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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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下策

    二七九  下策

    为防意外,星子不敢大意,翻出苍州城墙后,仍是至永定河边,寻了一僻静处,确信无人,方以暗号唤了卓娅出来。  卓娅在苍州附近等候了星子多日,忽闻召唤,急急赶来。星子还是先问了她西域的情形,得知突厥色目两国皆已奉旨班师,暂放下心来。心中暗祷,惟愿西域军民,从此能安享太平,休养生息,早日消弭多年战祸所致的伤痛。

    星子找卓娅要了纸笔,就地铺开,对着暗淡星月之光,挥毫提笔,迅速写好了一封信。信是写给蒙铸的,提到两件事,一是让蒙铸安排与南军换俘;二是若能顺利换俘,望蒙铸早作安排,妥善安置南军放回的赤火军俘虏。

    当初在西域时,星子以真神使者之尊领突厥三军主帅之衔,便曾与辰旦商议,互行换俘之事。但辰旦阴奉阳违,先在食物中下毒,几乎将西突厥的战俘毒杀殆尽,后又在撤退之前,将星子放回的赤火国战俘尽数活埋。此后星子俘虏的赤火国战俘,都是命哈桑等人于战后送到边境放还。如今内战换俘,为免故事重演,星子特意叮嘱蒙铸勿加伤害,妥为安排。料想蒙铸为帅驻守永定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父皇远在上京,忌惮前线生变,不至于为此无关大局之事而轻举妄动。

    星子将信封好之后,欲要交给卓娅,却生出些犹豫,眉心微蹙:“这封信不是要你传回色目国内的,而是……”星子顿了顿,“我想让你渡河将之交给北岸的蒙铸将军,不知你是否为难?”这并不是卓娅的分内职责,星子本不想勉强她,但事到如今,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冒险行此下策。

    “这……”卓娅扑闪着明眸,似有些不解,“尊者但有所差遣,奴婢自当从命。只是……奴婢该怎么做呢?”

    “嗯,”星子沉吟低语,“你轻功出色,不必与他见面。最好能今晚就趁夜过去,潜入北营的中军大帐,将此信放在他案上,他明日清早看见,便知是我。若万一被他发现行踪,你可挑明身份,就说是我派你去的……”

    卓娅的身份本是绝密,辰旦曾为探取星子与色目的联络之法而费尽心机,机关算尽,甚至屡次动用酷刑拷打星子,星子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曾透露一个字的口风。此时一说出口,亦生出些懊悔,若因此事而暴露了卓娅,是否得不偿失?虽然蒙铸是自己的至交,不会为难卓娅,但军中也必有父皇的眼线……

    星子迟疑片刻,抿抿薄唇,“罢了,此事是我一时情急想出的下策。你若觉得没有把握,或是过分危险,便不必去了。我会另外设法。”

    “奴婢会小心从事,定不负尊者所托。”卓娅的回答仍一如既往按部就班,不见丝毫推诿退缩。

    时不我待,卓娅既有信心应承,星子遂命她即刻行事。卓娅行礼告退,星子心绪复杂地目送她远去,复悄无声息地回到俘虏营中。

    次日下午,北岸的赤火军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商量换俘事宜。信送到箫尺之处,箫尺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致信的是北军现下的主帅蒙铸,措辞倒是十分客气,开出的条件也颇为优厚,且声明,为表达换俘的诚意,北军愿先将南军的俘虏尽数放回,最快明日便可送他们渡河。

    暴君辰旦向来心狠手辣,奉行斩草必要除根的宗旨,不可能突然大发慈悲,主动要求换俘。而休战之后这么久以来,北军也从未提出此议。星子昨夜刚刚回来去俘虏营报道,今天就来了这样的一封信,他倒真的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

    箫尺对换俘与否倒不十分放在心上,要紧的是,星子是怎么与北军联络的?短短一夜之间,竟能如此迅速且神不知鬼不觉安排好此等事宜?他日后身在曹营,岂不是还能即时操纵汉军?还有色目突厥,远在万里之外,他都可从容调度。他日日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毫无线索!箫尺虽说手握“良宵”抑毒之法,不怕星子能翻出自己掌心,但一念至此,仍觉颇不舒服。

    思前想后,箫尺决定召星子来见。星子听说大哥传召,料得是昨夜之事,心中忐忑不安,大哥会如我所求么?倘若他不准,我又该如何?谒见之地仍是府衙的大堂。星子整理衣衫,俯身行礼。箫尺打量一番,便知里庄定是待他如上宾。呵呵,我是不是对他过分宽大无边了,他方能如此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箫尺扬起手中那信封,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蒙铸方才送了信来,欲行换俘之事,这是你的主意?”

    卓娅当真是聪明干练,不负所托,顺利完成了使命。星子心中喜悦,此事当然无必要对大哥撒谎,遂点一点头,语气恭敬地回答:“回主上,此事确实是星子的建议。”

    星子痛快承认,箫尺忍不住反唇相讥:“殿下果然是好本事,运筹帷幄之中,谈笑之间,指挥大河上下,长城内外。”

    星子最怕箫尺称自己为“殿下”,听大哥的语气,是不满自己私下与赤火官军联络。这确实是他的大忌,也是自己的过错。事急从权,我既然做了,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星子俯首及地:“星子知罪,以后再不敢妄自行事了。”

    “呵呵,”箫尺气极反笑,“殿下何出此言?你本就是赤火国皇帝敕封的三军主帅,这正是你的份内之责,箫某岂敢置喙?”星子既然毫不避讳,定是料定了便如上次他以八卦卦象为密码与北军联系一样,自己探查不出其中的奥妙。

    箫尺思前想后,愈发郁闷,一时没了语言。想凭借严刑拷打,令星子招供出联络的暗线,几无可能。而如今星子武功已复,防不胜防。昨日子扬来归,是不是他干的呢?但子扬与自己一同回营之后,亦被严密看管,据报未曾离营半步,除非他会分身术金蝉脱壳,那又是谁呢?

