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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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 生机

    三一八  生机

    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自盘古开天,此地便未有人涉足,一条条钟乳石从洞顶垂下,箫尺不得不时时猫腰前行。前行十余丈,那山洞便到了尽头。箫尺站在尽处的石壁前,失望之情难以言喻。这个山洞地势虽然险要,但便如临安殿中那小小密室,怎么看也不像有人能容身之地。难道是大黄弄错了,星子并不曾到过这里?或者附近还有别的藏身之处?箫尺虽打算退出,到底不死心,又打着火把上下左右照了一遍,忽然发现一块突兀的大石之后,藏了另一个岔洞口。

    那岔洞口更为低矮,几乎只能容一人俯身而入。箫尺刚弯下腰走了两三丈,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心跳顿时漏跳了两拍,连呼吸也似停止了。那条岔洞到后面渐趋宽阔,最后豁然开朗,犹如一间大厅,约有两人来高,方圆十余丈。

    这时血腥气已渐明显,箫尺循着那气息而去,果见角落里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箫尺咬紧牙关,真到了此时,竟不敢再出声呼唤了,甚至不敢多去看那团黑影一眼……咫尺的距离,却象隔着前世今生,隔着天堂与地狱……

    待到了近前,是的,不错,确实是星子,去似朝云无觅处的星子,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星子,但箫尺只恨不能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用面对这一刻……

    星子一动不动地靠着洞壁,双目紧闭,乍一看便如在打盹,但那黯淡的脸色出卖了他。全身几近**,不出意外是累累新伤、漓漓鲜血……箫尺不是第一次看见星子的伤势,但……但只需要一眼,箫尺就已明了,这些惨烈的新伤,不是从前的各色刑伤,而是他自残而致!这些天来,星子忍受着怎样的折磨?箫尺已不敢再想象……

    俯身下去,轻探星子的气息,已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触及额前,体温亦是冷冰冰的。箫尺咬破嘴唇,齿间已尝到腥咸的滋味,而整个人亦似身处冰窟之中,瑟瑟发抖。箫尺颤抖着手,掰开他的眼睑,藉着明灭火光,见那蓝色的瞳孔尚是正常,方略略放下心来。摸出两枚急救的药丸,欲喂星子服下,却发现他的双唇已被咬得稀烂,齿间亦有鲜血渗出。

    星子的身边别无旁物,食物饮水皆是阙如。箫尺含泪扶住星子,解开水囊欲喂他喝水,那冷水灌下去,星子动了动,口中溢出血沫,那血沫其中似夹了什么东西,箫尺一看,竟是几小块碎牙!登时心痛如绞。而星子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象那砧板上濒死的鱼,微微地扑腾了几下,似乎想要蜷缩成一团。箫尺此时还真宁愿他昏迷不醒,良宵之毒太过霸道,时至今日,星子仍保留着意识,哪怕已感受不到身外的人事,却仍时时刻刻身处无间炼狱之中……

    箫尺弯下腰,小心翼翼将星子打横抱起,星子软绵绵地偎在箫尺怀中,如破布娃娃一般,没有半点生气。箫尺揽着他,突然发现星子的两只手已是血肉模糊,仔细端详,那十根指头上的指甲都已不知去向!这是毒发时被生生抠断的吧!箫尺扭过头去,目不忍视,却有凉凉的泪滴从面颊悄然滑落……

    箫尺已不记得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甚至,在当初满门被灭的那个春日黄昏,火一般燃烧着的夕阳下,天地间都已被血色染红,但箫尺的眼中只有空洞的愤怒和绝望,泪水则早已被那烈焰般的血色落日焚为了灰烬,流不出一点一滴……而这些天来,为了星子,自己已数度落泪。此刻,望着怀中之人,箫尺更有抱着他大哭一场的冲动!

    他那日离开天京之后,是怎样辗转到了这绝壁之上,藏身于石洞深处?他是铁了心要将此地作为最后的葬身之地了!若无足智多谋的子扬和他千方百计找来的神犬大黄,自己就算发动全国上下,掘地三尺,怕也难以寻到他!他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不分昼夜,受尽世上最残酷的折磨,悄无声息地死去,这就是他想要的归宿吗?谁都再见不到他,无论师父或我,或是他的养母、情人,乃至上京的那个暴君……葬身于此,甚至连一处可凭祭奠的坟茔也无,直到千百年后归于尘土……何等的绝望!何等的悲凉!

    箫尺没有惊喜,唯有深深的后怕,犹如黄泉下生长出的藤蔓,层层叠叠缠绕着箫尺的心扉。恐惧之下,箫尺将星子抱得更紧,只怕再一松手,星子就会消失不见。这样的感觉,并不是第一次……那是苍州府衙的地窖火窟,那是黄石山外延绵不尽的瀚海沙丘,甚至最近的一次,自己也是抱着昏迷之中的星子,走出天牢大狱……是我不知珍惜,才一次次得而复失,这一次再也不能放手……

    箫尺抱着星子沿原路返回,但到了洞口,望着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直上直下的万仞绝壁,箫尺又犯了难。自己一个人上来已是不易,全靠启明宝剑相助,而要沿崖壁下去更是惊险,带着星子如何行动?抱着他是肯定不行,若要将他背在背上,他伤重若此,命悬一线,若万一有个闪失……若要将星子放在这里再去找援兵吧,自己带来的人虽多,身手出众的却是寥寥。何况,好容易寻到了星子,当此险境,又怎能将他一个人抛下?

