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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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 故技

    三三八  故技

    子扬的表情让箫尺想起当初与他在永定河大营初见,有心以招降试探,子扬便是这种说法,不由莞尔一笑:“这件事并非公务,只是私事,除了兄弟你,我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望兄弟不吝援手。  ”

    子扬听箫尺说是私事,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微眯了眼睛,笑容仍是散淡:“还请陛下赐教!”

    箫尺眉心轻蹙:“星子自回来后,一直住在朕的寝宫中,也不是个事,现在他又行动不便,想让他暂到兄弟的府上住上几日,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子扬昨夜被箫尺连夜宣召进宫,便早有预料,箫尺定是为星子而来,若无结果,他不会善罢甘休,果然此时黔驴技穷,图穷匕见。子扬闻言也不觉吃惊,却做出一副为难表情:“原来是这事……陛下考虑得甚是周到,敝处也本是陛下赐予的府邸,陛下要谁去住便让谁去住,臣自然是听从陛下的吩咐。只是……”子扬转了转眼珠子,“只是臣有一个条件,望陛下首肯。”

    “什么条件?兄弟但说无妨。”箫尺当然也没指望子扬能痛痛快快一口答应。子扬唯笑而不语。箫尺知他是想先要一个承诺。只要他肯与星子修好,其他的事都好说。何况,以子扬的性子,功名富贵都不曾看在眼里,料也不会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不着边际的条件。沉吟片刻,箫尺正色道:“朕允了!”

    箫尺在子扬与星子面前,一向自称为“我”,此时换为“朕”,意在强调正是身为帝王的金口玉言,一言既出,绝无反悔。

    子扬闻言,登时眉开眼笑,语气却多了三分挑衅:“臣谢过陛下洪恩!臣的地方小,养不得闲人,眼下正缺人手,星子若要去,只得委屈他当一名家仆了。”

    啊!箫尺本以为子扬会对自己提条件,没想到竟是冲星子来的!星子和子扬之间,虽说向来以兄弟相称,到底有君臣之别。箫尺更曾听子扬谈起,当初星子不惧天威,对辰旦直言不讳,指名点姓将子扬要到他身边,当专属的贴身侍卫,以摆脱那暴君的控制。子扬心存感激,遂死心塌地为星子效力,生死与共,天涯相随。哪怕星子沦为阶下囚之时,他当着星子的面,也极少直呼其名,总要尊称一声“殿下”。今日竟要星子当家仆服侍他?地方小,朕赐你那么大一座宅子还算小么?缺人手,派去服侍的人更是绰绰有余!你就算生再大的气,星子已经被你折腾得又是病又是伤的,朕昨夜更是狠狠地折辱了他,还不够么?

    若不是方才有言在先,箫尺定已一口回绝,但到底不好立即反悔,只得抿紧了双唇,一言不发,殿中气氛一时僵住。片刻后,星子更衣归来。一袭黑衣愈发衬得他面色苍白,容颜憔悴。星子进殿后,径直至箫尺面前跪下谢恩。

    星子跪了整整一夜,再度跪下时,动作多少有点不自然。箫尺知星子膝上旧伤沉重,一直不许他下跪,昨夜却狠心让他跪了整整一夜。此时见他行动艰难,但觉心痛难抑。星子谢恩毕,子扬在侧等着答复,箫尺也不便让他即起,默视他良久,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子扬要你去他府上为仆,你可愿意?”

    星子谢恩,本是无精打采地例行公事,听得此言,猛地抬头望向子扬,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一双蓝眸竟如雨后的晴空,闪闪发光,亮得灼人,整个人也似乎突然容光焕发。星子轻快地道:“谢大人!”复转向箫尺:“谢陛下!如此,臣正是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这就是星子的回答!这四个字仿佛一把刀,狠狠地刺入箫尺心间,痛得他浑身一抖,眼中也毫无预兆地涌起了一股潮热之气。箫尺不愿在星子和子扬面前失态,本能地咬紧牙关,攥紧了龙袍大袖中的双拳,思绪却不可抑制地飘回了漫漫黄沙莽莽瀚海中的那个不知名的小绿洲。胡杨树下,自己曾郑重其事,直言从此与星子划清主仆之分,谁曾想到,今日会为此悔断肝肠?他苦苦哀求留在自己身边,当我应允时,他也是这般狂喜不已,虽然明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风刀霜剑,艰难屈辱!他的情谊热切如火焰,却又卑微如尘土,竟如此奋不顾身!他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无穷无尽的浓厚黑暗之中,用他那单薄的身躯,承受无休无止的伤害……

    半晌,箫尺方压下心头翻滚的痛楚。罢了!星子既然选择忍辱负重,以换得和好如初,我也只能尊重他的心意,由他去吧!子扬何尝不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要星子当家仆也不会是长久之计。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如我今日这般后悔!

    箫尺忍泪颔首:“你若愿意,朕便成全你!”

    耳听得子扬谑笑:“臣谢陛下恩典!如果星子行动不便的话,过几日再到敝处也不迟,不急在这一时。”

    星子三番两次被子扬折磨得心灰意懒,本已无计可施,哪知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子扬竟要我去他府上同住!只要他有容纳之心,是要我当牛当马,还是为奴为仆,又有什么要紧?我视子扬为兄长,这些年来,却一直是他服侍我、保护我、拯救我,他于我的大恩,粉身难报,我当他的仆人岂不是理所当然?

