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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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二 军务

    三六二  军务

    有许多次,箫尺都想令星子暂停,退下歇息,但仍情不自禁眷恋着那浓浓暖意,直到昏昏睡去。  第二日,箫尺醒来时,星子仍如昨日那般,蓝眸如星,静静地守候在御榻之前,除了面色更苍白了几分,看不出有何异样。箫尺亦只能装聋作哑,星子煞费苦心,不计代价,我若贸然揭穿他,他该如何自处?

    用过早膳,箫尺自觉今日有些气力,可料理公务,便让人将这几日堆积的奏章搬进殿来。星子上个月刚刚发下重誓,再不干政,箫尺也不便让他帮忙,即以此为借口将他赶出去休息。

    内侍将星子带到一间整洁安静的偏殿,星子进了屋内,反身闩上门,耳听得门外再无他人,便身不由己地滑落在地……

    此后的几日,星子除了每日清晨箫尺阅折议事之时,独自去偏殿休息两个时辰外,昼夜皆衣不解带,守在箫尺身边服侍,怎么赶也赶不走。箫尺暗中仔细观察,竟未发现他的举止言行有一丝一毫良宵毒发的破绽。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一,这日晚间,箫尺病情大有好转,不似前几日那般昏昏欲睡。望着纱灯下的星子,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灰扑扑的不见血色,双颊亦深深地凹陷下去,愈发显得瘦骨伶仃了。

    箫尺凝望了他半晌,轻声问道:“星子,这几日,辛苦你了……你累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星子低低地咳了几声,微微侧过头去,以袖掩口,悄悄地咽下喉间的一口鲜血,再转头时,已挣出了一丝纯净的笑容,如冬日阴霾中一抹明亮的眼光:“臣谢陛下关怀!臣无碍,惟盼望陛下早日康复!”一双蓝眸亮晶晶的,全不似作伪。

    面对这般纯净的目光,箫尺竟似心虚似地转开了视线,不知是该赞叹还是该悲哀,终无语相对。记得年初天京内乱之时,星子亦是受着良宵毒发之苦,孤身周旋于十万乱军之中。那次,他趁夜闯入我的营帐,与我共商平叛大计,我竟因未看出任何毒发的端倪,对他心生怀疑。若不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真要被他瞒过去了!

    听星子一本正经地恪守着君臣之礼,箫尺想起那日他曾改口唤过一声“大哥”,却被自己刻意忽略了……如今也不好再让他改口,何况,就算他是怜悯吧!以自己的龌龊心思,又怎配得上他一声“大哥”?

    本来这痼疾已不常发作,但去年和今年却接连犯病,是因为到了天京,水土不服么?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难道又要星子为我忍耐一个月、延长毒性一年?我若能自己运功驱寒也好啊!去年黄石山一行,临别时,师父曾授予我一本内功心法,嘱我多加练习,对痼疾将有助益。我和师父赌气,且不愿有求于星子,迄今未看过一个字,未练习一回。上次见星子指导子扬,也曾一时心动,却到底抹不下面子。如今看来,修炼内功亦是当务之急了!说起来,不仅武功,论心胸,论坚韧,论智慧,我都比不上星子,我只道是师父偏心,但将心比心,若换了我是星子,我能做到他这地步么?

    箫尺握住星子的手,那嶙嶙手指竟如窗外积雪一般寒冷彻骨,箫尺暗惊,难道此刻正值他毒发么?或是自己体内的寒气累积于他身上,难以化解?稍一愣神,星子已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去。

    箫尺勉强压下心头难言的情绪,换了个话题:“好在有你相助,我已好得多了,你既然回了宫,不如再多待几日,就在宫中过年吧!”

    “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星子低眉顺目,完全恢复了尊卑有别的态度,字字句句恪守着规矩,再不肯越雷池一步,“臣身负陛下重托训练新军,正是关键时期。隆冬腊月,将士们还在营中昼夜苦练,不得归家,臣怎么能独自留在宫中享乐?”

    箫尺终究没有强留,倒不是在意练兵之事,而是星子既受着毒发之苦,若留他在宫中,他必要拼力隐瞒,岂不是更增他的痛苦?何况越到后来,毒发越是强烈,若放他独处,他到底可少几回运功压制毒性。

    星子是腊月二十四离宫的。腊月二十三本是小年,但箫尺病体初愈,除了恢复早朝外,未另行庆祝,只是晚间御膳略丰富了些,算是提前为星子过年。临近年关,宫中已是处处张灯结彩,里外皆新换了大红色的彩灯,烛光透过纱灯,红彤彤一片,映得满堂喜庆,却遮不住星子青白色的憔悴面庞。席间只有这君臣二人,颇显寥落。星子强颜欢笑,箫尺知他忍得辛苦,几次欲将话挑明,终究到了唇边又咽下。

    星子自然是不能饮酒的,席间的气氛便益发沉默,不见欢喜之意。末了,箫尺亲自为星子斟了一杯清茶。碧螺春的茶果漫舒绿心,于雪白的茶盏中盈盈生碧。箫尺将茶杯捧到星子面前,星子忙双手接过。听箫尺道:“这一杯我以茶代酒,一是共贺新年,二则……上次我曾说过,师父去年留赠我一本武功心法,我尚未及研习,待新年过后,便欲从头练起。武学之事,还望你多多指教!”

