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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妙算

    一八四  妙算

    子扬耸一耸鼻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依稀可见墙角处,戴了重镣的星子团在狭小的草席上,不似往日被锁在刑床上那般四肢分开呈大字型,大约为了避开最重的伤处,星子的姿势十分奇怪,佝偻着腰背,非卧非趴,也非侧躺,便如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成了一团。子扬进去时,星子一动不动,似乎毫无反应。

    圣旨在身,子扬不敢大意,在离星子丈余远处倚柱肃立,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星子。阖着双眼的星子安静得不象是重伤之人,倒如沉浸于宁静祥和的美梦之中。但子扬凭直觉知道,星子根本没有睡着。只是此时于他于己,面面相对,徒增尴尬,还不如闭上眼睛不见为净。子扬一动不动呆站了许久,但觉十分无趣无聊,忍不住疲惫松弛,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又一个哈欠。

    晚膳时分,有人送来了吃食,子扬出了偏殿门,胡乱用了几口,复回去殿中。暗中盘算,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幸亏只有三天,但愿这三日能平平安安过去。然而即使过去了又如何?我就能顺利交差了么?子扬忽然泄了气,这件事最终的结局尚看不分明,可无论怎样,自己身在其中,不过是一枚棋子,一粒尘埃,料得下场都好不了哪去。就算如履薄冰,也是朝不保夕。

    漫漫长夜降临,万籁俱寂,深宫犹如一座废弃了千年的古堡,唯有窗外偶尔传来单调的打更巡逻之声。蜷成一团的星子曾低低呻吟了几声,嘟哝了一句,似乎是要水喝,除此之外毫无异样动静。子扬尽忠职守,只管监视星子,其余事宜,皆一律充耳不闻。到了后半夜,子扬渐觉困顿,遂席地盘腿而坐,运功吐纳了一阵,复靠着墙头小寐了一个多时辰。

    五更之后,子扬清醒,又闭目坐着休息了片刻,听得外面送来早膳,便出去吃了几块点心,喝了杯水。重回殿中,些许微薄的青灰色光线穿过一重重厚重低回的藏青色帷幕,于梁柱之间缓缓游移,却照不亮殿宇中一团混沌不明。

    星子已睁开了眼睛,侧蜷在草席上,蓝眸清澈如一泓洒满月光的粼粼碧潭,闪烁着碎钻般的光,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开口时似随意询问晴雨天气:“大人,你告诉了皇上?”子扬翻个白眼,抱胸望着那雕梁画栋的殿顶,照例不予置答。星子仍是浅笑道:“大人应该禀告皇上,我谢他赐居重华宫。我在此等他三天,等他来找我。”

    等皇帝来找他?皇帝凭什么来找他?子扬心念未已,口中不言,却不敢掉以轻心,凝神等他下文。星子话音未落,忽察觉重华宫门外有非同寻常的动静,不由莞尔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皇上果然与我心有灵犀啊!”子扬亦是一怔,他内力虽不及星子,也已听见正殿之外的黄门齐齐恭迎圣驾的叩首请安之声,不及思索皇帝为何突然驾临,正犹豫是不是该出门接驾,星子忽急急地道:“子扬大人,求你赐我一枚雪玉丸,我有重要的事情得和皇上商谈,不想才说两句话便晕了过去。”

    星子乞求的声音里竟透着浓浓的撒娇和依赖,仿佛纠缠着自家兄长讨要糖果的小孩子,听得子扬心头一颤,模模糊糊中记得从前什么时候曾经听星子说过类似的话,可眼下形势紧迫,哪容仔细回想?

    雪玉丸是子扬十分宝贝的疗伤神药,治疗内伤,有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效,可谓独一无二。当初星子屡受重伤,命在旦夕之时,子扬曾先后给他服过几枚助他疗伤,不料他竟在此时开口相求。多日以来,星子艰难辗转于刑架碎石之上的情景于子扬眼前一幕幕闪过,多少次他浑身浴血支撑不住昏倒在地,却又被兜头淋下的盐水带来的撕裂剧痛活活痛醒……何况,每次受刑前,他都被点了穴道压制了内力,肺腑经脉必会受损。星子身上的内外伤势子扬再清楚不过,除了一日一桶冷盐水,再没有任何药物治疗……他说随时可能昏倒,绝非虚言。

    星子脸色惨白,如冰冷白瓷上再抹了一层寒霜。子扬沉吟不决,急促的脚步声已入了正殿,直奔偏殿而来。星子的语气愈发迫不及待:“子扬大人,求求你!快点啊!”子扬不能再犹豫,忙摸出贴身的药瓶,倒了一枚莹白剔透的药丸递给星子。

    “多谢大人!”闻见熟悉的香气,星子的声音如释重负,忙接住雪玉丸,仰头一口吞下,笑意盈盈地望着子扬,目光中却闪过一道丛林狐狸般的狡黠之光。

    星子眉梢眼角尽是不加掩饰的得意之色。我又被他算计了?子扬愤愤一咬牙,懊恼不迭,但药已被星子吞下,想要反悔也来不及。星子不再多言,强撑着支起身体,盘腿而坐,阖上双眼,静心运功。伤痛虽如火如荼于全身上下肆虐不休,心头竟有明光一样的温暖,仿佛不是身处昏暗恐怖的刑室之中,而是沐浴在阳春三月的春风之下,望不尽棠棣韡韡,杨柳依依。

