣的阳光直照下来,一时汗如雨下。咸涩的汗水不住渗入新鲜的鞭伤伤口之中,犹如无数的小虫子钻了进去,愈发痛痒难当。往日受刑,若在旁人面前,星子始终是咬紧了牙关拼死忍耐,任凭百般毒打,几乎不发一声。而面对父皇之时,更是哪怕死去活来,昏厥不醒,也从不愿示弱半分。他这种倔强个性,常令辰旦恨得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子扬不同,星子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将他当成了最亲密无间的手足兄弟。同患难,共生死,万里长路风雨同舟。甚至自己任何难堪痛苦之事,子扬都知根知底。哪怕当初我误服了神仙丸,被可怕的药瘾折磨得生不如死,人不人鬼不鬼丑态百出,也未曾瞒得过子扬,更不说多少次挨打受罚之后,满身不堪入目的狰狞伤口都是他亲手处理。

    不知何故,星子此时便无心强忍痛楚,嘶哑着嗓子,有一下没一下,高一声低一声地不住呻吟,伴着沉重的喘息,七分真痛,三分做作。小院清幽,不见外人,星子也懒得去管是否有人躲在门外偷听。挨打的间隙,星子暗中观察子扬的表情,心中竟有小孩子恶作剧后盼望得逞的小小期待。

    子扬却犹如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呆板的表情竟有些不真实,始终看不出丝毫喜怒变化,落鞭也极有规律,从头到尾伤痕间隔一致,力度大小一律,直堪比刑部服役数十年专司刑求的衙役。到了后来,星子只能认输悲叹,我本当子扬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哪里会想到,他也有比阎罗殿上的牛头马面更为可怕的时候!

    子扬似乎故意要延长星子的痛苦,越到后来,落鞭的节奏越慢。七八十鞭下去,星子的身前血痕交错,如密布了一张血色蛛网,刑架下的深褐色泥土也已被滴落的鲜血团团湮红。星子一声声呻吟惨叫,渐渐声音越来越低,如湖面上一圈圈荡开的涟漪,终于消失不闻。

    刑罚无止无休,而穴道被制,内息不畅,不能白白耗尽了体力。星子闭上眼睛,将脑袋微微后仰,稍作歇息,便如一条风干的鱼,无力地搭在刑架上。星子模模糊糊地记起,曾经旁观过凌迟,这样的痛,比起凌迟,又当如何?凌迟也不过一千刀,而每日一百鞭,今天才是开头,何日才会结束?

    炽热的阳光暴晒下,星子愈发头晕目眩,头痛欲裂,是又发烧了么?星子无心计算鞭打数目,待子扬终于停住,已漫长如熬过了一生一世。

    子扬甩了甩浸满了鲜血的黑牛皮金鞭,仍是将之挂回原处,却不急着打开星子的锁链,转身走到小院的一处角落,那里放了一只青篾精编的大竹筐,旁边还有一口瓦黄色的大水缸。子扬抬起竹筐,往地上一倒,哗啦一声,筐中滚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垒成一座小小的石堆。看着子扬用脚掌将那石堆的尖顶推平,星子已大致料到其用途、虽在炽热日头的灼烤下,星子整个人却似被浸入了寒冷刺骨的冰水,止不住颤抖不休。

    果然,子扬安排停当,即回来解开星子的手足镣铐,将他从十字刑架上放下来,把他半拖到那堆鹅卵石上,沉声正色道:“皇上谕命,令你每日跪在此处思过一个时辰。”他句句皆直言奉了皇帝之命,无对星子的尊称,甚至连名字都省了。

    星子咬住下唇,原来每日除了挨上一百鞭,父皇还额外附送了一份思过的点心,是不是还得跪下谢恩领赏呢?星子见子扬并未提出此项要求,便只是低低地应了声“是。”

    星子赤足站在圆润光滑的鹅卵石上,周身伤口渗出的鲜血一点一滴流下,落入石头的缝隙之中,如沙漠中的泉水转瞬消失不见。凹凸不平的触觉从脚底透过来,星子的一颗心已如破布般,被揉成了一团。

    于鹅卵石上跪一个时辰,若是换成从前,实在算不得什么,就是跪在尖利的铁钉碎瓷之上,星子也从未皱过一下眉头。可星子的两只膝盖曾被辰旦赐下的那双扎满了银针的金丝护膝足足折磨了近一月,无论骑马行军,扎营歇息,甚至在御营中跪侍竟夜,皆不曾片刻离身,无数锐利的银针深深刺入了骨髓之中。那样的痛苦,如噩梦一般,时时刻刻无情地折磨着星子。后来,辰旦虽然终于允许星子取下了那双**夺命的护膝,但连续奔波不休,无法精心疗伤,骨缝中的细微伤口至今未曾愈合。星子行动之间,尤其骑马之时,附骨之痛仍如影形随,令他苦不堪言。

    星子看了看天色,日头已悄悄西移,浓密的梧桐树荫遮住了少许阳光,不似正午那般毒辣火热。舔了舔干渴的嘴唇,中午喝下的那碗稀粥早化作了汗水血水流得一滴不剩,星子望着那口大水缸,试探着请求子扬:“大人,能不能先给我一碗水喝?”子扬双手抱胸,眼神冷漠,紧闭双唇,毫不动容地摇了摇头。

