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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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二 旧伤

    三三二  旧伤

    星子换了一袭银线暗纹齐云绣的天青色薄绸长袍,腰间佩一根碧色玉带,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支碧玉簪扣住,衬着粉雕玉琢的面庞,一双蓝眸灿若宝石,眉目传情处,人才风流,俊逸飞扬,不可凝视。

    箫尺端详他半晌,亦忍不住赞叹一声:“好人才!”却想,那个凶神恶煞的暴君,竟得了这天使般的儿子,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他要是自己的亲兄弟该有多好!招手让星子走近,取出一面金牌,郑重其事地递到他手中,宠溺一笑:“你伤病既已痊愈,以后常要进出宫闱,虽说你武功天下无敌,这宫禁于你而言形同虚设,但也不必次次翻墙爬树、飞檐走壁,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了这面金牌,便可一日十二时辰皆光明正大、畅行无阻。”当时星子失踪后,箫尺曾交与子扬这面金牌,以便他或手下随时进宫,报告消息。寻回星子后,子扬归还了金牌,箫尺今日便赐予星子。

    听箫尺说到“次次翻墙爬树、飞檐走壁”,星子亦有些难为情,红着脸低声道:“臣行为鲁莽,实是……”

    箫尺宽和笑笑,拦住他的话头:“别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去吧!”

    星子谢恩,辞别箫尺,从侧门出了皇宫。穿过熙熙攘攘、人潮涌动的大街小巷,寻到子扬的府邸前。府邸坐落在一处僻静的街巷中,少有行人。青砖铺地,绿杨蔽日,唯有风过林梢簌簌轻响,颇有遗世独立之韵味。雕梁画栋,朱墙碧瓦,又暗示着此间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星子寻思,大哥原是要将此处赐予我的,他选的这个地方,倒真是费心了,难怪我当众抗旨,他会雷霆震怒。

    远远地望见朱色的大门紧闭,门前蹲着两只威武的石狮子,星子生出几分踌躇,竟不敢移步上前。我红口白牙骗了他,差点成了永诀,子扬不知被我气成什么样了,我该怎样向他赔罪才好?别的不说,光他那如利刃钢刀般的毒舌,轻轻巧巧说几句话,就足够我吃不了兜着走了。要是他痛痛快快打我一顿也好,但在子扬那里,怎会那么容易过关?

    星子如丧家之犬般在大门口来回转圈,张皇之态,偶尔经过的路人也不由侧目。过了约半个时辰,并未听见门内有任何动静。星子咬咬牙,暗中数到“一!二!三!”终于鼓足勇气,几乎是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情,一步步走上大门前的几级台阶。星子默立片刻,深深地吸一口气,握住那黄铜鎏金的门环,咚咚地敲门。

    星子刚敲了几下,便听见门内汪汪的犬吠,遂停下来,等那犬吠稍歇,再敲几下。如此反复数次,总算听见门内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星子听那脚步凌乱虚浮,毫无内力,知道不是子扬本人。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一名头发花白六旬上下的老者探出头来,一脸警惕地望着星子:“谁?”

    星子忙问道:“请问子扬大人是住在这里吗?”

    “正是!敢问您是?”老者见星子气度不凡,料不是普通人物,语气也客气了些,但仍有几分疑惑。

    星子本欲请他通报,转念一想,子扬很可能不愿意见自己。若吃了闭门羹,与其那时再翻墙爬树,飞檐走壁,还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星子遂不答话,手上略一用力,便将那朱色大门推开了一半,随即闪身入内。

    “你,你!你到底是谁?”老者着急了,伸手欲拦,却被星子轻巧推开。虽说当初星子被绑在在皇宫门外示众时,天京民众多有去瞧热闹,但这老者一直守着宅子,不曾离开,而此时更不会由眼前飘逸出尘的人物联想到狼狈落魄的阶下囚。

