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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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O一 灵堂

    三o一  灵堂

    天色已晚,一轮完满无暇的圆月缓缓地在重重叠叠的殿宇间游走,苍白的月色犹如经冬未消的点点残雪,洒落在雕栏玉砌、石阶御道之上,泛着清寒冷厉的光。  箫尺一身黑衣,未带任何随从,周身散发着凛冽之气,在这仲春的月圆时节,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仿佛从天而降的不死幽灵。

    星子踉踉跄跄地跟着箫尺,辨不清他的去向,既不是御书房卧冰堂,也不是寝宫临安殿。穿过一重重楼台庭院,渐行渐远,皆是星子从未到过的所在,虽是深宫,却荒僻几如荒山野外。

    苍黑的夜色下,眼前忽然呈现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静静地矗立着一座被围墙隔开的孤零零的殿宇,青砖黑瓦,既不恢宏,也不富丽,宛如天地间一座巨大的墓碑。与其他宫殿不同,此处并无内侍于宫墙内外巡逻执勤,不见灯光,也听不见半点人声。箫尺一言不发,拖着星子进了墙内,上了十来级台阶,便到了殿门前。门上赫然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铜锁。箫尺摸出钥匙来开了锁,吱呀一声推开殿门,拎了星子进去,将他狠狠地掷于地上。

    青砖地面坚硬如铁,冰冷如雪,星子默默起身跪好。凭借窗缝里透进的稀疏月光,可见殿中设了一张香案,一只三足鼎的铜炉置于其上,香案后的高台挂着白幡,供奉了几座牌位,除此之外再无赘物。星子心跳登时漏了半拍,这便是大哥在宫中设祭之处么?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祭日,他为何将我带到此处,也就不问可知了。

    箫尺摸出火折子,点燃了香案上的灯烛,又在香炉中插了三炷香。空旷的殿堂中,昏暗的烛光摇曳着凌乱的光,犹如阎罗殿上的鬼火莹莹。星子这才发现,那些牌位为白玉所制,其上竟空无一字,灵前也无花果牺牲等祭祀之物。简陋而凄凉,犹如无人料理的孤魂野鬼。

    星子纳闷不解,又不敢去问箫尺,略一思索,便即明白了。大哥尚未平定上京,手刃仇人,寻回父母家人的遗骨修陵安葬,若大肆祭拜,不过徒取其辱,更令先人蒙羞,落仇人耻笑。因此他不愿张扬,只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设灵祭奠,甚至牌位上连姓名都不能写。他是无颜面对惨死的满门冤魂啊!大哥虽已称帝为尊,坐拥半壁河山,但他的无奈、他的痛苦谁又能知?谁又能解?而我,他教导了我十年,教我武功文章,我不但无所助益,更成了他的烦恼之源……

    星子对着那些无字的牌位深深叩首,再叩首。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大哥的父母兄弟,不过,若他们在天有灵,若他们死不瞑目,那就让地狱之门为我一人而开吧!哪怕其下是万丈深渊,哪怕烈火焚身、轮回千番,也是我咎由自取!等到那一天,等到大哥天下一统,能堂堂正正地祭祀亡灵之时,我将心甘情愿成为祭台上的祭品,将我的头颅、我的血、我的心双手奉上……

    星子大礼未完,箫尺已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黑色牛皮鞭子,不由分说,即上前一脚将星子踹翻,鞭如利刃,破风而下,狠狠地落在星子的背上、肩上。星子趴在地上,不躲不闪,更不呻吟叫喊,默默地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鞭挞。

    星子的臀背本就带着从未痊愈的旧伤,加之前几日先后在司礼监领了一百鞭和五十杖,后又被关在狭小的禁室中,无人为他疗伤上药,伤口本已溃烂恶化。此时伤上加伤,便如滚烫的沸油淋漓而下,皮开肉绽,又如刀刀凌迟,绞碎一身血肉。

    箫尺一鞭紧似一鞭,下手甚重,毫不留情。这种生不如死的剧痛,几欲令人发狂。但星子对此并不陌生,多少次惨烈的酷刑,都曾咬牙熬了过去,这一回当然也不会例外。星子紧紧抠住坚硬青砖的缝隙,十指皆鲜血淋漓却毫无察觉。自己罪有应得,不……实是万死莫赎……就让这鞭雨来得猛烈些,再猛烈些吧!

