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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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黄盖

    二六九  黄盖

    星子每默念一句,心尖便轻轻颤抖一下。  那回与师父初次见面的记忆太过惨烈,几乎当场丧命于那根黄花梨木拐杖下,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便是化成了灰也忘不了啊!而那次不过是二十棍,总共被加罚加到了一百来棍。这次师父定的罚数是二百棍,照此算来,岂不是要加到一千多棍?便是有十个星子也会被活活打死了!

    后拜入师门时,我也曾向师父请罚,自请了二百。后来师父开恩缓刑,拆成了每日二十下藤条,我都足足挨了好几个月才还完了欠债。而这一次,这种好事想都不要想……

    罢了,师父既然说“不死得留”,要么死,要么留,都远胜过被赶出师门,成为弃徒。自己更有何言?更有何求?不就是挨打么?这辈子挨过的打,受过的伤,熬过的刑,早已数也数不清了。虽然痛苦,但总好过精神折磨,心灵煎熬。

    莫不痴没要求星子背诵受罚的规矩,听他说不曾忘记,便径直下令道:“把衣服都脱了,伏在地上。”

    一直插不上嘴的谷哥儿突然开口问道:“师祖,星子哥哥又要挨打了?他又会被打得很惨么?打完了又要我照顾他?”扁着小嘴,语气颇有些担忧和不解。

    “嗯,”莫不痴不料他会问出这种问题,略愣了愣,没办法与他详述,简单解释道,“他犯了大错,自然要受罚。”摸一摸谷哥儿的小脑袋,似是安慰,“你放心,这次不需要你照顾他。”

    “哦!”谷哥儿歪着脑袋,蹙着眉头,仍有许多疑问,“既然星子哥哥总是犯错,那师祖你为什么还说他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还要我拜他为师?”在谷哥儿看来,每次见到星子,不是受伤,就是受罚,总是奄奄一息动弹不得,要死不活的。可是,师祖却曾当面盛赞他,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星子听谷哥儿这样说,窘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地上裂开条缝,赶紧钻进去消失不见。在这小徒弟面前,自己的脸面算是丢尽了。而箫尺听到莫不痴赞誉星子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也是微微一愣,师父从来自视甚高,睥睨天下英雄,极少褒扬谁,我早入师门多年,师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期许。

    莫不痴呵呵一笑,笑容冷如冰封:“他是了不得,太了不得了,所以犯的错也了不得!”他这话中似别有深意,谷哥儿瞪着圆圆的眼睛,愈发一头雾水。莫不痴止住了他下面的问题,吩咐道:“去把那根拐杖拿过来。”

    谷哥儿冲星子扮个鬼脸,不情不愿地去取拐杖。莫不痴见星子仍跪在当地不动,沉声喝问道:“怎么?你后悔了?”

    星子整了整衣衫,规规矩矩朝莫不痴磕了三个头:“师父的大恩大德,弟子三生三世,亦永志不忘。”礼毕,复转向箫尺,也是照样磕了三个头:“师兄,星子……星子对不起你……”大哥,多少恩怨纠葛,到今日,我除了苍白无力的“对不起”三字,竟再说不出什么,对不起……

    星子忽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今日被师父当场打死,师兄会不会撕毁和议,重新开战,强渡永定河,直取上京?而我日前又已令色目、突厥的援军撤退了……呵呵,若我真的死了,又何必再操这份心?我曾向父皇许诺,唯死而已。如果大哥兵临城下,我必会死在他之前。到如今我也不算违背誓言了。我襄助父皇,背叛大哥,为此送了性命,我对父皇已是仁至义尽。天若亡他,就算是孔明再世,不过死而后已。再说,大哥若一统江山,就算行止多少有些不是,也比父皇好得多。惟愿他体恤天下苍生,让老百姓过几年太平日子也好……

