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二七四 主上

二七四 主上

    二七四  主上

    星子年前远征西域,曾多次穿越瀚海戈壁,大漠草原,但这海市蜃楼的奇观竟是第一次得见。  星子忽然想起,那一回与伊兰远赴天门岛,于绝顶之上开启真神神谕,霎时雨骤风狂,雷霆万钧,霎时云开日出,光芒万丈。变幻之间神秘莫测,那是上天的启示,而今日让我得见此仙境,难道又是有何预示么?是预示我终有否极泰来的一天,还是一切希望都如这海市蜃楼,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却遥不可及?

    那海市蜃楼幻变不定,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渐渐悄然散去,消失无痕,唯有一片朗朗青天。箫尺复又前行,略微加快了速度。

    星子西行之初便疲于奔命,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而自从进了回天谷,这几日来受尽折磨,伤势沉重,又一直未饮未食,全凭着深厚内力强撑。昨日昏倒在沙漠之中,箫尺救下他时,只给他喂了几口水。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身体里的那一点儿水分早已化作汗滴,不及落入黄沙,便蒸发殆尽,口中焦渴如火烧。脚下的沙石亦开始发烫,赤足踩在其上,足心的伤口更是如剥皮后再上烙刑,直是苦不堪言。

    阳光直射下,星子头昏脑涨,一阵阵晕眩,想要保持清醒,愈发艰难。跟着凌云跑了一阵,星子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滚倒在地。箫尺听见动静,回头见星子扑倒,更是烦躁恼怒。照这样子,今日连土城都到不了,往返折腾几次,浪费许多时间!

    不远处有一片小绿洲,一条弯弯曲曲的清澈小河,穿越漫漫黄沙,汇成一泓碧潭,映着蓝天白云,美如图画。周围是几丛苍翠的胡杨林,间有野骆驼意态悠闲地倘佯其间。

    箫尺索性就这样将星子拖在马后,走向绿洲。到了那小河边,箫尺下马,让凌云自去喝水。解开捆着星子双手的麻绳,将他扔进河中。自己则找了片树荫,铺开一张牛皮席,就地坐下小憩,暂避骄阳。箫尺双手抱头,望着那漠漠沙尘,带着重伤的星子,看来白天是走不了了,只能暂在此安营扎寨,稍作休整,等入夜后天气凉爽了再说。

    星子被扔进小河中,一头扎进水里,身不由己地咕咕灌了几大口。冷水一浸,旋即清醒了过来。星子挣扎了几次,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河水不过齐腰。大哥呢?星子一阵慌张。抬眼见箫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棵胡杨树下,方放了心。知道是大哥体恤自己,让自己饮水休息,愈发感激不已。

    星子踉跄着上了岸,行至箫尺面前,屈膝跪下,仍只是唤了一声“大哥”!便说不出话来。

    箫尺深深地望着星子,星子垂下脑袋,不敢与他对视。箫尺静静地打量他,如高堂之上的法官打量受审的人犯。星子此时的模样,比大牢中的囚犯不遑多让。黑色的衣衫早就被扯得东一条,西一块,此时被冷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却遮不住那重重叠叠的伤痕。未曾愈合的伤口被水一泡,更是处处绽裂,血流不止。一双赤足亦是鲜血淋漓。长发披散着,沾染了不少沙石,此时不住地滴着水,而面色更苍白如纸,唇上血口密布,双颊亦深陷下去……

    箫尺静静地瞅着星子,目光中看不出喜怒情绪,过了良久,忽淡淡地开口道:“以后不要叫我‘大哥’了。”

    箫尺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似透着许多无奈,许多疲惫,却如一只铁锤突如其来,重重地击中星子的耳膜,轰鸣不已,一阵阵头晕目眩。星子当场怔住。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么?终于再不能开口唤他一声大哥!父皇也曾怒气冲冲地说过这样的话,不许我称他“父皇”。那时我还可以坚持,还可以交换,还可不管不顾,哪怕代价是一声“父皇”便换来一百军棍或一百重鞭,就算是苦肉计又如何?……可是,可是大哥静静的一句话,没有雷霆震怒,唯有平静如水,而我在他面前,连声辩一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有凉凉的泪滴不知不觉顺着面颊滑落,星子手忙脚乱地拭去。不能再哀求,不能再让大哥为难,不能再用自己的软弱痛苦去换得他同情……

