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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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离愁

    二二三  离愁

    星子顺水推舟,只在马上作了一揖:“蒙陛下关怀,臣代全体将士谢过陛下!”

    辰旦听星子言语愈发例行公事,敷衍而疏远,心中闷痛,无法言说,勒一勒马头,郁郁地望向茫茫前路:“朕送你一程吧!”

    于是父子二人并辔而行,星子侧头望见辰旦面色发黄,眼圈发黑,到底放心不下:“陛下这些日子身体可好?臣军务在身,疏于问安,望陛下恕罪。  ”

    星子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便如晦暗不明的天地中透进了一线浅浅金色的阳光,辰旦低低叹一声:“朕还好,难为你记挂,”顿一顿,略带苦笑道,“朕毕竟老了,比不得从前了。”

    星子最怕辰旦说这种话,两人缄默以对,默默地走了一段。星子回头望望辰旦的侍从,忽又问道:“陛下,新换的这批侍卫可还合意?”

    辰旦嘴角微微一动:“他们仓促上任不久,也就那样吧!”

    星子心头咯噔一跳,语气转为急切:“陛下,如今世道尚不太平,臣又将远离。陛下平日里行动一定要分外小心谨慎,尤其是不能象今日这样,轻车简从便出城远行。前车之鉴,犹未为远。”

    星子声音略带斥责,辰旦却心头一暖,不怒反喜。到底父子连心,他言语之中最惦记的还是朕的健康与安危。辰旦故作无所谓地笑笑:“朕当然知道,不会轻易冒险。只是你今日出征,无论如何,朕也要亲来送你。”

    星子没了话说,复陷入沉默,不久便已行了十余里。至一处长亭,星子终于勒马停下,拱手道:“臣当就此辞别,陛下请留步!”辰旦点点头,跳下马来,星子亦随之下马,大军原地停驻。辰旦令随从捧上红木托盘,盘中置了一只纯银镶金镂花的酒壶,两只小巧玲珑的纯银金边的酒杯。

    辰旦亲自斟满了两只酒杯,递给星子一杯,星子接过。杯中清亮的酒液泛着琥珀般的晶莹光泽,以纯银酒杯盛酒,示意无毒。星子忽想起,那回在怀德堂中被皇帝赐死,那象牙酒杯也似这般精致,那酒液却殷红如血似熊熊烈火燃烧。同样是御赐,可以是毒酒,也可以是美酒……可令之生,可令之死,但其实,皇帝并不能掌握我的生死,然而,为何我仍会心生惧意,仍会心痛难当?

    星子的手腕几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一仰头,饮尽杯中之酒。辰旦亦陪他饮了一杯。那酒甘甜中微有辛辣之感,回味绵长,仿佛有些熟悉。是了,当时西突厥国王摩德送我出征,安拉城外饮下的离别之酒,与之竟别无二致!难道,世上的离别都是同样的滋味?那日与摩德一别,今生再难相见。今日与父皇一别,亦会如此么?星子怅然难言,似乎这是父皇第一次亲自为我敬酒,或许也将是最后一次了。

    星子放下纯银酒杯,复躬身深深行了一礼,声音仍是波澜不惊:“陛下请回吧,臣这就去了!”

    辰旦似被最后几个字刺了一下,失声叫道:“丹儿!”

    星子已欲转身,闻言回首,剑眉轻挑:“陛下,还有何吩咐?”

    辰旦抿一抿唇,重重地道:“丹儿,你此去……朕惟愿你平安。待你归来之时,朕仍会在此相候,为你斟上庆功酒!”

    星子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别有深意,却如朝露般转瞬即逝。呵呵,此去面对的是箫尺大哥,归来之时……为我斟上庆功酒……何时归来?何功可庆?星子再度躬身:“臣谢陛下恩典!臣……不敢当!”说罢,不待辰旦有何反应,再不回顾,翻身上马。

    星子传令大军开拔,行不多远,忽听得身后马蹄声疾,一转头竟然是辰旦一人一骑策马追了上来!星子惊讶莫名,令大军无须停留,继续行进,自己则停下等他。辰旦奔到近前,面色惶惶:“丹儿!”