    箫尺心烦意乱,恨恨地道:“殿下果然仁爱慈悲,睿智英明,只是殿下如何能笃定,箫某定会遵照殿下的旨意换俘呢?”

    星子知大哥恼怒,再度深深俯首。待箫尺怒火稍息,方试探着解释:“如今的局面,皆是星子一人所致。星子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莫赎。既害得主上受伤,亦致使许多英勇将士殒命沙场,葬身鱼腹,更连累了众多劫后余生的俘虏获罪。所有罪过皆该我一人承担。那些北军的俘虏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或是征兵令下,不得已方应召入伍。奉命行事,军令难违,而致身陷囹囵,恳请主上开恩饶恕他们。”

    箫尺冷笑数声,声音如寒潭之水,冰冷刺骨:“太子殿下真是大英雄,大豪杰!愿一人承担千万人的罪过,好大的口气!只是,你一个人又如何来承担?”

    我一个人又如何承担?星子被箫尺一句反问堵得哑口无言,作声不得。是啊!到底我只有一条命,不说赔给那些已经死去了的人,就连大哥的深恩厚德都报答不了万一。所谓一人承担岂不是得了便宜卖乖的惺惺作态?半晌,星子声音喑哑地开口:“无论如何,星子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只求大哥开恩饶过他们!”

    粉身碎骨,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你粉身碎骨,偏要说这种话来欺我!箫尺复念及,昨日回营之后,召集部将议事,众人对自己待星子的优柔态度颇有微词。先不论个人恩怨,他如今是赤火国的质子,一介阶下之囚,难道我还要将他当作上邦特使朝廷钦差般高高在上地供着不成?

    箫尺眉头一皱,凝视了星子片刻,语气更冷了几分:“粉身碎骨就不必了。你若真有此意,此去天京,你三步一叩,行至金殿下来见我,我便许你所请!”

    星子一愣,三步一叩,从苍州一路叩首到天京,这是传统的献俘之礼。大哥便是什么都不承诺,这也是我该行的礼数啊!正该以此恭贺大哥登基,以示我的忠心诚意!“是!”星子决然道,“星子谢主上恩典!”大哥,除了上回你提出的那个条件,别的任何事,只要你开口,我都万死不辞!

    箫尺点一点头,本欲命星子明日上路,星子却主动提出,愿意即刻出发。箫尺便如他所请,立即命人取了一副精钢打制的重镣。戴在他的手足之上。星子照例束手就缚。箫尺坐在高堂之上,视线所及,那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腕赫然在目,心头似被什么刺了一下,满腔的怒气散去了少许。忽想,他昨日才从塞外万里迢迢徒步跋涉归来,若再带着这副重镣三步一叩到了天京,更会是什么情形?他能受得了吗?但话已出口,箫尺也不想收回成命,唤过帐下两名亲信之人吩咐了几句,即让他们押星子下去。

    星子临别,恭恭敬敬对箫尺行了三叩首的大礼,扯动镣铐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礼毕,即被那两名亲兵拖了下去。出了府衙的大堂,星子见那阶下黄叶堆积,碧草枯萎,落日余晖中,尽显萧条凄凉,不由怅然,秋去冬来,又是几番沧桑历尽?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今日一别,再见大哥之时,他就该高居于那至高的宝座之上,俯视苍生了吧!金碧辉煌的宫殿,光芒四射的冕旒,星子已是最熟悉不过。方一思及,窒息之感便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竟比锁住手足的精钢镣铐更为沉重。大哥,你是不是也和父皇一样,喜欢看着我从此匍匐于尘埃之中,永远仰望高高在上的你?无论如何,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也再无所求。

    三步一叩,苦行之旅,便从苍州的府衙门外开始。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开了内外两重世界,唯有一对石狮威严耸立门前。星子被押着下了台阶,先朝向府门拜了一拜,复转过身去,开始漫漫长路。

    星子身披重镣,沿途叩首。很快便引来路人驻足,观者如潮,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将府衙前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其中有些是箫尺的部属,有些是苍州城中的居民。听说他便是当今的皇太子,众人指指点点,表情各异,有的叹息,有的叫骂,有的幸灾乐祸,更多的是起哄围观看热闹,还有些有些捣蛋的小孩子,拾起小石头之类便朝他掷去。星子不闪不避,恰好被一枚石子击中了左颊,面颊登时肿了半边,渗出殷殷鲜血。

    正当混乱之际,后面又来了六名亲兵,其中四人骑马,也是奉了箫尺之命来押解星子的。那骑马的四名亲兵先行一步打前站,剩下的则与星子同行。四名亲兵连声呵斥,将人群赶开,为星子闪出一条通道来。

    星子对周遭的一切浑不在意,只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三步一叩的规矩。起身、迈步,默念“一、二、三”,然后拖着重镣缓缓屈膝下跪,双手平伸,深深俯首及地,保持这姿势静默片刻,复又站起,开始下一次循环。每一个动作都规范严谨,犹如佛堂敬拜一般庄严郑重。

    以这样的方式行进,自然慢如蜗牛蠕动。星子辞别箫尺之时,已是薄暮时分。天边绮光余辉一点点散去,夜幕降临,城中稀疏的灯火次第点燃,如夏夜草丛中的点点萤火,散开幽幽的光。天色黑透,星子方从府衙所在的北城,一步步挪到了苍州南门。押解的亲兵持箫尺的手令出城。此时城中将要宵禁,跟着出城围观星子的闲杂人等便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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