    危急时刻,子扬到底露出了本来面目。他只知道我伤重无药,却不知道我的内力早已今非昔比,外伤的皮肉之苦只是多几番痛楚折磨而已,内伤无须药物,自行运功便可调理,至于他点穴损我内力经脉,也算不得什么,我听之任之,不过是既然每日都要受刑,便懒得料理些许小伤。呵呵,三言两语就骗到了他的宝贝雪玉丸。他的心意,已是不言而喻。子扬啊子扬,既然这么容易心软,还装什么铁面无情啊!

    这一次,我又赌赢了,我的赌运,看来总是不错啊!星子默念了一声“子扬哥”,我给了父皇机会,也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终会信守承诺,定不会辜负你的良药,你的苦心……子扬哥,还是喜欢你从前的嬉笑不羁,就算是苦中作乐,也在那些艰难的日子中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我们还能象从前那样,开心无忌,对吗?

    星子刚刚盘膝坐好,偏殿的小门已砰的一声,被重重撞开。满面怒容的辰旦带了英公公等几名近侍,一阵旋风般地直冲了进来。子扬忙定下心神,叩首请安。辰旦听若未闻,也不唤他平身,只直直地瞪着面前的星子。

    星子闭目端坐,敛眉低首,戴着精钢镣铐的双手交叉护住下腹丹田处,呼吸悠长沉静,似山中参禅打坐的高僧,对身外的万事万物都毫无所感。

    辰旦撇开众人,大步冲上前去,欲要将星子一把拎起。离他胸前尚有二尺,辰旦忽觉有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大力迎面而来,似一只天灵巨掌将自己毫不留情地推开。辰旦无法抗拒,噌噌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辰旦自行动手时,还从未遭遇过星子的抵抗,既恼且怒,更兼羞愤难堪,顿时涨红了脸。

    星子岿然不动,只半睁开眼,语气淡然如风:“父皇今日驾到,又是要来取儿臣的性命么?”辰旦听他质问,察觉自己的失态,朕乃堂堂皇帝,万乘之尊,要的是不怒自威,怎能动不动便如有勇无谋的市井之徒那般冲上去扭打纠缠?但为何朕从来处变不惊,见了这孽子却难以控制情绪?听星子语中似有嘲笑之意,想起前日雨夜听风苑中的混乱情形,辰旦一时尴尬,无言以对。星子仍是云淡风轻地道:“父皇恕罪!儿臣伤势沉重,又连日未进食水,无力支持,须调息片刻,再恭聆父皇训示。请父皇稍待。”说罢复闭上双眼,自行运功吐纳,不再理睬辰旦。

    辰旦听星子自述伤势沉重,伤势沉重还能使朕不能近身,是向朕示威还是示弱啊?简直岂有此理!但与星子虽只有两尺距离,却似隔着一堵无形的厚墙,再不能前进半步。辰旦进退不得,僵在当地。

    此时,一帮内侍抬了一把黄花梨木透雕龙纹镶嵌五彩宝石的大椅,并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小几进来,并奉上玉盏香茗。辰旦无法将星子拿下,只得怒气冲冲地坐下等他。此时二人相距不过一丈,辰旦一眨不眨地瞪着星子,连他最细微的神态亦一览无遗。

    殿外已是日上三竿,内侍欲拉开那委垂至地的藏青色窗帷,辰旦却摆摆手制止了。于是又抬进来数盏鎏金烛台,点上数十支销金硬烛,分置四方,煌煌烛火驱散了黯淡迷雾,映得殿内一片通明。

    摇曳烛火下,星子的面色愈发苍白如雪,连薄唇亦是青白透明,几乎没了颜色。辰旦知道这是重伤失血的症状,目光下移,果见他身下的一卷草席已染上了一大团一大团未干的深红血迹,黑衣上亦满是暗色湿渍。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踝可见纵横交错凌乱狰狞的伤痕,也不知是鞭子打的还是镣铐绳索勒的,一道道深刻入骨,绽裂的伤口最里的颜色已成紫黑,外层却是鲜红,仍有一串串血珠不断渗出。

    星子伤重,辰旦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得意报复快感,心情反更为烦躁不甘。他愿意受刑时,任打任罚死去活来哼也不哼一声,他不愿意时,便拒朕于千里之外,朕根本无可奈何。终究朕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辰旦不得不勉强耐下性子,枯坐着苦等了星子大半个时辰,暴怒的情绪总算渐渐平静下来。而星子有了雪玉丸之助,顺势吐纳,内伤已渐趋平复,外伤也止住了流血。周天通泰,星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即跪下叩首,拖得手足镣铐一阵叮铃哐啷地乱响:“儿臣拜见父皇,恭祝父皇圣体金安!敬请父皇饶恕儿臣方才失仪之罪!”