    “我是子扬大人的故交,今日特来拜访他,就不劳您老人家通报了!”星子话音未落,已闪过了门后的照壁,径直往里走去。

    宅子似颇有些年头,古意盎然又不失典雅气派,花木葱茏尽显清幽。星子顾不得仔细欣赏美景,一路穿花拂柳,行经数重庭院,到了后院,远远地便见绮窗虚掩,子扬正坐在窗前,只见半个侧影。

    星子一惊,放慢脚步走上前去。窗下的墨色大理石几案上摆了一副围棋,稀稀疏疏落了几子。子扬未曾戴冠,长发随意地披散脑后,身着一件素色绸衣,衣襟半敞。他左手持了一卷棋谱,右手拈了一枚黑子,意态闲适,似乐在其中,浑然忘我,全未察觉星子的到来。他身侧另有一名小厮模样的青年男子持了一把蒲扇,正一下下卖力扇风。那男子虽发现了星子,但也并不做声,似怕打扰了子扬。

    咫尺之遥,触手可及,星子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静候窗前。半晌,子扬方落下一子,回头忽望见星子,微微浅笑,闲闲地道:“不知殿下驾到,臣不胜惶恐之至。”他口中这样说,面上却无一丝讶异之色,也并不起身迎接。

    星子听他这口气,便知不妙,苦笑道:“大人说哪里话来?星子今日是特来负荆请罪的!”他本习惯了唤子扬“哥哥”,但他现在在气头上,如此亲昵,有失唐突,最好先规矩一点为好。

    子扬却似听而未闻,伸手拂去盘上棋子,淡然道:“殿下光临寒舍,实是蓬荜生辉,既有此雅兴,不如来与我对弈一局,聊作消遣吧!”

    星子本以为子扬很可能根本不理自己,已做好了被拒之千里之外、不得其门而入的打算,没想到子扬竟如此好说话,甫一见面,不但没有一句责备,半点不悦,还相邀对弈。星子喜出望外,看来子扬近来的日子颇为悠闲舒适,心情不坏,遂开心应道:“星子棋艺低微,唯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大人指教!”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不敢就势跳入窗中,老老实实绕了一圈,从正门进了子扬的房间。

    子扬示意星子相对而坐,吩咐人看茶,也不多说废话,便与星子猜先。星子本欲谦让,但子扬坚持,星子猜到执黑,子扬遂执白先行。星子少时家贫,又居于深山之中,无暇顾及琴棋书画,只是箫尺教导武功文章之余,闲暇时曾提点一二,终是疏于练习。但星子天性聪颖,更精于武功韬略,将兵法融于棋盘的方寸之间,无师自通。守道鏖兵,生杀取舍,颇见大气。不过子扬更精于棋道细节,尤其是官子功夫。连战两局,子扬皆是以一二子之差取胜。

    “大人身负绝技,星子有眼不识泰山,受教了!”星子不得不连声赞叹,却又激起了好胜之心。原来方寸之间,竟似有浩瀚宇宙!

    星子正待再战,子扬忽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殿下承让,在下多谢了!今日便到此罢!难得天气不错,我要出去逛逛,殿下可愿同往?”

    星子今日来找子扬本是有正事的,但子扬并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此时莫说子扬是相约逛街,便是要浪迹天涯海角,星子亦是愿意陪同。子扬简单地梳理头发、换了件水蓝色绣云纹的长袍,便摇摇摆摆地出了门,星子即紧跟其后。

    子扬离开府门,便大步流星,一路向南而行。星子纳闷,追上两步问道:“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子扬故作神秘地笑一笑,眨一眨眼睛,语气有些暧昧:“我带殿下去个好地方,去了便知道了!”

    星子被他撩得好奇心起,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那年在色目领的首府天堂堡,住在阿木达宫中,子扬带队去吃烤羊肉串,那可是难得的美味,也亏他能找到。一念及此,星子口水直流,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更有些隐隐的疼痛。时辰已是过午,往日在箫尺宫中,除了早膳,御膳房又早已另送来了两道膳食。星子摸摸怀中的药丸,果然养尊处优惯了,这才半日就受不了了?还是先忍忍,看子扬又发现了什么好吃的?