    星子听子扬要自己过几日再去,只怕他又要变卦,急急地道:“星子身体无碍,现在就可以随大人同去。”

    子扬却不慌不忙地摆摆手:“不急,不急,你若要去,我也还须安排一下,最早得到明日。”

    箫尺本也不愿星子马上就去,不待星子开口,便替他接下话头:“那就这样,明日再说。”说罢,即遣人送子扬出宫。

    子扬出了宫门,星子仍跪在地上。箫尺再顾不得许多,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径自抱回了龙床上。星子明明胃疾严重,却酗酒伤身,竟至生命垂危,前些天又在鬼门关上过了一遭,箫尺既是担忧,也颇有些生气。昨夜狠心重罚,一是为了让子扬消气,二也是要给星子一个教训。但想到明日星子便要去子扬府上为仆,不知又有何遭遇,箫尺的怒火便登时烟消云散,心中只剩了深深的内疚与怜惜。

    箫尺先倒了一盏温水,喂星子服了治疗胃疾的药。复掀开星子的黑衣查看,从背至臀的伤口只是方才更衣时,用冷水简单地清洗了一番,并未上药包扎,这对受刑后的星子算是常态。箫尺取出伤药,亲自来为星子裹伤。沉默了一会儿,箫尺艰难地开口道:“是我……提议你到子扬府上去住一段日子,他便要求你为仆……”

    星子的声音却是雀跃欢欣:“太好了!多谢陛下相助!”

    似有什么噎在喉头,箫尺嗓子发涩,再说不出话来。为星子上了药,箫尺又查看他的双膝,果然已是肿胀乌青,破皮处渗出丝丝血迹。箫尺便以秘制的药酒为他搓揉,散开淤血。星子痛得大汗淋漓,咬着牙一声不吭。忙完这一切,已是过午,午膳送到了临安殿,星子仍是特制的一份膳食。箫尺扶星子起来,半抱着他,喂他进膳。

    今日箫尺待星子分外温柔,无微不至,便如送别即将远行的情人。星子自然也有些察觉,想说点什么,又觉无从措辞。良久,星子方喃喃地道:“陛下放心,臣住在子扬那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箫尺扯了扯嘴角,勉强挣扎出半个笑容,那笑意却不至眼底,忽问:“你既已挨了打,现在想清楚错在哪里了吗?”见星子仍是一脸茫然,箫尺心底叹息不已,亦不忍再苛责,牺牲和痛苦对他而言,早就理所当然,一时半会又怎能改得过来?罢了,自己只得多留个心眼了。箫尺低声叮嘱道:“明日你将该带的药物都带上,一定要按时服药,一次也不许落下。用完了,我自会派人送去。别的也就罢了,他若不给你吃饭,或是不许你服药,或是再让你喝酒,我定不会饶他!”

    箫尺满腔关切之情显露无遗,星子亦是眼角发酸,复沉默了许久,星子方轻声道:“陛下,子扬只是一时生气。臣在那里应该不会耗费太久。臣记得陛下的吩咐,不会误了陛下的大事。”

    箫尺正喂星子喝粥,闻言手指颤了颤,差点弄泼了粥碗。星子所指的大事,当然是箫尺吩咐他劝说子扬来担任大内侍卫的首领之事。星子说了尽力而为,当真是不惜代价。他始终只将血肉之躯心甘情愿地当做供人役使的工具,而从不为自己考虑。我施与了他这么多伤害,他竟然不曾有一句怨言,就算偶尔借酒浇愁,清醒后,想到的也只是辜负了我……

    箫尺忽有些怀念十多年前初见时的星子,那个喜欢吃肉夹馍、鸡蛋煎饼,为了麒麟玉锁与人大打出手,虽被围攻亦全无惧色,受了冤枉便使计摔断了夫子腿的天真小孩……至少那时候,他过着自己的生活,敢爱敢恨,真实直率,而不是压抑了自己一切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只生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变成了这样?

    箫尺涩涩地道:“我不是说这个……他就算要长久扣押你也不行,最多一个月,我就会派人将你接回来。他当不当侍卫首领都是其次。”

    “是。”星子肃然道,“臣明白,陛下军务要紧。”

    箫尺以手扶额,但觉头痛难耐。如今与星子说话,便如夏虫语冰,鸡同鸭讲,几乎无法让他明白。自己愈对他关怀有加,他就愈要向自己表忠心。当初辰旦给星子下了七星连珠的透骨钉,废去一身武功,更如俎附骨,夜夜子时煎熬,生不如死,还要他领军南下,力挽狂澜;他的亲生父亲待他如此,而我呢?我的所作所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良宵毒发之际,他孤身斡旋于十万大军之中,只手平叛,底定大局,立下了盖世功勋,却被自己投入天牢,无人照管……他固然是甘之若饴,从无怨言,甚至变本加厉地苛待他自己,但是,他恐怕也早已忘记了,或是早已不能相信,我原本是他最值得信赖的大哥,是他同气连枝的师兄,对他除了折磨或利用之外,还有无关成败功利的真正关爱……

    星子见箫尺眉心紧锁,面上忧色如笼了一层淡淡的暮烟,久久凝聚不散,以为他是担忧国中的局势,亦不免忧心忡忡,又追问了一句:“陛下整理军务可还顺利?”

    这种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于是箫尺微微点头,宠溺地笼了笼星子额前的碎发,展眉轻笑道:“一切都很顺利,你不用担心。”

    箫尺亲自照顾星子用了膳,这才自行吃了点儿东西。箫尺昨夜同样一夜未眠,膳后也觉得有些困倦了,便将星子朝里挪了挪,上了龙床,与他并排躺着。

    星子倒有些受宠若惊。昨夜大哥沉着一张脸来与自己算总账,持鞭在手,问一句,我答错一句,本以为他定然是雷霆震怒,积怨已久,才会狠狠地责罚我。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演给子扬看的……星子自从被大哥救回后,一直住在他的寝宫中,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渥日子。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去,也不免生出些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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