    箫尺踌躇无计,站在洞口,进退不得,心急如焚。过了好一阵,忽听见头顶上有些动静,抬头望去,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地从崖顶吊下来了。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硕大的吊篮,挂在两股粗大的麻绳上。箫尺惊喜不已,暗赞随从中有人想得周到,实乃雪中送炭之举!那吊篮渐渐地近了,以结实的藤条编制,足以容纳两人。

    待吊篮离洞口只有数丈距离时,箫尺放下星子,攀岩而上,将那吊篮拽了过来。崖顶上的人也随之调整了方位距离。箫尺将吊篮置于洞口,仍是抱了星子进去。片刻后,那吊篮缓缓升起。愈升愈高,星子藏身的那崖洞渐不可见。

    细雨纷飞,扑面而来,箫尺遂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星子身上。人在半空,无依无凭,于缥缈雨雾白云间穿梭,似从九重地狱重返人间。眼前的一切恍然如梦,前尘往事皆如过眼云烟。箫尺默默念祷,只求今朝醒来,再也无如此噩梦。

    待到了崖顶,箫尺抱着星子跨出吊篮,忽瞥见子扬坐在一旁的山石上,侧对着箫尺,翘着一条腿晃悠晃悠,大黄亦趴在他身旁。箫尺顿时明白了,不是别人,正是子扬,见自己久去不回,遂复返回崖顶,寻准了方位,让人放了吊篮下来援助,以解燃眉之急。幸亏他机智周全,像他这般大智若愚之人,确实少有。此番能寻得星子,子扬居功至伟,自己要怎样感谢他才好?

    箫尺轻唤了一声:“子扬兄弟!”子扬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来,懒洋洋地站起身。箫尺快步上前,声音里满是歉疚:“兄弟,多亏了你和大黄!星子果然是在那崖壁上的一处洞穴里,若不是你,我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子扬瞄了一眼箫尺怀中的星子,似对他的惨状无动于衷,表情冷漠,眼神陌生,鼻中轻哼了一声:“陛下,既然人已找到了,臣也算是不负所托。忙了这些天,臣也有些累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望陛下恕罪!”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箫尺不假思索开口挽留,“兄弟留步!”星子眼下尚未脱离险境,若子扬又神龙见首不见尾,转眼消失不见,星子再有什么意外,可怎生是好?

    “陛下还有何吩咐?”子扬转头,语气颇有不耐。

    “兄弟这是要上哪里去?”箫尺强笑着问。

    “我得找地方歇一歇,过几天自在日子……”子扬蹙眉道,认真说起来,天下虽大,似乎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兄弟不如暂与我一道回天京吧!我在城中已安排好了府邸,供兄弟下榻,望兄弟莫要嫌弃。”箫尺恳切地道,语气中竟透出几分谦卑,全不似睥睨天下的一代雄主,神色也颇多为难,“何况星子他……”

    子扬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箫尺:“臣只管得了找人,救人可不在行。”复白了星子一眼,神色复杂,声音里更带了几分怒意,“至于他么,他非要自己找死,又关我什么事?这次他若命大活下来,我还得和他好好地算一算账!”

    子扬的怒气不似玩笑,箫尺不明白星子又是如何得罪了子扬,此时也不便多问。箫尺三番恳求,子扬总算同意返回天京。此次寻找星子全亏了子扬,箫尺本打算重赏,但料得子扬心高气傲,也不稀罕这些功名利禄的身外之物,若待他为臣子下属,实则是侮辱了他。箫尺在天京城内确实早安排好了一处府邸,却是当初欲封星子为定北候,赏赐给他居住的。那府邸本是城中巨贾的旧宅,箫尺定鼎后出资买下,加以修葺改建,愈发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箫尺欲将子扬安排于此,也另有一层打算,待星子伤愈后,他虽不愿受封,也许可以与子扬共居此处,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子扬草草谢过,箫尺便安排人手,带子扬骑马先行一步,入住新居。此处距天京城尚有数百里路程,箫尺虽心急火燎,但以星子眼下的状况,已经不起马上颠簸,纵有凌云日行千里,箫尺仍不得不抱着星子进了辇车,带着大队人马,缓缓而行。

    星子躺在箫尺的怀中,除了时不时地抽搐几下,吐出一口血水,整个人都相当安静,一路皆不曾睁开眼睛,也不曾发出呻吟呼叫之声。连续许多天未进饮食,星子已是骨瘦如柴,臂弯里轻飘飘的犹如一片鸿毛,仿佛吹口气便会化掉。看他眼下的样子,怕是连一口稀粥都喝不下,箫尺只能让人用蜂蜜兑了温水,沿着他的唇边喂了少许。星子稍稍动了动,好歹没有再吐出来。

    天色灰暗不明,远山近树,皆笼在一片蒙蒙雾气之中。初夏时节的雨仍是淅淅沥沥,山路泥泞难行,车轮辚辚,时不时溅起一片片水花。箫尺搂着星子,只求能稍减他的颠簸之苦。心中暗自忧虑,照这样的速度,要回到天京还得好几日,也不知星子能否撑得住?唉!箫尺深深地凝视着星子紧闭的双眼,待他醒来,我该对他说些什么?他这一次如此果决,怕是早已伤透了心……而自己此刻的心情,又岂是后悔可堪形容?

    三月十五日那夜,自己将他押往灵堂毒打泄愤后,连夜将尚在昏迷的星子送出宫外。星子并不知道良宵并非是一旦毒发便无治,醒时心情该是何其绝望!而自己当初对他的怀疑,此时回想,又是多么地荒唐可笑!到如今,自己总算亲手将他接回来了,将他从地狱里拽回了人间,可是否还能将他的心找回来?

    两日后的午后,辇车总算进了天京,箫尺则始终不愿放下星子片刻,传谕径直入宫去临安殿。待辇车停在玉阶之前,箫尺横抱星子下辇,大步走入寝殿,将星子置于御榻上,方长长地舒了口气,轻声对星子道:“星子,我们回家了。以后……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大哥都再也不会放弃你,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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