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王者归来之天路 > 二八二 斗室

二八二 斗室

    二八二  斗室

    箫尺捻起金针,凝视着星子的伤势,竟有些下不得手,但时不我待,已近子夜,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难道真要等到良宵毒发么?“良宵”“良宵”,真是天大的讽刺……箫尺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手起针落。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手法更为熟练,几乎是一气呵成,扎入了十枚金针!

    星子事先已有了心理准备,也不似头一次挣扎得那样厉害,死死咬紧牙关不出声,唯有脸色惨白如雪,额前汗水滚滚而下。映着跳动的灯光,颗颗浑圆如珍珠。箫尺扎入金针后,仍是盘膝与星子对坐,与他双掌相抵,助他运功。

    星子虽咬牙苦撑,但他这一个月来,病痛交加又跋山涉水,体力早已透支,此时气息在体内流转每流转一圈,便犹如经受了一次无法言喻的酷刑。而要强迫自己去接受这酷刑,实在是大为违背人之本能。星子坚持了一会儿,实是抵受不住,不愿运功,只是被箫尺的雄浑内息驱赶鞭策。

    箫尺知他伤重,也不能苛求,唯有自己以内力相助,但星子肺腑之中所受的痛苦并不会有丝毫减轻。不过半个时辰,星子便口吐鲜血,昏倒在地。箫尺只得按莫不痴所授的方法,将他弄醒。星子从剧痛中复又清醒,勉强盘腿而坐,眼前似有人影绰绰,晃动不休,却看不真切,只想闭眼沉睡。

    箫尺见他东倒西歪,神情恍惚,不由愈发烦躁,沉声喝道:“星子!不许倒下,坚持住!”

    一声“星子”令星子登时清醒。大哥,是大哥要我坚持住!大哥,对不起……只要你在我身边,再痛再难也算不了什么!星子陡然生出一股勇气,大哥耗费无数心血来帮我,我怎能再令他失望?遂打起精神,复主动催动内力,迎上那刺入体内的金针。

    此后的一个半时辰,星子虽吐血不止,痛得死去活来,到底没有再度昏迷。箫尺也不料,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有如此力量。但星子的唇边胸前,皆染成一团团殷红,触目惊心,比上次更多了许多。

    星子一直熬到箫尺收了功,方放任自己彻底陷入昏迷。箫尺照例取针,顺手拿过一块干净的白布,为他拭去身上的斑斑血迹,喂他服下一枚治内伤的药丸。做这些事情,箫尺驾轻就熟,只觉是自然而然之事,而从未想过其余。星子则任他折腾,毫无知觉。

    箫尺轻叹一口气,上回星子也是受了颇重的内伤,却要逞强赶路,拖了许久才勉强恢复。这回他可以自行运功疗伤,应是无大碍吧!箫尺彻夜未眠,但登基迄今不过数日,千头万绪,百废待兴,早朝是误不得的。遂吹熄灯烛,关了房门,径直离去。

    星子醒来时,室内仍是一片漆黑,不知晨昏。星子察觉自己仍是赤身躺在地板上,手足却是自由,未有桎梏。大哥是打算将我关在这里么?就象当初父皇将我关在听风苑里?父皇将我关在宫中,是为了便于他控制我,便于他养病,大哥将我关在这里,却是便于我养伤了?此地是大哥的寝宫,就算他当了皇帝,仍是如此看重我!

    察觉肺腑之间气血翻涌,内伤不轻。星子遂支撑起来,靠墙盘腿而坐,默默运功疗伤。过了约两个时辰,烦腻之感稍去。密室的房门开了,来人却是两名褚衣内侍,带来一位郎中模样的中年人,背着一只沉甸甸的药箱。内侍朝星子努努嘴,对那郎中道:“就是他了!”说着复点燃了室内的灯烛。星子睁眼看见来人,惊喜不已,大哥专门派了人来为我疗伤?