    星子唇边漫出一丝苦笑。犹记得那回,我被父皇于御书房怀德堂中赐死,手持利刃插入胸膛,却以诈死之术暗中逃脱。后因宝儿病危,闻讯返回,于轩辕殿中重见父皇,父皇即传谕杖责,并也曾有令“打死为止”。我当时并不恐慌,而是将之当成一场赌注,虽然天平的一端是我的性命,我却至少有七成胜算。但今日,今日我不敢赌,也不能赌,错了就是错了,被打死也是死不足惜,只是再不能报答师父和师兄了,若有来生……

    箫尺见状倒是暗自纳闷,星子面色惨淡,郑重其事地行礼道别,如将赴刑场时的临终遗言,难道师父这两百棍会有什么意外?箫尺年幼时,跟着莫不痴游历四方,练武习文,师徒两人相依为命多年。莫不痴虽然严格,却不苛刻残酷,若犯了错,总是以教导为主,再让箫尺自陈请罚。受罚虽有不许叫喊躲闪的规矩,但挨打的“刑具”多是藤条,只伤皮肉,不动筋骨,更不曾有死去活来的严厉责罚。后来,箫尺教授星子一脉相承,也是这样管教星子。但箫尺却不知道,师父为星子所立的极为苛刻之规矩,更不知那根黄木拐杖的渊源故事。

    少时,谷哥儿取来了拐杖,莫不痴不想让他看到血腥场面,将他赶进药房去干活,并吩咐他不许擅自出来。星子便遵命除了身上的衣服,裸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四肢着地,赤条条趴下。莫不痴日日管教星子,皆是去衣受刑,此时除了师父师兄,更无外人,也没什么好忸怩的。

    秋意已浓,地面铺陈的青石板冷冰冰的,寒意袭人,丝丝缕缕渗入每一寸肌肤。浸入骨髓,星子仿佛重温了昨夜寒潭中噩梦般的经历,几乎想就地蜷成一团……棍子还未上身,周身的疼痛已令人难忍。

    星子缓缓地闭上眼睛,竭力绷紧肌肤,伸展四肢,等待着即将降临的无情惩罚。唉!不管怎么样,比起第一次笔直站着扶着墙挨打,师父已是优待了。那回最狼狈的莫过于每次被师父打倒,满地乱滚,却爬不起来。今日就算生死难卜,至少不会那样出丑了。

    星子忽然想起,拜师前莫不痴曾责怪箫尺:“他若不要,为什么不早点送来给我?等为师见了他,定要好好地和他算账!”那时自己还担心真见面时,师父会为难大哥,却不想竟是这样的情形!不过,不管怎么说,就算我死了,也是死在师父和师兄的面前,死在世外桃源的回天谷,也是至为幸福圆满的结局了!娘亲和尼娜,大哥也做好了安排,我再无牵挂。星子轻轻笑了笑,似有点点的暖意于胸间汇集,暂且抵下了无处不在的寒冷与疼痛。

    暮色朦胧中,深深浅浅遍布星子全身的伤痕不似阳光下那般狰狞恐怖,刺人眼目,但仍让莫不痴微微蹙眉。在奎木峡前与他分别时,他满身的伤痕皆已消除,肌肤如玉,完美无瑕。不过半年,便又成了这样!透骨钉的七个血洞虽已愈合,而痕迹依然,仍可想见当时地狱般的情形。莫不痴持了拐杖在手,眯一眯眼,这些伤痛都是他自作自受、不知悔改的证据,更不可轻饶!

    箫尺在一旁袖手观看,暗想,师父亲眼目睹这样惨重的伤势,必不会忍心重责。哪知莫不痴第一棍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挟着劲风而下!重重地击在星子的背上!星子差点被打得从地上反弹起来。这力道,丝毫不逊初次见面的下马威!

