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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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O 寒症

    三六o  寒症

    星子冷汗淋漓,忐忑不安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试着唤一声:“陛下?”

    箫尺面色沉沉,胜过浓黑的夜幕,眸中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语气却仍是平静如常:“还有几枚?”将藤条一抛,把手伸到星子面前。

    星子不敢再瞒他,跪直身体,催动内力逼出其余几枚银针,一一交到箫尺手上。箫尺数了数,一共是九枚。

    显然,星子今晚来觐见之前,便将这九枚银针封入了穴道。他也料到,不管他如何郑重其事地请罪认罚,最终不过是躲在这寝宫里挨一顿藤条。穴道被封,气血受阻,类似当初的七星连珠透骨钉,即使是小小的藤条加身,痛苦也会倍增。他是怕我因责罚过轻不满,还是想以此来赎罪?箫尺已懒得去分辨。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计划一切,安排一切,操纵一切,自己几乎成了他手中的傀儡!

    所谓责罚,无非是要受罚者或旁观者因过错而承受痛苦,因痛苦而心怀畏惧,诫过往而警将来。但星子不但不怕,反而将之当成了武器,运用得炉火纯青。惧怕痛苦本是人之本能,他能超越这本能,我只有甘拜下风。或许只有师父能让他害怕?难怪去年中秋,师父要对他下那样的重手……若不然,就会被他玩得团团转了。

    箫尺一时意兴阑珊,懒得再计较,淡淡地道:“你起来吧!今日的责罚便到此了!”

    “陛下?”星子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蓝眸中似蒙了一层氤氲水气,小声异议,“可是……”可是说好了二百藤条,现在还不到一百啊!大哥是心疼了么?但我怎么能轻易就原谅自己?

    “事已至此,罚你也于事无补。”箫尺微微垂眸,似在自言自语,“何况,你既以银针封穴,痛苦倍增,虽不足数,也算是罚过了。”

    星子惊讶而不能言,以自己的罪过,按照律例,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大哥不痛不痒打了几十下藤条就算了?我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啊!他是认为我不可救药,都懒得罚我了么?箫尺面容冷峻,既是金口玉言,星子也不好多求,跪下谢了恩,将衣服一一穿戴整齐。

    夜风习习,残灯飘摇,灯下箫尺神情寥落。星子望着他失了光彩的双眸,忽觉心痛如绞,不可抑制。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大哥即位不过一年,就已生出了这么多事。难怪古今兴亡,犹如白马过隙,是非成败,王侯将相,转头成空。不审势则宽严皆误,我错了太多,要怎样做,才能上不负大哥恩义,下不负苍生福祉?

    星子抿紧薄唇。罢了!罢了!我为大哥惹下的麻烦还不够多么?为什么就不能退让一步?一定要固执己见?只因为自己认定是为了他好?这毕竟是他的江山,他的朝廷!我何必要横生枝节,多生事端?他一次又一次地容让,难道我还嫌给他添的乱、惹的麻烦不够多么?我只需照大哥的吩咐,安心做好本分便是为他分忧了!

    星子整理衣冠,忍着疼痛,规规矩矩地跪下,深深叩首,语如金石,掷地有声:“陛下,臣已得了教训,以后定会专心练兵,发誓再不干政!若违此誓,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星子发下如此重誓,倒是出乎箫尺意料,一时怔住了,再不干政,这是我想要的么?好像也不是。无论如何,星子的誓言总是可靠的。这样……也好……箫尺沉默了许久,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听见远远的沉闷梆声,已是子时。此时天京的城门早已关闭,星子手持金牌,当然也可开门出城,但那样动静便大了。箫尺不想多事,仍道:“今夜你便住在宫里吧!”

    星子留宿宫中,本是寻常,但今日殿中的气氛却于压抑中透着几分古怪,星子不敢多言,谢了恩,即由内侍领着去沐浴更衣。待回到内殿,箫尺已上床安置了。星子不想扰了箫尺,到底是戴罪之身,怎能没脸没皮地再蹭到大哥床上去酣睡不醒?星子便悄无声息地蜷在寝殿的角落里。银针既去,到底只是挨了几十下藤条,臀背的痛楚纵未上药,也不算分外难熬。

    星子一夜思绪纷乱,了无睡意。勉强捱到近五更时分,估摸京城的城门将开,须得赶回军营晨练。星子即蹑手蹑脚地起身,出了殿门,对守在门外的内侍嘱咐了两句,抬眼望那天际,星沉月落,渐有灰白色的朦朦微亮,殿外的垂杨掉光了叶子,一条条枯枝有气无力地于风中颤抖,凄厉北风刮在身上如刀割一般。星子笼了笼外袍,又是隆冬时节了……

    箫尺醒来时,睁眼已不见星子的踪影,环顾四周,怅然若失。明明殿中空虚,却隐隐有压迫之感聚集包围。我曾说过,这里便是他的家,呵呵,他也确实把这里当成了家,即使他不在,深宫中处处仍弥漫着他的气息……或许,我该习惯从此以后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不久,天京城内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如漫天飞絮般绵绵不绝,万重楼阁,鳞次高低,皆若铺银堆玉,屋檐下亦垂了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棱,宛如仙境。雪下了二三日方晴,冬日的阳光却化不掉这积雪。转眼便进了腊月,雪便益发下得勤了。过了腊八,每日早晚飞雪,唯有午后须臾放晴。天空亦是彤云密布,不见日色。呵气成霜,滴水成冰,道路阡陌皆尽冰封,竟是许多年不遇的凛冽寒冬。

    近一月来,星子如自虐般每日冒着严寒操练官兵。五更即起,三更不眠,半夜时分,还时常顶风冒雪,亲自于营中往复巡视。万籁俱寂之时,四野空旷,星月无光,听不见一丝人声,恍惚中竟不知身之所至。星子偶尔也会想起前年在西域军中,那个寒冷的冬天,那绝世的容颜……一别竟已是两年了,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数百个日日夜夜,已可当三生三世了吧?