    此处远离前殿后宫,除了箫尺和星子,更无他人。两人皆默不作声,一个闷打,一个闷挨。没有审问,没有斥责,也没有辩解,没有呻吟,唯有鞭子咬住皮肉的沉闷钝响。

    灯火摇曳不定,香烟丝丝袅袅,散入仿佛亘古不移的黑色虚空之中。那炉中的香燃了大半,箫尺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星子的黑色囚衣已被扯得支离破碎,再被鲜血染成一条条的布袋,胡乱地搭在伤口上。

    星子知道,自从到了天京以后,一次又一次地激怒了箫尺大哥,最要命的是,明知他不喜欢,非得死皮赖脸地留下服侍他,好容易留下了,却又食言自肥,言而无信地欺骗了他。今日是他父母亲人的祭日,换做任何人,也无法对忤在眼皮子底下,日日嚣张仇人泰然处之。大哥泄愤也好,报复也好,只要能让他消消气,自己吃点苦头又算什么?

    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星子偶一转念,明日便是十六了,我这样子,能撑得过明天的那一夜么?前几个月的记忆令星子不寒而栗……但无论如何也要忍过去啊!大哥都没有放弃,我怎么能放弃?

    漫长的鞭挞仍未停止,星子的神智渐渐有些不清了,已难以察觉到鲜血汩汩流出,唯有鞭子落下的锐痛仍时时刺激着神经,鞭稍似直接击打着大脑。这是要晕过去了么?昏死后虽感觉不到痛苦,但星子宁愿清醒着承受这一切!大哥,花间醉呢?再给我一点花间醉吧!我要记住这一夜,永远记住!

    在星子看不见的暗影之中,箫尺向来冷漠如冰的眸中已染了通红的血色,染了森寒的杀气。鞭打渐渐地慢下来,星子也几乎快要失去了知觉。突然脖上一凉,箫尺将柔韧的鞭稍缠绕在了星子的颈间,旋即收紧,如无情的绞索,一点一点夺去星子的呼吸。

    星子本在昏厥的边缘,窒息的感觉袭来,失去了空气的肺部似要炸开,欲要张嘴呼救已是不能。星子骤然一惊,脑中登时清醒,大哥这是要取我的性命吗?不!不!我不能死!绝不能死!虽是重伤之下,星子本能的反应尚在,“噗”的一声,长鞭已被反弹的内力震断,碎为数节,散落了一地。

    箫尺握着光秃秃的鞭柄,怔怔地望着星子颈间红肿的勒痕和散落的断鞭,默不作声。星子徒劳地挣扎了几次,终究无力撑起身来,眼前一阵阵昏黑。我又违抗了大哥的意愿么?大哥要我死……可是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啊!哪怕死亡本是我求之不得的美梦……喉间的疼痛提醒着星子方才的一幕不是做梦。星子费力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唇齿之间满是血腥之气,艰难开口:“陛下!求您,求您饶我一命……”

    箫尺如一尊铁塔般静默当地,良久听不见回答。失血过多,星子的意识渐渐模糊,昏过去之前,星子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似乎想于虚空总抓住什么,却终究徒劳地倒下。整个世界皆陷入了沉沉黑暗。

    时间仿佛停止,或许这便是死亡,便是永恒的归宿?但意识终于在漫长的昏迷后如冬眠的熊一般缓慢地醒来,和每一次历经酷刑昏厥后一样,伴着意识恢复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星子不想睁眼,但身下却颠簸不止,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似被拆散了,无数的伤口亦在疯狂叫嚣。我这是在哪儿?是在马车上吗?

    星子一惊,猛地睁眼一看,果然自己是俯卧在一辆马车的车厢中。座椅已被拆去,铺了松软的褥垫。紧闭的车门车窗虽垂着深青色的厚重帘幕,仍阻不断明亮的日光。星子眨了眨眼,在黑暗中待得久了,竟有些不习惯白日下的明光灿灿。背后撕裂的痛楚提示着星子,昏迷前发生的种种,禁室、忌日、灵堂、牌位、鞭挞、绞索……大哥真的生气了,又要将我送走?这是什么时候了,是要到哪里去?

    星子想起身看看情况,哪知刚微微动了动,胸腹之间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身不由己复跌了回去。霎时间,疼痛犹如利刃穿肠,万箭攒心,难以抵挡。星子有点纳闷,近日屡受刑责,外伤没有上药治疗,怕是已惨不忍睹,但我应该没受内伤啊!脑中忽有一道闪电划过,星子猛然明白了,是“良宵”之毒发作了!

    星子顿时如堕冰窟,从头到脚都似被冻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呼吸心跳皆已停止。剧痛却无半点衰减,锲而不舍地刺激着大脑。星子慢慢回过味来,看这样子,应已过了三月十六。大哥曾说过,若每个月十六不照师父所授的法子,以特制的金针抑毒的话,良宵之毒就会发作,此毒无药可解,一旦发作,注定是死路一条,但死前还得承受一百日的折磨,日日生不如死,最后肠穿肚烂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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