    箫尺的太医院尚未完备,宫中临时征召了几名当地的医生备用,这位郎中便是擅治外伤的。但一旦看清楚星子的伤势,也不由大吃了一惊。此人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从地狱阎罗殿里爬了出来?星子虽然讨厌上药,但百炼成钢,如今早已是见惯不惊,倒是那医生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着手。

    医生勉为其难地从药箱里取出各种外伤药物和器具,清理星子从头到脚的累累外伤,忙了一两个时辰,别的地方总算是处理了个大概,手腕和脚掌却让那医生犯了难。“这……”医生望着星子双手手腕溃烂至骨的伤口,这样的伤,一双手算是废了,就算真有肉白骨生死人的本事,也难以治愈啊!

    医生正迟疑间,房门轻响,却是箫尺进来了。箫尺似乎是刚忙完了公务,仍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九龙衮袍,只是去了冠冕。箫尺大步进了内室,一众内侍齐齐跪倒接驾。那医生正在发呆,忽听得动静,转头见是皇帝驾到,惶恐叩首,战栗不已:“微臣无能……”

    箫尺看了一眼,便知情况,眉心微蹙,挥挥手道:“此处朕来处理,你们且先退下吧!”众人遂领命退下,室内只余了他与星子二人。

    箫尺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帝王气度。星子暗叹,若天下真要有个皇帝,大哥当然比父皇强得多了,可是……可是自己却不能助他一统天下,到底是私心难平啊!

    箫尺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星子。星子忍痛膝行两步到箫尺面前叩首:“臣向陛下请罪!”

    “嗯?”箫尺哼了一声,微觉纳闷,不大明白星子请的是哪桩罪。

    “臣本该三步一叩,到天京城金殿下拜见陛下,但臣还有几百里路程尚未完成,臣恳求陛下……”星子本是想确认箫尺是不是会依诺放回战俘,又不便直接开口询问。

    “哈!”箫尺冷笑一声,打断星子,对他的心思已是了然。呵呵,是我下旨接了你进京,你故意来请罪,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把你送回去再走一遍!不过,你既然要来请罪,也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就算了,倒显得我言而无信,令不能行,禁不能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我是一国之君,也不能由着你摆布。

    “罢了!”箫尺略带嫌恶地瞥了星子一眼,“是我把你接来的,请罪就不必了。你也不用再回头去走这一段路。只要明日朝会,你从皇宫大门叩拜到光明殿上,便算你信守了承诺,我即许你所请,将赤火国的战俘都放回去。”

    听箫尺的言下之意,光明殿大约就是他接见朝臣之地,便如父皇的朝天殿。从宫门到朝堂,最多也不过数百丈,数百里地缩减成这短短的数百丈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大哥岂止是慈悲为怀啊!但是……

    星子忽然明白过来,箫尺为何要自己拜上光明殿!新皇登基,若是武力打下的江山,总要有献俘受降的仪式来立威,而苍冥与赤火势不两立,此举就更为必要了!虽然严格说来,我不算是真正的战俘,但大哥既愿意应我所请,将其余人都放回去,那我又岂能推卸这任务?何况,我是赤火国名正言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献俘受降,又舍我其谁?若此举对大哥有所助益,莫说是叩拜受降,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是,罪臣遵旨。”星子顺从应道。箫尺并不喜欢他自称罪臣,目光更冷了几分。星子察觉箫尺不悦,明日事关重大,可得打起精神应付,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哥满意。星子讨好地道:“罪臣乃粗鄙之人,不懂规矩,陛下可否派人告知明日的典礼仪式如何进行?”

    星子心中苦笑,父皇册立我为皇太子之时,我讨厌立储典礼,讨厌繁文缛节,讨厌那些折辱人的礼拜,而一力推辞了。到了大哥这里,明摆着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却只怕受辱的姿势不合规矩……呵呵,这都是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正是所谓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么?

