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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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束江

    一九三  束江

    因皇帝巡营是临时起意,卫戍军中的大将束江刚刚闻得消息,忙忙率一众部属出营接驾。  辰旦打叠起精神,不愿让人看出重病之态,勉力支持,由束江陪着,冒雨巡营。

    大军仍驻扎在紫光谷,迷蒙细雨下,起伏延绵的山谷丘陵笼罩在一层淡薄如烟的苍黄之中,如萧索秋日黯淡暮色悄然降临,不见碧云芳草,掩尽华彩流光,唯余繁华褪去后未尽的残梦。依旧是刀枪如林,依旧是山呼万岁,却再无那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辰旦强装笑颜,对营中将领军士多加抚慰。巡营毕,辰旦复至中军大帐议事。

    束江本是西征突厥的百万大军中的将领之一,远征中并无甚功绩,也无甚过失,归国后辰旦因其老练,命他率残部拱卫京城。如今前方的军情束江自然洞若观火,辰旦也无须多说废话,开门见山即问:“爱卿,若朕即日调你部驰援永定河前线,你认为如何?”

    “这……那京城?”束江讶异出声,见皇帝面色阴郁,生生改了口,“陛下有令,臣自是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辰旦听他口中也吐出“刀山火海”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心中只想冷笑,什么是刀山火海,你见过么?你知道什么?就敢来当面欺君?脸色愈发黑如泼墨了。

    束江见皇帝神色数变,胆战心惊,陪着十二分的小心道:“陛下英明,臣……”

    辰旦巡营之前,本尚未打定主意,是否要将束江所部调往前线,此刻看他这副察言观色逢迎上意的样子,心生厌恶,反即下定了决心,打断他道:“爱卿,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辰旦顿了顿,束江知其意,忙跪下领旨。“朕命你先派五万兵力即日驰援苍州,归定南将军千帆统领。剩余十万军力由你统领,沿永定河北岸构筑防线,不得有误!若爱卿所部能抵挡悍匪,解社稷之危,功在国家,名存史册,朕必按功行赏,封侯袭爵,荫泽后世!”

    照理说,千帆升为定南将军后,束江率部守卫河北,就该正式为北军主将,统一指挥防务事宜。一南一北,各司其职。但辰旦郁闷厌烦,不愿立即正式下旨任命。事到如今,反成了朕得许以高官厚禄,求着这帮贪生怕死之徒了!除了追名逐利,难道就没有了真正忠心报国之士么?

    束江领旨平身,垂手侧立一旁。辰旦复打起精神,勉励他几句,道:“爱卿马不停蹄自西域归国之后,即奉命守卫上京,自是劳苦功高。不过,京畿虽为重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剿匪,匪患不平,国无宁日……”  见束江似心不在焉,欲言又止,辰旦不觉纳闷,“爱卿尚有何事?”

    “这……”束江吞吐一阵,方迟疑开口,“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辰旦颇不喜臣下的此类言语,却也只能若无其事地道:“爱卿但说无妨。”

    “陛下……”束江躬身道,“如今匪患势大,恐不易与。臣自当效死以报,用命朝廷,但永定河天险一旦失守,则国家危矣!臣以为,不可不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哦?爱卿有何妙计?”口中问着妙计,辰旦心头却隐隐觉得十分不妙,若真是有什么妙计,他也不会等到此时方禀告了。

    果然,束江微垂了目光,敛容道:“剿匪固当力战,但敌众我寡,敌锐我疲,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微臣思忖,倘若战局一时不利,也可试着求和,陛下圣明……”

    求和?辰旦勃然变色,拍案而起:“你的意思,是要朕屈膝向逆贼叛匪投降?”辰旦死死地瞪着束江,眼中已喷出火来。

    束江吓得扑通一声复跪倒在地:“臣该死!臣绝无此意,只是若到了万不得已,朝廷可借议和之名,虚以委蛇,麻痹匪军斗志,赢得周旋之机,再另设计图之。”

    辰旦面色稍霁,若为缓兵之计,倒不是不可不行,但箫尺与朕不共戴天,他又怎会轻易上当?何况,辰旦更厌恶朕尚未开口,臣下就越俎代庖,打自己的小算盘,为自己留退路的行径。

    辰旦沉默不言,束江大着胆子又道:“星子殿下向来能谋善断,又曾言及他与箫尺颇有渊源,可不费一兵一卒令匪军停战。当初他单骑出使突厥……”

    辰旦归国后秘密捕杀星子,却从未对外宣告他的“死讯”或罪状,只言星子征途辛劳患病,暂入宫静养,愈显得圣眷爱重。期后几番折腾,诈死回宫,囚禁折磨,辰旦所遣俱是身边亲信之人,连轩辕殿中的内侍宫女都大多不知内情,罔论束江这等武将外臣?故束江仍是以为星子圣眷正浓,恩宠无限,关键时刻便又将他抬出来当做挡箭牌。诚如星子所料,当初他在御营中当着一干大将的面,悍然向皇帝直言,愿沟通箫尺谋和,在座的自有人铭记在心,束江便是其中一位。