    星子含泪应了声“是”。可是不称他为大哥,又该称他为什么呢?这一称呼已如此根深蒂固,融入血脉深处,不思量,永难忘……不能称大哥,当然更不能称师兄。大哥很快就要登基改元,与父皇平分天下,坐上那宝座,亦是九五至尊。那我是不是也该称他一声“陛下”了?从此恪守君臣之礼,再不越雷池一步?但“陛下”这词,即使面对的是辰旦,也意味着疏远和冷淡,便如一根锐利的长刺卡在喉间,星子实在不愿以此称呼箫尺……他现在尚未举行典礼,我还是先称他“主上”吧!是的,正如师父所说,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主人,我的身心灵魂皆愿交到他的手上……

    “是,”星子轻轻吐出,“主上。”

    箫尺对星子的称呼并未表示异议,听星子改了口,眉头稍展,倒似松了一口气。箫尺转过头去,望着绿洲外的黄沙,蓝天上的流云。片刻后,复淡淡地道:“师父给你服下的药,名为良宵,是一种罕见的毒药。服药后一月毒发,毒发百日方死去,无药可解。那百日之间,更会受尽折磨,其状惨不能言。”

    星子只是睁大了蓝眸,静静地听着。听见自己已服下了无药可解的毒药,毒发百日后即会死去,星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连眼睛都没眨一眨,仿佛这根本就与他无关一样。

    呵呵,他是知道师父必会安排好后路,绝不会让他死么?箫尺自嘲地笑一笑。罢了,是自己妇人之仁,一误再误,不但下不得手,反倒一次次救他死里逃生,也怪不了旁人有机可趁。

    “要抑制毒性发作,需要以特制的金针,以特殊的手法封穴。但每次只能维持一个月,因此每个月的十六日,也就是毒发之前,皆施以金针封穴。师父将金针封穴的方法已交给了我。如果……”箫尺略停一停,“如果你愿意离开的话,我可以将这封穴的手法转授于你,你自行施为或让旁人相助。每个月一次,不可或缺,三年以后,你便可以用内力将毒性逼出。”

    星子本是聪明机灵,听箫尺这样说,便即明白,定是师父吩咐了大哥。也就是以此为由,至少让他留我三年,不会让他放我走。大哥,你真的这样讨厌我么?为了甩开我,不惜违抗师命?可你若不要我,不如让我死掉,让漫漫流沙掩埋我,不留一丝痕迹,昨日为什么又要救我?

    “不!主上,我不走。”星子的回答清清楚楚,语气决绝,无半点迟疑。

    “呵呵,”箫尺闻言轻笑,眉梢眼角却透着冷冽之气,殊无笑意。箫尺若有所思地瞅着星子,言有所指:“你可想好了,若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日后不要后悔。”后悔?是怕他后悔,还是怕自己后悔?箫尺抿一抿唇,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几乎难以为继。

    “主上,星子绝对不会后悔!”星子右手握拳,举过头顶,斩钉截铁地发誓道。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箫尺又看了他一会,方淡淡地吩咐:“那把衣服脱了吧!”