    星子的语气虽是恭敬诚恳,却听不出请罪的惶恐,辰旦见他有恃无恐,一口一个父皇,愈发恼怒星子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恨道:“你叫朕什么?”

    星子迟疑了一下,却低声回道:“父皇,每日一百鞭,儿臣并不曾少过。”

    辰旦被星子这句话气得差点一头栽倒,他叫朕父皇叫得理直气壮,挨打也能挨得如此理直气壮!一声父皇一百鞭,他是与朕做买卖么?他不过挨了几下鞭子,便象是朕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似的,就无法管他,无法再计较他的言行了?

    辰旦扭头对子扬道:“今日的一百鞭呢?还没打吧!把他吊起来,给朕狠狠地打!”蹙眉斜睨着星子,“你也知失仪之罪?既然知罪,给朕再加一百鞭!”

    星子却摆摆手示意子扬勿动,迎着辰旦的目光,嘴角含着一丝苦涩笑意:“父皇若要儿臣先挨完了两百鞭,儿臣可就起不来了!父皇今日若是特意来观刑倒也无妨,若还有别的事,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儿臣绝不会赖账就是。不然,若是误了父皇的正事,儿臣的罪过岂不是更大了?”

    星子一句话即戳中辰旦要害,又把他堵得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辰旦大清早风风火火赶到重华宫,当然不是专们来看星子挨打的。原来,昨日早朝议事无果,辰旦散朝后,只得乾纲独断,下令将北方各地能集中的兵马皆尽快集中到京畿附近,以备增援剿匪。调度的圣旨尚未发出,又连续传来了两封前线的军情,情形愈发不妙。果然箫尺并不满足于半壁江山,已在整合军队,择日便将北伐,剑指上京。

    兵力不足故为一大难处,但最令辰旦头痛的是,朝中竟然难觅一员能独当一面慨然请缨的大将,国之栋梁,皆尽凋零。剩下的多是不思进取的老将,若委之重任,多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畏缩犹豫,怕是难挽狂澜于既倒!而辰旦如今大病方愈,精神体力都大不如从前,也无力再带兵亲征。即使勉力亲征,辰旦一想起不久前那场以罪己诏投降书为结局的异域大战,胸中的郁闷悲愤便难以名状,更无可言说,有了那样彪炳史册的煌煌“战果”,朕还有何颜面去指挥麾下的百万将士?

    辰旦于轩辕殿中坐困愁城,又是一夜难眠,思及这所有的一切结果,都是拜星子所赐,更压不下滔天怒火,忽想起子扬昨日曾回禀,星子反复强调“三日内一切便会见分晓”,三日内……他玩的是什么阴谋算计?星子诈死之后,离京外出兜了一圈,不明不白地回来,是不是和箫尺有了什么勾结?要里应外合来给朕致命一击?辰旦想不出眉目,便欲找星子问个究竟。

    小不忍则乱大谋,事有轻重缓急,此时先不急着泄愤,辰旦只得暂忍下一口气,单刀直入,厉声喝问道:“你说三日内一切可见分晓,是什么意思?”

    星子闻言,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朵孩童般无辜的笑容,便如在黑夜中怒放的纯白色玉兰花:“回父皇,儿臣的意思是,儿臣昨日有言,父皇若有事,尽可来找儿臣。儿臣决定在此恭候父皇三天,等待父皇召唤。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日,父皇就圣驾莅临了!”

    辰旦不料他是这答案,星子的笑容似无情的嘲弄,一种落入圈套被人戏耍的恼怒登时升腾,辰旦面色晦暗如万古长夜:“你……你竟敢戏弄朕?”

    星子双手交叠,俯首及地:“儿臣绝无此意。”复抬起头,“儿臣恭候父皇,是确有下情禀告,若父皇信得过儿臣的话……”星子以目示意,请辰旦屏退旁人。

    辰旦看星子神情郑重,欲言又止,料得事关重大,却不甘心顺从星子的指挥,半晌沉吟不决。

    “呵呵,”星子面上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略带挑衅地扫视了一番环伺辰旦身旁的众人。一帮人皆如泥塑木雕般静默无言。“父皇,儿臣已重伤如此,难道你还怕儿臣会对你不利么?那……儿臣就这样说也无妨,箫尺大哥……”星子刚吐出这几个字,便被辰旦几乎要吃人的凌厉眼光堵了回去。星子笑笑,将双手一摊,不再多言。

    辰旦半眯眼回想,从前曾无数次与星子独处,除了那回被他在解药中掺了“薄醉”迷倒,昏睡了几天之外,他倒从不曾有何犯上之举,便是前次怀德堂中赐死,他功力未失,抢了匕首在手,也是刺入了自己胸口。前日朕持剑闯入听风苑,他将朕送回了寝宫,虽然出言不逊,又抢回了启明剑,但朕到底毫发无伤……何况,朕身边的这些人也全不是他的对手,守在这里,徒然碍手碍脚而已。矫情无益,辰旦终于还是挥挥手,令侍从们暂且退出偏殿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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