    星子无法,转过身去,背对着子扬,缓缓屈膝跪下。果不其然,**的膝盖甫一接触到那起伏不平的鹅卵石,星子便差点本能地弹跳起来,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强迫自己将全身的体重皆压在早已不堪重负的脆弱膝盖之上……此时无论满背的杖伤,还是身前的鞭伤,都已经无足轻重了,所有的痛感都集中在膝盖那两片薄薄的半圆形骨头之上,象是被人以锉刀狠狠地锉着骨头……星子拼命想找什么转移注意力,还算好吧,鹅卵石而已,没有让我跪烈火烧得通红的铁链算是走运了,听说那是刑部绝杀的酷刑,再厉害的江洋大盗都闻之丧胆,望之失魂,而无不屈服。

    星子于乱石上颤抖良久,方渐渐平静下来。豆大的汗滴带着滚烫的温度,从额头不住地滚落。星子拼尽全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听得身后的子扬“嗤”地冷笑了一声。象是心脏骤然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泪水霎时毫无防备地涌入星子的眼眶。原来自己还是太脆弱太天真,身体的万般伤痛毕竟可以忍受,但来自至交好友的背弃终究无法漠然处之。星子死死地咬住牙关,抬头望天,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却抑制不住肩头一阵抽搐。

    父皇,他真是好手段,知子莫若父,他毕竟找到了我最大的弱点下手,这是远胜过刑杖金鞭针刺刀割的酷刑啊!星子无声叹息,父皇……我到底是不该怨恨他的,他也曾经信任过我,冀望过我,而当我决然背叛他时,他是不是也象我此刻这般猝不及防,心痛心伤,无法面对,无处言说?他让子扬来折磨我,就是要我尝到这样的滋味么?

    星子虽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理智告诉他,此时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自己也应该装得和子扬一样冷漠平静,可难言的痛楚仍然从心口弥散开,一波接一波涌到眼前,一草一木都渐渐变得模糊,仿佛染上了一层蒙蒙的殷红血色……星子不敢哭泣,不敢让子扬发觉自己的脆弱无助。但仍可察觉到身后的子扬紧紧地盯着自己,如剑的目光在满布伤痕的**身体上梭巡,让自己无可遁形。

    膝盖的疼痛愈发无法忍耐,并不尖锐的石头却如钢针一般钉入了骨头,无数绽裂伤口中鲜红的血汩汩留下。时间犹如停滞,象是过了一百年一千年,象是回到万古洪荒……一个时辰还没结束,星子突然眼前一黑,滚倒在地!

    哗啦!一桶冷水浇在星子头上,星子登时苏醒过来。不!这不是冷水,而是冷盐水!鞭伤杖伤的伤口顿时象是窜进了千万条狂暴的小蛇,疯狂地沿着血管四处奔窜,血肉被撕裂,连骨头都似被一口口啮咬!剧痛之中,星子无意识地在鹅卵石上翻滚了两圈,满脸是水,咸咸的盐水流进嘴里,苦涩得象眼泪的滋味,喉间却已发不出惨叫。

    星子费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子扬……水雾弥漫中,子扬棱角分明的五官僵硬得犹如刀刻一般,双唇紧紧地闭合着,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的神态,不似看着一个人,而象是对着一条形容狼狈的落水狗,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果然,这是你的快意么?星子默默地转开了视线,却听子扬冷冷地喝令道:“起来!”星子不做声,也不愿动弹挣扎,带了一点点赌气的心思,我不起来又如何?我真要抗命,不要说子扬你,就是父皇亲临,也拿我毫无办法。

    等了片刻,子扬见星子不为所动,便一把抓住他的手镣,将他直直地拽了起来。星子内力被制,也不打算强行破解,任由他摆布。暗中叹息一声,我若对抗他,我能倚仗高强武功和与皇帝之间若有若无的父子之情,有惊无险一次次死里逃生,而他岂不是又要平白遭了池鱼之殃?是我从前欠了他,这笔债总得归还……

    子扬将星子重重地杵在那堆乱石之上,星子的膝盖早就磨破了,这会又被盐水泡过,跪在起伏不平的鹅卵石上,便如在地狱中受那抽筋扒皮之苦……星子虽曾经历了无数折磨,但似乎从未如这般狼狈过……

    子扬的声音既冷且硬,如那千年不化的冰川:“方才反省中途倒地,照规矩,思过的一个时辰须重新算过。”星子听他一板一眼地说出这句话,咧了咧嘴,忽觉想笑,又笑不出来。子扬什么时候竟向师父学到了这套?幸好我在黄石山中已经久经训练,不然听到了这句话,怕是直接又昏倒在地,再难爬起来了!

    若是星子能用内力护体,撑过一个时辰倒不算难事,可如今他穴道被封,痛感耐力和常人一般无二,唯有咬紧牙关硬挺下来。时光仍如蜗牛踟蹰不前,待刑罚结束,天色已近傍晚,灼热如火的骄阳已收敛了肆虐一日的锋芒,只为远处宫殿的琉璃飞檐镀上了一层薄薄金光,几缕柔絮般的白云轻逸飘荡于天空中,小院的绿草繁花皆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青灰色暮霭下,晚风乍起,吹过庭院,浓荫茂叶簌簌有声,风中带着略显闷热的水气。

    可这样的美景,在星子眼里却凄凉如坟地。听得子扬宣布结束,近乎虚脱的星子难以置信,这样惨痛惨烈的一天,总算是捱过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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