    箫尺未派人来新军驻地,星子既下定了决心不再干政,也就不去打听朝中的情况,直到腊月十六。这日,星子仍是如往常那般,于傍晚前策马进宫。一路上雪下得甚密,待到了临安殿前,星子的一袭黑色的斗篷已近染白。

    星子跳下乘风,便有内侍上前牵走了马。星子抖落一身雪花,蹭蹭几步上了玉阶,正要迈入殿门,子扬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了,将手一拦:“殿下留步!”

    留步?星子若非是做错了事请罪,进这寝宫是不需要通报的。他毕竟在这里住了许久,与箫尺亲厚时也曾熟不拘礼,不知不觉已将此地当成了家,向来自由进出。何况,每个月十六如果星子不在宫中,箫尺也要等他来共进晚膳。侍从也知道这惯例,往回一见星子便迎了进去。

    此时见子扬阻拦,星子方觉失礼。大哥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么?上回我来请罪,却又自作主张,弄巧成拙,后来又不辞而别,临走时连个招呼都没打,近一个月了也没问候他,现在冒冒失失地闯入确实不妥。

    星子遂对站在殿门侍候的内侍道:“烦请公公通报!”那内侍似乎面有难色,稍作犹豫便仍是去了,片刻后回来,传谕让他待命。星子于门廊下等了约一个时辰,天已黑透,茫茫大雪铺就琼楼玉宇,反射着黯淡光芒。子扬虽在左近,但他当班之时,星子也不便与他闲聊,只是隐约有些不安。

    箫尺传旨命入时,已快二更,口谕命子扬与星子一同进宫觐见。星子愈发奇怪了,子扬倒是满不在乎,连腰间的佩剑也未解下,便随星子进去。到了内殿门口,内侍却让子扬暂等在外面。

    星子推开内殿沉重的紫檀木包金镂花宫门,远远地便见箫尺独自坐在宽大的镂金雕花龙椅上,左右两边皆置了铜炉。星子倏然一惊,严冬腊月,天气固然寒冷,但寝宫中本就设了地龙,平日里无需再生炭火,大哥如此畏寒,难道是痼疾又发作了么?

    星子前行两步,欲叩首行礼,箫尺仍是摆摆手示意不必,却命他过去,问:“子扬可在外面?”

    星子点头:“是,陛下可有何吩咐?”

    箫尺微微一笑,将御案上的一只信封递给星子:“星子,你知道,今日是十六,我已将如何金针抑毒的法子详细地写在了这里,今晚……今晚我怕是力不从心,但此事又耽搁不得,只得烦子扬代劳了!他功力不俗,照章施为,又有你协助,应无问题。”将那盛了金针的锦盒取出,“你去吧!将他带去殿后的那间密室,此事万勿让外人得知!你既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抑毒的法子看过即可毁去。除了一二亲近之人,若让外人得知,怕会对你不利。”

    箫尺的声音波澜不惊,甚至透着几分客气,传入星子耳中却如惊天霹雳,动地雷霆。什么?力不从心?这么说,大哥是明明白白地寒症发作了!此时他心心念念顾着我的良宵之毒,安排子扬来为我抑毒,考虑得如此周到!我该怎么办?毒发又如何,我怎么能只管自己,将他独自扔在这里受罪?但我若再度违逆大哥的旨意,岂不更令他生气?

    星子心急如焚,但觉口干舌燥,费力地咽了咽口水:“可是……可是师父有命,不能让旁人插手……”

    箫尺无所谓地笑了笑:“师父不是说过了么?将你交给我了,万事皆由我处置。事急从权,师父料也不会责怪。”

    此路不通,星子无法推拒,接过信封和锦盒,却又顺势放下,咬咬牙,决定单刀直入:“陛下,您是旧疾发作了么?”这寝殿内又是地热又是铜炉,我都热得几欲汗下,大哥面上却不见血色,还能是什么状况?

    箫尺仍是云淡风轻:“畏寒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果然!星子急急地道:“现在时候还早,星子可先帮陛下驱寒!”

    箫尺浓眉一挑:“已经二更了!”

    “我三更再去也不迟!”星子坚持道,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了箫尺的手。那手指冰寒彻骨,星子不禁轻颤,旋即稳住心神,再不多言,但将雄浑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

    去年在汤山行宫,箫尺病重之时,便是星子连夜赶到,为他驱寒。当时箫尺曾告知莫不痴所授心法,星子依法相助,箫尺果然大为缓解。今日星子不待他吩咐,便轻车熟路地运功。

    箫尺知道,此时若要将星子强行赶走已不可能。一股暖流沿手掌上行至肩,复流入心房,如沐温暖春光下,甚是受用。耳听星子低声问:“陛下,我扶你上床去吧?”箫尺点了点头。

    后来发生了什么,箫尺不是很清楚了,整个人犹如被暖洋洋的水波包围着,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待到醒来时,箫尺睁眼便见星子仍守在御榻旁。残烛早尽,榻前的火盆中银丝炭烧得正旺。

    “什么时辰了?”箫尺本能地问。

    “回陛下,已过了午时,”星子面有忧色,似蒙了层薄霜,“陛下现在感觉如何?”他今晨擅做主张传谕罢朝时,才知道箫尺已经罢朝二日了。大哥病重如此,自己竟然才知道,真是该死!

    箫尺“唔”了一声,“好多了,”探究地望着星子,换了个话题,“昨夜你可找了子扬为你抑毒?”

    “是,”星子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却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多谢陛下,一切都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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