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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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 隔膜

    三二一  隔膜

    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的双膝曾受过辰旦惨无人道的银针护膝之刑,那深入骨质的旧伤从未痊愈,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自己却还让他千里迢迢,辗转于荆棘之中,一步一叩首,拜上天京;后来还让他当马凳,不但折辱他,更是难以承受的酷刑……箫尺仿佛看见,冰天雪地之中,那抹单薄的黑影犹如天地间孤独的精灵,匍匐在坚硬如铁的玉阶之下,一跪便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而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冷漠无情地碾踏那单薄的脊背……血迹斑斑的膝盖似无声的控诉,箫尺难以抑制地颤抖着,这一刻,真希望世上能有什么神药,抹去他过往种种不堪的记忆,让生命重新开始……

    星子昏昏沉沉间又过了几日,期间似乎有凌乱的梦境,却随风散去,无从拾取。箫尺每日皆守在他身边,为他换药,喂他进食。二十一日夜间,星子终于醒来,一睁开蓝眸,便对上了箫尺那关切的眼神。这一回,星子没有太多迷茫,眼神清亮,少时便轻启薄唇,低声唤道:“陛下?”

    箫尺闻声,眼角酸涩,清泪潸然而下。从他失踪,到寻他归来,每一天,都漫长犹如生生世世,等待这一刻,似乎已等到了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已身为九五之尊的箫尺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怔怔地望着星子,一时竟开不了口。

    “星子,”箫尺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多少天来,发生了多少故事,纷至沓来,重重叠叠浮现眼前,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星子,你醒了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都会好起来的……”无数言语滚到唇边,最后只剩了这一句,仿佛一句魔咒,箫尺唯翻来覆去喃喃自语……

    星子似乎浑忘了前尘旧事,语中微带惊诧:“陛下,这是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箫尺自动忽略掉“陛下”的称呼,温和地解释道:“这是在我的寝宫里,今天已经是五月二十一日了。你现在觉得如何?”

    寝宫?星子眉心微微一蹙,忽然想起来了,那是五月十六日夜间,自己似乎曾经醒来……星子神色凄迷,目光飘忽,掠过灯火明灭的幽深宫殿,一切果真是似曾相识,这是在大哥的寝宫里,是在他的御榻上,我终于还是躺在了这里,我还活着,我获救了……星子一时恍惚,竟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是庆幸还是悲哀?

    在无穷无尽的地狱里轮回了太久太久,十六日那夜的痛楚经历,反倒已模模糊糊,倒是箫尺的话语仍依稀回荡在耳边,大哥,他终究放不下我,而死神到底也不肯接纳我……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弄错了,从头到尾只是一场误会,只是白白多受了两个月的痛楚,一切又回到了原地……

    星子嘴角散开一丝笑意,带了几分自嘲。良宵至毒,是师父的旨意,劫后余生,是上天的安排。自己拜在师父门下时,就曾发下重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绝不再任性轻生,逃避责任,我怎么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妄图一了百了?何况,自己还没有完成对大哥的允诺,没有看着他一统天下,还有好多事需要去做。既然活着,既然醒着,就无法推诿,哪怕是荆棘密布的迢迢长路,也要一步步地走下去,走向那不可预知的未来……

    星子清醒后,对箫尺的关切问候听若不闻,神情却渐渐变得凝重。箫尺料他是求死不成而心存芥蒂,欲要解释致歉,但自己对他伤害尤深,似乎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别的不说,这次良宵的毒性虽暂时被抑制,但拖宕了两个月,也就是说,星子还需要再被这奇毒多折磨两年……整整两年,就算一切顺利,每月十六按时用金针抑毒,他也要多出二十四次生不如死的煎熬!

    星子的双手重伤未愈,箫尺不敢用力相握,只是温柔地将之圈在自己厚实的掌心中。对视着星子澄澈的蓝眸,箫尺深吸一口气,方郑重开口,语气是义无反顾的决然:“星子,从前都是大哥的错,是大哥误解了你,是大哥亏待了你!大哥虽从不曾想要你死,却肆意妄为,让你受了太多的苦。大哥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哪知星子听了这话,顿如受了极大惊吓一般,慌乱地抽出手来,挣扎着起身,似欲叩首谢恩,乍见自己仍是赤身**,不由尴尬难言,只得颓然作罢。“陛下何出此言?罪臣不胜惶恐之至。罪臣承蒙陛下施救,皇恩浩荡,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箫尺瞳孔骤然瞪大,呼吸急促,狠狠地咬紧牙关。早知道,早就知道会是如此,欠下了那么多债务,又岂是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能够化解?沉默了半晌,箫尺努力控制住情绪,微微转过头,涩然道:“你……你不用谢我……这次能救你回来,我……我并没什么用,”箫尺缓缓摇头,“全亏了子扬,是子扬寻到一只名为大黄的神犬,才找到你。子扬居功至伟,你若要谢,也该谢他才是。”

    子扬?乍一闻这个名字,星子心头一跳。原来又是他!难怪……难怪我躲在那种地方,也能被他们找到……本以为,这一次总是万无一失,哪知仍功亏一篑……可子扬啊子扬,我该怎么去面对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星子几乎不愿去碰这个名字,正如负债累累的人提起大债主就心惊胆战。谢他么?旧债未偿,新债又添,一笔笔叠加,算都算不清了,还如何谢他?星子心虚,下意识地瞟了瞟四周,好在并不见子扬的人影。如今之计,只能如鸵鸟将脑袋埋在沙堆里装死,遂默不做声。

    星子一脸麻木,对子扬的救命之恩似乎无动于衷。箫尺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只悠悠然地叹口气:“其间的经过倒也是曲折,你且安心休养,等你好些了,再去看他吧!”

