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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一 君心

    三六一  君心

    箫尺心头一跳,深深地望进星子的眸中,那一双蓝眸清澈见底,如透明的蓝色水晶,一片坦荡,看不见一星半点的阴霾。面对星子诚挚的目光,箫尺竟有些慌乱地转开视线,吸了口气,嗓子有点干涩疼痛,停了一会,方轻声道:“那就好。”

    “陛下,这是抑毒的金针。”星子一手托着那锦盒。

    箫尺却不接,吩咐他将之放回御榻旁的漆金雕龙的黄花梨木柜子中,随口又问了句:“那信封呢?”

    “臣已遵照陛下的吩咐,妥善处置了。”星子神色恭敬地答道。

    寒意暂去,似有无边的倦意涌来,箫尺竟无力多说一个字,遂闭上眼养神。星子拭了拭额边的冷汗,于箫尺榻前静候了片刻,便去吩咐传膳。回来时,箫尺复睁开了眼,定定地望着那榻顶的盘龙雕花出神,眼神一片空洞。

    星子以为他身体不适,不安地唤了声:“陛下!”

    箫尺转过头来,眸中有浅淡的笑意,却如拂过冰河的微风,融不进眼底:“昨夜……辛苦你了!”

    星子微现赧色:“陛下这样说,臣就无法自处了!”见箫尺面色仍是青白,复为箫尺运功,相助驱寒,直到午膳传来,方收功起身。

    星子为箫尺披上外袍,靠坐床头,服侍他用膳。他在子扬府上磨炼了一段时日,照顾箫尺愈发熟练体贴,全然挑不出一点不妥之处。箫尺并无什么胃口,勉强进了一碗糯米粥,外加几块点心,一碟小菜。膳后,星子扶箫尺躺下,自己方随意用了少许。

    星子见箫尺食欲不佳,愈发愁眉紧锁,便于榻前跪下:“陛下,臣受陛下重托,操练新军,本不该荒废军务训练,但……臣今日欲求个恩典,留在宫中服侍陛下几日。若陛下准许,臣这便回营稍作安排,下午即可返回。”

    星子语气虽是恳求,箫尺却知道,倘若不答应他,他一定会坚持,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他已不惜代价,我又如何拒绝?箫尺沉默良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便有劳你了!你去吧……早去早回!”

    星子确认箫尺暂且无事,即告辞去了。出了临安殿门,午后漫天飞雪暂停,阳光却透不过那铅色的云层。星子并未看到子扬,侍卫轮流值守,子扬昨夜值班后,照例应休息一两日。星子略舒口气,翻身上马,从侧门出皇城,疾驰离了天京。城门外的护城河已冻成了白茫茫一片,可打马而过。星子方走到河心,忽觉喉间腥甜,尚不及掩口,已是一口鲜血喷出,洒在洁白的冰面上,鲜红刺目。

    耳听得星子的脚步悄然离去,随之是沉重的关门声,回荡殿宇之中。宫门深锁,昏暗的寝宫中再无旁人,箫尺闭上眼,心头却似有什么裂开了,眼底亦是酸痛难当。这几日,箫尺都如置身于千年冰窟之中,世界没有一丝温度,渐渐冻僵,渐渐沉沦,无可抗拒,无可逃避。但昨日星子赶来后,即刻运功相助,箫尺整夜都如泡在暖暖的水波之中,一夜之间冰雪融化,东风徐来,此时那融融暖意仍未散去,犹似沐浴春日和煦阳光之下,令人曛然欲眠。

    倦意正浓,箫尺却猛然睁大了眼睛,涌起一股无端的烦躁。星子那谎言也太过拙劣了,昨夜我是睡着了,但如果他一走两个时辰,我冻也会冻醒了。他怎么可能离开那么久,去找子扬金针抑毒?箫尺压下召子扬来询问的冲动,星子或许已做了安排,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何必再听一遍谎话?就算子扬肯说实话,过了十六日这夜,也已于事无补,不管如何,星子最少还得煎熬一个月。而且,这毒性又要延长一年。尚不到一年半,十六日之约便已误了三回!也就是多了三年的折磨!这样下去,岂不是没完没了,星子终此一生都没有出头之日了么?我,我竟然是如此狠心!