    星子从未见过辰旦如此慌张,似遗失了什么至关重要之物,纳闷问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辰旦放缓速度,至星子丈许外停下,再度下马。星子也只好跟着下了马,迎上前去。辰旦一把捉住星子的手腕,将他拉到路旁,深深地望进他眼中,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星子被他盯得颇不自在,愈发疑惑,重复又问:“陛下,出什么事了?”心中也不由暗暗打鼓,难道是京城中又突然生变?那我便走不成了!内外夹攻,分身无术,该当如何?可是麻烦了!

    辰旦眼神凄然,似有浓如深海般的悲哀,半晌,两行浊泪缓缓地从眼眶中溢出,辰旦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哽咽道:“丹儿,你真的就不能原谅朕了?你真的……不能再唤朕一声父皇?”

    星子不料皇帝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小孩子撒娇般拽着自己,问出这种话来!面上颇有些挂不住,不过也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京中陡生变故。环顾左右,子扬等随从距离稍远,料应未曾听见,而路上别的军士,限于军令,忙忙地低头赶路,无人敢驻足围观。

    在辰旦凄惶的目光之下,星子竟有些心虚,不复方才的从容自若,略显尴尬地侧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陛下,臣已反复叮嘱过,你不该一个人跑出来,臣送你回去吧!”

    辰旦听星子仍坚持称“陛下”,他心意如此坚决,答案已不言而喻。辰旦的心本如被一根细细的丝线系着的风筝,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半沉半浮没个着落处,不知何去何从,而星子一言既出,似一柄锐利的剪刀,咔嚓一声,将那根细线从中剪断!辰旦的一颗心如同风筝断了线,直往那万丈深渊中坠落下去!

    朕什么都听他的,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他,这样流着眼泪苦苦地求他,他远别在即,竟仍然不肯稍稍让步!他平日里似乎颇为仁慈善良,没想到,其实竟如此铁石心肠!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辰旦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星子忙双手扶住他,歉然道:“陛下小心!”辰旦再无话说,由着星子扶了他上马,陪他原路折返。

    回去的路不过咫尺,父子二人却各怀心事,走得慢慢吞吞如蜗牛蠕动。星子见辰旦这个样子,亦是说不出的难受,父皇!不是我不愿意叫你父皇,甚至为了这一声父皇,我心甘情愿披肝沥胆,受了你无数的毒打,无数的责难。可是……世间安得两全法?你既然已选择了江山,既然已选择了只将我当作可资你利用的工具,又让我怎样将你当作亲人?

    行到半途,那帮随行的大内侍卫已追了上来,团团围住辰旦。星子将皇帝交给新任的首领瑞清,正欲告辞,突听辰旦几近绝望的声音徒劳地唤道:“丹儿!”那声音里浸满了泪水,星子忽觉四肢发软,竟差点握不住缰绳。“丹儿,”辰旦凄然欲绝,“你去吧!你若终究不能原谅朕,朕……终此一生,也不能原谅自己……”

    如一柄匕首毫无预兆地插入了胸膛,竟是这样地痛,痛入骨髓,痛彻心扉!星子的眼中霎时蓄满了泪,原来血脉相连的力量竟如此强大,让所有的抵抗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星子手足冰冷,五脏六腑一阵阵抽搐,好半天方缓过劲来。

    好吧!父皇,我认输,不管你是不是会自责一生,不管我相不相信你的话,我都愿意原谅你,再原谅你一回,把所有的伤害都暗自埋葬。毕竟,我已知道该怎样取出那透骨钉,而且我还瞒了你……星子用力地闭一闭眼,忍下眼中的泪,复睁开对视着辰旦,深深地吸一口气,清清楚楚地开口:“父皇,您多保重!我去了!”星子不等辰旦回答,即调转马头,逃命般飞奔而去。

    星子一颗心怦怦直跳,直到追上了中军大队人马方渐渐平静下来,复归队与子扬等人同行。子扬见星子面色酡红,目光迷离,似醉酒般神情恍惚,大致猜到了几分缘由,嘿嘿一笑,低声问:“怎么?与令尊大人杯酒言欢尽释前嫌了?”