    辰旦听得束江口中吐出星子与箫尺的素有渊源,已是怒不可遏,再提起当初星子于赤火突厥两军中翻云覆雨,矫诏投降之事,更是七窍冒烟。不待他说完,即喝道:“住口!放肆!”束江讶然停下。辰旦懒得再多和他理论,即喝令来人,以叛国罪褫夺束江一切军职,押下去禁闭待审。

    主将犯事,副将戴绪暂代其位。军中须重新整顿,自然也就不能即刻开拔赶赴前线了。辰旦怒气冲冲乘辇回宫,仍是火气未消。淋雨后急怒伤身,辰旦病情又现反复,晚膳勉强进了一点羹汤,服了星子留下的药,便躺下睡了。

    辰旦又至次日近午方醒,恍惚中想起昨日之事,憎恶、烦躁、痛恨、慌乱……诸多情绪纷繁交织,而最多的是深深的疲惫。从未有一刻,辰旦如此厌倦,只想寻一处不为人知的清静之地安放身心,再不理会这无边俗世,无尽俗务。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万事如意,永无烦恼。辰旦忽有点明白为何从未有人见过鬼神,世上却有如此多的人礼佛信教了。

    星子和箫尺,是辰旦心海中不可触及的最大暗礁。辰旦几乎又想立即将星子拎过来拷打质问,他当初直言不讳要单独去见箫尺求和,如今又毛遂自荐愿意为朕出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朕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呢?仅仅是一句轻飘飘的否认么?他不愿与箫尺为敌,又承诺要保全朕,保全朕的皇位,朕能相信他么?

    辰旦回顾自奎木峡营中遇刺,星子赶到救援,父子重逢数月来,一幕幕惊心动魄匪夷所思的往事重现眼前,辰旦一颗心在半信半疑中浮沉不定,若说不信他吧,他几次三番不惜以命进言,朕非草木,又怎能无动于衷?若说相信他吧,他从不肯乖乖地听从于朕,不在乎欺君抗旨,万事皆有主张。他有盖世神功,朕拿他几无奈何,如此把握不定,朕怎能信任之,将如此重任托付之?

    辰旦心念百转,如今迫在眉睫的忧患,是寻不到可当大任的领兵主将。这又被那孽子料中了,“若有需得着儿臣之处……可再召儿臣商议细节”。他的言下之意,朕若走投无路了,便可去求助于他,到如今,朕当真是走投无路了么?辰旦心头虽有十二万分的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那孽子又料中了!万事皆不出那孽子的算计!但……论武功韬略,莫说无人可用,就算放眼朝野,赤火国中又有谁能胜得过他?辰旦模模糊糊地知道,兜兜转转轮回千番,自己终究还是得指望星子了……

    辰旦唤过英公公,询问星子这两日的情形,英公公每日都有内侍回报,遂如实禀报皇帝,星子这两日均是安静养伤,子扬则日夜陪着他,并无异动。不知为何,辰旦一想到星子,便有一种压迫之感,呼吸亦是不畅,朕就这样举旗投降,低声下气地去哀求于他么?

    辰旦攥紧拳头,如果他是一只老虎,朕须得拔去他的虎牙,方能驾驭他,以免养虎为患,贻害无穷。辰旦沉思片刻,遂命召蒙铸阿宝等数名经验丰富的大内侍卫觐见。

    星子诈死复活,蒙铸相助他离京之后,即用星子安排的说辞,于辰旦面前顺利蒙混过关。这些天来小心应付,倒也算风平浪静。只是星子传授了神奇的龟息之术,蒙铸未能当面致谢,又不知何时方能重逢,未免时感怅然。过了不久,竟隐约听说,星子又返京回宫了,蒙铸不知其中原委,惊诧之余,暗中担忧不已。星子是欺君诈死逃生,万死莫赎的重罪,此番归来后皇帝会是何态度?蒙铸一直未曾见到星子,也未听皇帝提起。

    不过,蒙铸得知,在家养伤的子扬刚能起身,便被皇帝密令召见,另作安排,不再照惯例于宫中轮值当班,也不再向侍卫首领蒙铸联络报告。蒙铸猜到多半是与星子有关,但几乎见不到子扬,没有机会向他打听。而星子回宫当夜,以及后来皇帝在轩辕殿召见,蒙铸都恰好不在场。蒙铸料得皇帝并未将星子处死,但将他幽禁宫中,日子怕也不好过。一旦思及,免不了诸多担忧。

    近日来前方战报频传,剿匪不利,朝中风声鹤唳,大内侍卫虽不问军事,但事关国家安危,蒙铸亦时常有所听闻,知道皇帝烦躁易怒,龙体欠安。此时突然传召,不知吉凶,忐忑中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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