    星子虽已脱险,箫尺却不便将子扬召进宫来见他。那日子扬气冲冲地说,要找星子算总账,箫尺不知他是玩笑还是认真,不愿子扬与尚未痊愈的星子再起冲突,他二人之间的恩怨,星子日后自行去解决为好。反正子扬刀子嘴豆腐心,就算对星子有再多不满,也不会当真对他不利。

    “是!”星子漠然应道,曲折经过……星子不用深思也知道,箫尺和子扬花了多大的心思力气才救回自己。脑中百回千转,却想不起一丝一毫。唯见残烛映着箫尺蜡黄黯淡的容颜,不见血色,那深邃的黑眸却长夜星空闪着微芒,溢出难言的情绪。这些天来他是如何度过,可想而知。唉!星子微微叹气,大哥,其实,我并不是想要拖累你……

    星子凝望着箫尺的双眸,仿佛有什么藏于记忆深处,心头忽觉一点刺痛。那是数年前凤凰台行宫的万国盛典,父皇遇刺,自己挺身相救,闯入熊熊烈火,被毒箭射中,连日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父皇也是不眠不休在床前守护了多日。我终于醒来后,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有些欣喜,有些担忧,有些愧疚……从那以后到今天,多少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到如今兜兜转转,悠悠的岁月竟似画了一个圆圆的圈,周而复始,又一次轮回……

    万国盛典那回,中毒不是偶然,是自己一心求死,而这回……这回也是一样,惟愿独自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拥抱死亡……死亡,是那样甘美的果实,是那样诱人的归宿,哪怕为此要受尽世上至毒的折磨……回首悬崖峭壁的山洞中,暗无天日的日子,星子竟有些恍惚,那样的痛苦,比起期盼中的结局,似乎也不是多么难捱。只是,星子不可觉察地微微瑟缩,曾以为死神已近在咫尺,甚至几乎已看见她的笑靥,却竟然还是南柯一梦,连那样深刻的痛楚都不能解脱……

    星子神情恍惚,不知悲喜,辨不清此时的情绪。箫尺愧疚之情愈发汹涌而不可抑制。“星子,”箫尺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诚挚,“大哥……大哥都知道了,是大哥错怪了你,我不知道你发现了叛军谋反的蛛丝马迹,如果我肯信任你,你或许就会告诉我,就不会有后来的兵变……”

    此时当面向星子认错,箫尺但觉双颊滚烫,无地自容。星子却仍似魂游天外,听若不闻,箫尺只得讪讪地住了口。当初自己不愿意听他说话,不愿意相信他,如今报应不爽,他怕也是不愿意听我说话,不愿意相信我了吧!我曾许愿,只要能找到他,只要他能平安回来,我甘心受这样的惩罚,如今尚有何言?

    星子魂不守舍,箫尺到底有些担心,轻唤一声:“星子?”探探星子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便端起案上一只青瓷银边的小碗,碗中盛了莲子枸杞银耳羹,欲要喂他。这些天来,箫尺照顾星子的饮食汤药,皆是亲力亲为,不假内侍之手,早已习惯成自然。

    箫尺舀了一勺汤羹,刚递到星子嘴边,星子却如梦初醒,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陛下,臣不敢当!还是让臣自己来吧!”星子急忙忙双手捧过羹碗,几乎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箫尺知道他并不是饥饿,而只是想摆脱尴尬。“陛下,臣现已无大碍,不敢再有劳陛下,万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以罪臣为念!若陛下有恙,臣实在罪莫大焉!”星子放下羹碗,即低眉敛目,神情肃然,一口气对箫尺禀道。

    星子三言两语,便堵得箫尺作声不得。自从星子醒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是难以言说的尴尬。现在他尚未痊愈,许多言语、许多安排也只得留待以后……既然毒性已被压制住,星子的内伤外伤也渐趋稳定,他若不愿我在这里,箫尺也不便再多坚持,不如让内侍来照顾他,以免他诸多不自在。何况,耽误了这么久,我也该抽点时间料理国务了……

    箫尺伸手,似乎想摸摸星子的脑袋,星子在昏迷中时,这样的动作再平常不过,但此时那双蓝眸透出不加掩饰的疏离,从前的亲昵无间竟似已隔了茫茫山岳,再不能见。箫尺只悻悻地住了手,轻叹一声:“那好,你先在此安心养伤,待大好之后,一切再从长计议。”箫尺唤来临安殿太监首领,吩咐了几句,即起身离去。此时已是夜深人静,箫尺遂在偏殿草草歇下。这么多天来,箫尺几乎是头一次解衣落枕,却仍是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次日,箫尺恢复早朝。多日未曾朝会,各种事务堆积如山,皆等候圣裁,箫尺直忙到过午,方理出些许头绪。挂念星子,散朝后即匆匆赶回临安殿。哪知刚进了内殿,便见一袭黑衣的星子端端正正跪在殿门后等他。星子一见箫尺,即俯身叩首,行礼如仪:“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往日星子参拜问安也不是第一回,但今日听他口称万岁,箫尺但觉分外刺耳,心头亦是闷痛难当,忙双手扶住星子:“星子,你不好好养伤,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星子抿住薄唇,暗运了几分内力,箫尺竟扶不动他。星子俯身再拜,正色道:“罪臣有下**禀,伏请陛下垂聆!”

    箫尺蹙眉,暗生三分不悦:“不必多礼,有什么起来说话吧!”

    星子仍直直地跪着,不为所动,言辞十分恳切:“陛下,臣窃据陛下圣地,惶恐之至,罪莫大焉。臣既已苏醒,不敢再行此僭越之举,臣恳求陛下,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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