    星子不敢正视子扬,呆呆地望着前方,唯有苦笑一声:“我认输了。”停了一会,星子又加了一句,“哥,你也别骂我了……你知道,我……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自己都没有办法……”

    一切尽在不言中,“唉!”子扬无奈摇头,长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早就知道,徒唤奈何?

    星子令全军全速前进,至傍晚暮色四合,方寻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开阔地带安营扎寨。刚安顿停当,便有人求见,星子令传,进来的竟是蒙铸等人。星子喜出望外,不待蒙铸行礼,已离座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蒙铸兄,你们怎么赶来了?”

    蒙铸仍坚持率众跪下行了一礼,方站起身:“罪臣等蒙受殿下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今日听说,殿下已出发远征,臣等即随之快马加鞭赶来,愿为殿下鞍前马后,略效犬马之劳!”

    蒙铸等人因庆王谋反一案受到连累,星子特意向辰旦点名请旨,保他们到军中服役,以戴罪立功。虽说这几名大内侍卫皆是武功高强,经验丰富,可为得力之助,星子也盼着他们于用人之际雪中送炭,但他们刚脱牢狱之灾,伤势未愈,星子临行前也并未通知他们,却不料这么快便赶来了。

    星子眉心微蹙,略有几分担忧嗔怒:“你们的伤还没好吧?军旅艰苦,战事繁忙,不宜疗伤养病。磨刀不误砍柴工,伤好后再从军不迟,并不急在这一时。”

    蒙铸哈哈一笑,拍一拍胸口,豪爽笑道:“殿下不必担心。多年来,我等本就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摔打惯了,皮糙肉厚的,些许皮肉伤,没什么大碍。”

    星子见蒙铸精神昂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颇觉欣慰,但眉间忧色难去。将蒙铸拉到一旁,语气凝重地低声问:“蒙铸大哥,你当真无碍么?这是要去打仗的事,比不得其余,不可逞强。”

    蒙铸眨眨眼睛,道:“殿下若信不过罪臣,臣等可立下军令状,若误了殿下的大事,甘愿军法从事。”一言及此,神色忽转为黯淡,压低了声音,“殿下总顾着别人,从不想想自己。殿下坚韧非常,身受重伤仍能独力支持,臣等虽比不得殿下万一,但臣也不至于十分脓包,专门拖殿下后腿。殿下你的伤……”蒙铸欲言又止,怕被旁人察觉异样,咽下了后面的话,“臣也是想能为殿下分忧,或能随行服侍殿下。”

    自西域归来,星子一路上都蒙他照料。而透骨钉一事,蒙铸亦深知始末。言下之意是星子既能坚持,他也不甘人后。星子听他这样说,不好再劝,只又叮嘱了几句,暂安排他们休息,打算让他们先做自己的大营侍卫,到达前线后,视需要再行任用。

    用过晚膳,忙完了军务,天色已黑透。星子却披上黑色大氅,步出大帐,子扬以为他是要巡营,便跟着他出去了。星子出了帐门,翻身上了乘风,子扬亦上了马、星子回头看了子扬一眼,眼神有些犹豫,但没多说什么。

    两人在营中兜了一圈,检查了夜间巡逻、防务、灯烛等诸般事务,一切尚为正常。星子从前在西突厥领军,也时常夜间巡营,如今的情形似曾相识,只是麾下的士兵换了容颜,帐前的旌旗换了颜色。

    巡营已毕,子扬以为该回帐休息了,星子却靠近他,近乎耳语地道:“哥,我要出去办点事,你陪我去吗?”子扬听他的语气,知道非同寻常,估摸着将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掩藏许久的秘密将要浮出水面?子扬心头一阵乱跳,呼吸也陡然急促,无声地点点头,身不由己地跟上了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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