    莫不痴的规矩里有一条,不许擅用内力抗刑。星子虽不知这是不是受责时禁止用内力护体,但他以前都是从严执行,不曾暗自运功,今日当然更不会例外。星子死死咬住牙关,才忍下差点冲口而出的惨叫,血腥气已弥漫喉间。未及报数,莫不痴又是一棍下来。方才那下便不算数。

    莫不痴打了三下,星子才颤声报出一个“一”。连续三棍皆击在累累的旧伤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这样的经历,活生生就是第一次擅闯回天谷被罚的重演。唯一的不同那次是二十棍,这次变成了二百棍。那时师父也是因我背叛了大哥,甘当朝廷的鹰犬,而施以痛责。而我不过是父皇帐下的一名大内侍卫,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赤火国皇太子兼三军统帅,当然是今非昔比,十倍之数也为不枉了!

    星子在洞中的千年寒潭中泡了将近一日一夜,周身骨头关节皆受寒气侵袭,时时如冰刀磨挫。而背上挨了这几下,又如被沸油焦淋,活活地揭下一层皮来。星子于冰与火之间交替煎熬,苦不能言。

    如一阵疾风刮过,莫不痴转眼便打了十来棍,星子只来得及报了二三下数。箫尺算是看出了些门道,师父并没有手下留情,星子已带了内伤。而照这种方式报数,二百棍岂不是要翻成五倍?

    哪知莫不痴却突然住了手,将拐杖递给箫尺。箫尺不明其意,双手接过。忽听莫不痴道:“我老头子年纪大了,这种体力活便弟子服其劳吧!尺儿,你来代我执刑。”

    箫尺虽有些不情愿,但师命难违,只得应声“是,弟子遵命。”

    师父当真是煞费苦心。他刚才那十来下,唱完了红脸,便要我来唱白脸了。要我作出姿态,亲手饶过星子么?可这又是何苦?您老人家只要一声令下就够了,我自当遵命,哪用的着这么麻烦地绕圈子?好吧!既然师父要全套演足,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莫不痴冷冷地俯视着脚下的星子:“照我方才的力度打,你明白了么?”

    星子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微微抬头,恭谨答道:“是!弟子明白。”

    莫不痴似漫不经心地加上一句:“方才的只是示范,不算在内,从头计数。”

    星子仍是诺诺不已,心下却一寒,不算在内……复想,反正若算也只能算二三下,不过杯水车薪,无甚意义。

    箫尺愈发纳闷,要我执刑,师父反到向受刑的星子做这些吩咐,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师徒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默契?

    莫不痴遂回溪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捧了黄杨木茶杯,悠悠然品茗旁观,便如等着一场好戏开演。箫尺勉为其难地举起拐杖,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落在星子后背上。星子一动不动,沉默不语。以箫尺的速度力道,星子完全能够报数。但箫尺略等了片刻,星子仍不出声,只好再次举起棍子,又是一棍落下。哪知连打了四五下,都未听到星子开口报数。

    箫尺暗想,师父也未特意要他出声,或许他只是在默记。挨打受刑时,极端的疼痛之下,难以集中精力,强要他报数也是个苦差事。也罢,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是最后一程了,我便稀里糊涂打完这两百棍,算是给师父一个交代,也给星子一个台阶下。

    箫尺遂不再等候,加快了速度。揣摩师父的心意,箫尺手下更留了几分力道。但两百棍到底不是个小数目,噼里啪啦,五六十棍后,星子从背至臀,大腿小腿,皆被打过了一遍。新伤旧伤重叠,鲜血淋漓而下,几无可容刑之处。箫尺见那拐杖已被鲜血浸染,不由心生踌躇,棍子落下越来越慢。而星子则一直咬牙忍受,一声不吭。

    莫不痴观刑良久,忽闲闲地冒出一句:“星子,打了有多少下了?”

    星子轻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水,侧头低声对箫尺道:“大哥辛苦了,但……刚才的……刚才的都不算数……”

    星子嗓音嘶哑低沉,却如平地惊雷,轰隆隆滚过耳边,震得箫尺呆若木鸡。刚才打了好几十下都不算?啊?忽想起师父的吩咐,“照我方才的力度打,你明白了么?”原来,并非星子忘了记数,或是不愿记数,而是未达到要求便不能算数!师父不是放水,而是怕我放水,便要星子自己来监刑。这一招倒是够绝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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