    星子虽不明白箫尺要做什么,仍是乖乖遵命,脱去了已难蔽体的残破衣衫,裸露浑身伤口。大哥说,要我日后不要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只要他肯留下我,我愿付出任何代价。他是要给我上刑么?可什么样的酷刑我不曾经受过?什么样的痛苦我不曾煎熬过?当初我向父皇自首后,那般黑暗如炼狱般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后悔的?大哥会去加害父皇么?如果我在他身边都未能阻止他,那我更没什么好后悔的了,无非一死而已。

    箫尺站起身来,指指牛皮席,示意星子趴上去。星子俯身趴在其上,熟悉的感觉仿佛重回童年,回到那摩天岭下的小山洞里。箫尺从行李里找出药酒和金疮药,准备为星子处理伤势。

    星子那日受花间醉折磨,滚入荆棘丛中,赤身躺了一夜,被荆棘划得体无完肤,遍体的伤口中扎入了无数的小刺,上药之前必须先得剔除这些锐利的木刺。箫尺将随身的小刀在药酒里泡了一会,便来挑刺。箫尺手法甚是熟练,也未额外增加星子的痛苦,只是手起刀落,默然不语。

    大哥不但不施以重刑,竟是给我上药!星子忽而神思恍惚,记得当初惊闻桐盟山庄的噩耗,我失手摔碎了父皇的茶盏,后来屈膝跪在其上,碎瓷扎得满腿鲜血淋漓。回到忠孝府后,我自行用烈酒清洗,利刃乱捅,只求以毒攻毒,以得片刻安宁。谁又曾想到,今日情景依稀相似,竟能有大哥亲自照料?大哥待我这样好,他为何还问我后不后悔?

    如流星一闪而过,星子陡然明白了,大哥不是怕我后悔,是怕他自己会后悔,他不愿伤害我,却怕我再次背叛他。怕再度对我寄予希望,最终却被我反戈一击,扎得他心上鲜血淋漓。我只怪大哥总想抛下我不顾,可又何曾想过,当他得知我的身世,当他不得不与我为敌,那对他是怎样的失望与伤痛!我只是理所当然地依赖他,利用他,甚至欺骗他,所谓请罪请罚,不过是自己存疚于心,要以**的痛苦求个安心罢了,于大哥毫无裨益,更从不曾顾及大哥的感受!我何其自私?他一生的苦,一生的痛,一生的无奈与孤独,谁又能懂?谁又能为他分担一二?

    星子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撑起身来,一把握住了箫尺的手,也不管他手上还握着小刀。箫尺不防,刀尖在星子掌心拉出一道血口子,殷红如玛瑙般的一串血珠霎时渗出,星子却浑然不觉。星子握得那样紧,仿佛攥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箫尺手腕生疼,挣了一下,竟未挣开。

    “做什么?趴好!”箫尺薄怒,沉声斥道。

    星子却不松手,蓝眸中闪着火一样的光芒,苍白的面色也因为激动而泛着淡淡的红晕,热烈的话语冲口而出:“大……不,主上,从前是我对不住您,以后我会尽力弥补,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后悔的!”

    箫尺轻笑,似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这是师父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谈不上后悔与不后悔,你也不用感激我。你若不肯走,便要随我处置。我有言在先,以后的几年,你若一定要跟着我,日子未必好过。”

    大哥只会拿师父来做挡箭牌么?星子唇边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日子未必好过?可是,如果你真的不要我,有多少次,我早就是死路一条,便是现在,也早葬身于这瀚海沙丘之中,根本谈不上好过不好过了……

    “星子早就说过,愿一生为奴,服侍大哥,效忠大哥,再无所求。”星子语气愈发认真而诚挚。

    箫尺盯着星子,目光愈冷,缓缓地抽出手来,语气渐转严厉:“你逾矩了!你既愿为奴,上下有别,尊卑有序。以后你记住自己的本分,谨言慎行为好!”

    “是!星子知错!”星子应道,俯身趴好,乖乖地不再多言。

    大哥啊大哥,从来你就最讨厌上下尊卑之别,如今却拿来抵挡我,与我保持距离,也是口不择言病急乱投医了吧!若你真的在意上下尊卑,这时就该是我跪着服侍你,而不是你来为我疗伤上药。就象当初随父皇回国的漫漫长路上,他屡动酷刑,变着花样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我伤得再重,也得强忍着彻夜跪候服侍他,那才是上下有别,尊卑有序好不好?

    (感谢兽兽、潇玉和鑫姐打赏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