    子扬穿街过巷,目不斜视,对一家家门庭若市的酒楼饭肆皆视而不见。渐近城南,忽然眼前现出一片开阔湖面,如天光乍开。粼粼湖水浮光跃金,碧波连天,一艘艘流光溢彩的画舫穿梭如织,隐有笙歌缭绕,仿佛云间仙乐飘落。子扬笑道:“这便是天京城中的第一景,仙女湖,殿下可曾来过?”

    仙女湖?星子搜索着记忆。数月前崇仁叛乱期间,星子只身赴难,铤而走险于十万军中抢下了天京。他执掌天京时日虽短,但不仅熟知天京地图,还曾亲在城中四处巡视,对这片湖水自不陌生。记得那时曾于湖边策马而过,一片荒凉萧条,不见行人游船,唯有岸边万条垂柳依依,碧绿如玉带逶迤,于轻烟薄雾中织成满目伤心春色,更不可想见今日繁华。

    子扬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是为了游湖观景么?他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虽说子扬行事往往出人意外,星子仍觉得有什么不对……尚未想明白,子扬已往泊在岸边垂杨柳下的一艘画舫走去,星子只得随后跟上。

    离画舫尚有十余丈,一位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已扭着腰肢,摇摇摆摆得迎了上来,满面春风,一张脸笑得合不拢嘴,浓郁的香粉气息直喷到星子面前:“两位贵客,快快船上有请!”

    星子吓得连退了两步,此情此景如此熟悉,星子顿如被一道电流击中,霎时明了这是什么所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突然猝不及防地被狠狠撕裂,那是当年在上京城中的小红楼……玉娇姐姐的一颦一笑仿佛仍在眼前,一袭白衣胜雪,一双明眸如水,歌喉婉转,琴声如泣,那是多少次梦回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那是心海中不可触及的暗礁!星子面色骤然苍白,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舌尖已尝到了腥咸的滋味……

    星子手足无措,鸨母见他模样儿俊俏,年纪又轻,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一使眼色,跟在她身后的两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便上来拉扯星子,莺声燕语,口中“哥哥”“郎君”地乱叫。星子没好气地将二人推到一边,面红耳赤,连一双蓝眸亦染得通红,忍耐着对子扬一抱拳:“大人好雅兴,此处星子不能陪你去了,还请恕罪!”

    星子狼狈不堪,子扬仍是笑嘻嘻的浑若无事,好整以暇似在欣赏一出好戏:“呵呵,这可是天京城中最**的所在,如此良辰美景,若辜负了岂不可惜?来来来,今日我做东,且图个逍遥!一回生二回熟。仙女湖遍地美女,总不会找不到中意之人!”见星子眸色渐冷,子扬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是了!是我糊涂了!殿下本乃花丛高手,天下美女皆投怀送抱,自然看不起这些俗粉庸脂!”

    星子心如刀绞,眼中含泪,无意识地咬住嘴唇,怔怔地呆站当地。子扬的话恍恍惚惚飘在耳边,但听不真切;那一张张笑脸亦如鬼魅一般晃来晃去;星子想说什么,嘴唇微微一动,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子扬笑得愈发开心,愈发欢畅,欲亲自去拉星子,刚触及星子衣袖,星子忽似从梦中惊醒,奋力一挣,挣脱了半截衣袖,脚下一个踉跄,竟差点摔倒!星子抬头,眼神陌生地望了子扬一眼,转身仓皇而去,唯留下身后子扬肆无忌惮的大笑。

    星子不辨东西南北,只求逃得越远越好。慌不择路,离开了仙女湖,如一只无头苍蝇般穿过几条闹市大街,眼前忽有一面杏黄色的酒旗迎风招展。星子也不管是什么所在,一头便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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