    我本该料到这样的结果的,以星子的心性,这一切是多么不出所料,顺利成章!“一腔热血,皆愿为陛下尽洒!”他从来如此执着!而我,便如同那回设下圈套,诱星子私自出宫,却又半夜三更突袭卧冰堂,将匆匆赶回的星子捉了个现行。我自以为得计,竟不知其实是一场最荒唐的笑话!

    箫尺心潮起伏,我为什么要试探他呢?为什么要写下那份施针的秘笈给他,却又改动了两三处?我吩咐他去找子扬帮忙,但他们若真的照信中记载行事,也是劳而无功,无法抑制毒发,我甚至想好了事后的说辞,怎样推卸毒发的责任……我是要确认能完全掌控他,哪怕是以这样见不得光的手段?或者想要知道自己在星子心目中的分量?星子如此强大而又我行我素,终究是一根刺,硬生生地扎在心头,有时似乎软化了,但其实只是埋得更深,一有风吹草动,便破土而出,迎风生长……如果星子昨夜真的离开我……箫尺摇摇头,不!我早该知道,星子怎么会给我那种机会?

    经此一夜,我是该放心了么?星子一旦得知我的痼疾发作,全副身心都扑在了我的身上,不要说自行金针抑毒,照昨夜的情形,星子恐怕还来不及拆开那信封看上一眼吧!他说已经妥善处置,定然已毁去了那“秘笈”,多半是付之一炬。如同那罪己诏,我亲笔写就的罪己诏,也是当场就被星子烧了个精光,再无人得知……但那字字句句仍言犹在耳,曾经的刻骨痛楚,曾经的无尽悔恨,都是因为对星子的无端猜忌。或许我该再挨一顿鞭子了,那是自己郑重其事许下的诺言啊,原来要守诺竟是如此困难么?

    好在星子并没有半点怀疑,不然我真是无地自容了。说起来,星子也是一样。他上一回才认了罪,领了罚,赌咒发誓绝不再犯,昨夜便又瞒着我率性行事,今日当着我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真是将欺君当成家常便饭了!呵呵,欺君?他本无尊卑之别,他为我效力也不是因为我是君主,就连我这个位子,也是靠他施舍怜悯才能坐得稳,他又怎么会真正畏惧这个罪名呢?

    但这接下来的一个月……今日是腊月十七,星子要捱到元宵节过后的正月十六……期间隔了整整一个新年,他将怎么过?良宵很快就要发作,星子既然对我撒了谎,又主动要求回宫侍疾,必然会不计一切代价地瞒过去,也就是说,毒发时他只能运功压制,尔后承受更为猛烈的反噬……天牢、山洞,从前一幕幕惨烈的场景在箫尺眼前交替浮现,这是我想要给他的惩罚么?

    或者,我昨夜该将真正的秘笈交给他,让他和子扬就在寝宫里抑毒,以确保万无一失。至于我那寒症么,多捱一日也没什么了不起。我若下了决心,他到底不会违抗,就像那回我命他打我二百重鞭,他也终于含泪领命……可是,他若得了真正的施针之法,我便失了最后的掌握,从此他便如脱缰的野马,再无人能驾驭。星子!箫尺默念道,对不起!大哥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只是大哥毕竟是凡夫俗子,毕竟做不到那一步!

    冰河上乍现斑斑血迹,红艳夺目,有一两个行人诧异地望着星子,星子忙低下头,身下的乘风亦似打了滑,星子不敢停留,策马逃也似地飞奔而去。腹中火烧针扎一般,痛得星子微微颤抖,心下有些惶恐,这才第一天啊!这么快就毒发了?