    箫尺摇摇头:“仪式并不复杂,明日会有人提醒你,你照做就行了。”仪式虽不复杂,但颇为折辱人,不知为何,箫尺便不愿意星子事先得知详情。

    “是!”星子应道。明日之后,大哥又该如何安排我呢?星子不敢多问,若是将我关在此处,我倒是求之不得了!但是,自己总该为大哥考虑……星子遂补上一句,“陛下,臣罪孽深重,屡次连累陛下。陛下立国之初,诸事待兴,为免物议,陛下切不可再对臣屈法申恩,宽大无边。”

    唔……箫尺听着星子说话,脑子却走了神,申恩不申恩倒在其次,什么时候才能甩掉这桩大麻烦才是正经!箫尺已两日一夜未曾合眼,但星子眼下的情况,又不能不管。箫尺遂席地坐下,不言不语,埋头为星子处理手腕和脚掌的伤势。他用的是莫不痴亲赐的伤药,比起一般庸医的药物,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箫尺仔细地清理了创口,涂了药膏,再将星子的手足皆用层层白布反复包裹,如同粽子一般。心头却掠过一丝忧虑,他这样的伤,就算师父用药如神,妙手回春,也得好生静养数月才可能复原,不能受力,不能握举重物或是下地行走。但明日受降,照规矩是要重镣加身,赤足叩拜,就算星子受得住,这双手双脚也经不起了啊!是不是将仪式推后,让他休息数日再说?

    箫尺正沉吟不决,忽听星子开口道:“陛下,罪臣有一事相求。”

    哦?星子竟要主动求告么?不知为何,箫尺虽存了一念之慈,却不愿听见星子哀告,剑眉一轩:“何事?”

    星子轻啮薄唇,蓝眸中却透出坚毅的神色,如启明宝剑出鞘,照耀天地之间:“陛下,臣想求陛下赐予花间醉或类似的药物,以免明日仪式有何万一。”

    花间醉!他要花间醉做什么?箫尺愣了愣,才明白星子是怕自己伤重,明日支持不住,而要以花间醉相刺激,以免当场昏倒!那花间醉的药性何其霸道,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怎能受得了?箫尺正待拒绝,并下旨将受降仪式延后三日,忽一转念,他怎么知道我这里有花间醉?师父未当着他的面交给我,我当时也并不愿收下,觉得这种手段太过阴狠毒辣。星子又是何从得知的?难道是师父早有安排,先就与他有了预谋?

    其实星子并不知道莫不痴恰好送了箫尺花间醉,他只是想到,前些天日复一日苦苦挣扎在官道上,时不时便昏倒在路旁,人事不省,而昨夜又受了内伤,明日若当众昏倒,可就大为不妙了!星子正焦灼之时,突然记起回天谷的经历,那一夜,伤口洒了花间醉的药粉后,竟真的没有昏倒,愈是痛苦愈是清醒……虽然那一夜所经历的一切不堪回首,但眼下病急乱投医,也宁可试一试了。

    但星子的恳求落入箫尺耳中,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他是藉此来行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伎俩么?虽说箫尺知道星子的为人,不大做得出来这种事,却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殊不能释怀。他方才所谓的请罪便存了这种心思,而他自己作出一副恳切之态,求我切不可再屈法申恩,以致物议沸腾。既然他主动来找我要花间醉,我又何必心慈手软,非要网开一面?明日之事,不是我故意要折腾他,是他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何况,就算是折腾他,也是最后一次了,之后便可各安其分了。

    箫尺思忖片刻,点一点头:“好,便依你的。”

    星子叩首:“罪臣谢陛下恩典!”

    星子俯身谢恩时,双手撑在地上,包扎伤处的重重白布又已渗出淡色的血迹。箫尺见了,眼中便有些疼痛,不愿久留,站起身来:“我会让人送饭来,今日你便待在这里,明日一早,会有人带你出去。”虽然身上无处不痛,星子还是露出了一抹开心的微笑,跪在地上,恭送箫尺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