    箫尺猜的没错,星子昨夜根本就没拆开那信封看上一眼,直接就原样点了火。他骗了箫尺,却没有太多的纠结,不管是不是要照顾箫尺,星子都会这样做,除了大哥,他不愿任何人插手此事,哪怕子扬也不行。至于欺君什么的,星子全无功夫去仔细思量。

    马上颠簸,星子神思不宁,好在这般经历并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也算得上经验丰富。离了天京城,寻到一僻静的松林。白雪皑皑,乘风穿行于玉树琼枝之间,密林人迹罕至,马蹄过处,扬起一片茫茫雪雾。行至茂林深处,星子跳下马来,任乘风自去随意溜达,却靠着一棵老松树,于雪中盘腿席地而坐,闭目运功。

    良宵毒发后,若擅用内力,则痛苦尤烈。星子昨夜整整一夜都在为箫尺驱寒,此时又要强行压毒,那毒发凶猛,如黄河之水天上来,飞流直下,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气势汹汹,迎面扑来,似要将星子生生撕成千万碎片。不!大哥正受着病痛折磨,这回他爽快答应我在他身边侍疾,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住,不能让他失望,更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

    捱过了大半个时辰,毒发的痛苦才渐渐缓解。星子轻轻笑了笑,恒钧叛乱那回,比此时惊险十倍,那时还以为没救了,不也挺过来了么?这又算什么?不管良宵毒发多么难捱,自己都该心存感激的。若不然,大哥早就不要我了吧!我也早就成了旷野中的一缕孤魂……而这种痛苦,比起我的罪过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责罚!

    中了良宵之毒已有一年多,每个月十六与箫尺配合,以星子的功力,金针抑毒该怎样施为,就算箫尺不说,他也能猜个**不离十。虽有一二不解之处,若潜心钻研,也不是不能破解。只要能得到那盒特制的金针即万事俱备。而昨夜大哥竟将一切都交到了自己手中……虽说大哥待自己恩深情重,仁至义尽,但我每每任性妄为,令他伤心失望,何况,二人之间还隔着化不开的血海深仇……就在上个月,我还闯下那么大的祸。有了良宵当护身符,我就可以死皮赖脸,他也不能赶走我,不能不管我……否则,他若一生气,每个月让子扬代劳,我连见他一面的理由都没有了,该如何是好?

    星子站起身,堆满衣襟的雪花簌簌而下,打个口哨唤回乘风。时候不早了,回营安排了军务,须立即赶回宫去。真神保佑,千万不要毒发,等到大哥睡着了,我才有功夫料理这麻烦啊!

    虽说已临近年关,但有星子日日督促,营中的训练并未有丝毫懈怠。而今年是新军集训的头一年,星子早就有言在先,除非家中有急事,否则新年全体官兵皆不能回家。他也已禀明箫尺,年末多发俸禄,以为抚慰。今日星子召来下属部将,告知陛下有事,须离开几日,嘱咐照常训练,毋有懈怠。部将们诺诺应承,暗中却松了一口气。连月来被星子紧盯着,毫无喘息之机,这下总算可偷闲几日了。

    星子来不及巡营训话,简单地吩咐了几句,即上马匆匆离去。赶回皇城中,已是暮色四合,朔风渐起。箫尺一直躺在御榻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两个时辰,寒意袭来,手足冰冷,正在难受之时,寝宫门砰的一声开了,一道黑影如一阵风卷了过来。转眼星子已奔到榻前,甚至来不及请安行礼,即用掌心抵住箫尺的胸前,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

    直到天色黑透,寝宫中已昏暗不明,星子方暂且收了功,点燃灯烛,扶箫尺坐起,命内侍送入晚膳,服侍他用膳。膳后,星子趁热打铁,运功不辍。箫尺知他为自己驱寒,实则是将寒气导入他自己体中。而他更兼毒伤在身,良宵发作时的阵势,自己也曾亲眼所见,如在冰与火中交织,于无间地狱中轮回,直是生不如死。此时引寒气入体,更胜过雪上加霜,他又是如何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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