    箫尺这话说得十分客气,星子望着面前的盈盈绿茶,不由愣了。大哥是在向我敬茶么?啊?听起来竟像是拜师时弟子给师父敬茶,我怎敢如此僭越?星子如被火烫了般急急放下茶盏:“陛下,这本是臣的分内之职,陛下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折杀星子……”

    箫尺直截了当打断他:“从前,我比你强时,我教你,现在,你比我强,你教我,正是顺理成章。”箫尺原本不愿屈尊下问,所以迟迟未向星子请教,但时至今日,箫尺知道,若不想连累星子,除了勤练内功,更无良法,求教于星子也再不能回避。说出这番话,箫尺仿佛心头的愧疚略少了点,但又暗觉得自己太虚伪。星子一腔赤忱,反倒被自己蒙在鼓里,丝毫不知我的猜忌、我的试探、我暗中的算盘。随便说几句话,他便感激涕零。

    星子到底坚持不肯受箫尺敬茶,最终两人同饮了一杯。是夜,箫尺虽已大体痊愈,星子仍坚持在寝宫中值夜。箫尺依旧是在融融暖意中睡去,但他留了心,半夜便即醒来,睁眼一看,星子却不在榻前。箫尺侧耳倾听,隐约可闻寝宫的角落里传来的呼吸声。那呼吸之声略显沉重,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仿佛有一把锐利的小刀在心间不住搅动,搅得肺腑生疼,搅得鲜血淋漓,箫尺真想冲过去,将星子抱在怀中……但一切皆于事无补,咫尺之遥,竟似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沧海桑田,隔着那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鸿沟,箫尺唯有无言沉默,沉默……

    箫尺双目轻阖,却再不能入眠,亦不能出声、不能动弹,只怕被星子发现。唯有屏息静气,僵直地躺着。天明前,星子复回到榻前守候,箫尺睁开眼,涩然道:“我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往日,每天上午星子会在偏殿里以休息为名,待上两个时辰,那是他一日之中唯一独处的时光。今日星子却摇摇头:“谢陛下。陛下既已痊愈,若无他事,臣便回营了。”

    如此匆忙辞行,是因为快忍不了、受不住了,只好赶快逃走么?箫尺眸中神气变化万千,最终化为低低的一声叹息,忍耐着维持平静语气,喉间却是干涩疼痛:“那你去吧!”欲叮咛几句,让星子保重,又觉太矫情太虚伪……他再来时,该是正月十六了吧?竟还有足足二十余日!真希望没有什么新年,没有什么普天同庆,只要时间快快过去就好。

    箫尺料得没错,星子被愈来愈猛烈的良宵之毒折磨了近一夜,冷汗淋漓,浑身上下皆已湿透,再待下去,殊无把握不被箫尺看出端倪。上回天京平叛虽也正值毒发,却不必这般日夜运功,时刻提防。此回不但更加痛苦,体力消耗也更大。星子强撑着离宫出城,几乎已是精疲力竭,狼狈不堪,这幅样子回营,便如打了一场败仗一般,成何体统?星子遂仍是找到那片僻静松林,下马休息。

    靠着松树迷迷糊糊睡到下午,又来了一波毒发,既离了箫尺,星子这回也不愿运功压制,只默然忍受。待毒发过去,天色将晚,淡薄的冬阳早已不知去向,蒙蒙寒烟笼罩荒野之间,四周皆暗了下来。星子驱马上了官道,冷冽北风呼啸,寒气扑面而来。待武丁山已然在望,星子忽心念一动,我好几日不在营中,不知新兵们是否遵命刻苦训练?我不如等到天黑,再悄悄潜回营中巡视查看。

    星子遂下了马,牵了乘风到离营一二里处,仍是将乘风放入树林中,又静静地等了一阵,待到一弯晦暗不明的月轮悄然升至林梢,星子方寻路回营。他本就着一袭黑衣,便如一只黑色的燕子,于暗夜中轻盈掠过,不留一丝痕迹。

    星子先躲在营地外窥探夜间巡逻情形。整个新兵营地划分为九大区域,每个区域有九队士兵夜间值班,每队九人,整夜轮流巡逻。星子分别在东南西北观察了一阵,发现比起自己在营中时,值夜已懈怠了不少,有的巡逻兵士走路如同散步,甚至勾肩搭背,边走边聊,还有小队不按时按规定路线巡逻的,胡乱转一圈便回去休息。星子心头火冒,凭他的经验,军纪涣散,定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与上层军官脱不了干系。前几日,自己曾专程回营安排军务,看来他们都当了耳旁风!

    星子避开巡逻的士兵,悄无声息进了新兵营地,便去寻手下部将所在。远远地便见一处大帐透出灯光,隐隐传来嘈杂人声,星子的眉心蹙得越发紧了。待得近前,星子听出来了,是几名教官部将在喝酒行令。

    帐前本应有卫士值班,此时也被叫入帐中侍候,更无人值守。星子站在帐外,聆听了片刻,忽然猛地掀开帐门,缓步迈入。到底是违背军令之事,那几员教官不敢大张旗鼓,营中只点了两三盏油灯,一坛酒几盘肉放在当中,已下去了一半。众人歪来倒去席地而坐,猜拳行令,煞是热闹。灯光昏暗,醺醺然之间,竟无人发现星子已走到面前。

    最后是那两名服侍的卫兵发现不对,抬头一看,正对上星子的一双蓝眸,顿时魂飞魄散,舌头打结:“将……将军……”箫尺御驾巡营时,星子当众比武夺帅,却坚持不受帅印,也不许属下称自己为元帅,他虽领军,并无正式的官职军衔,军中皆以将军称之。

    星子眸光愈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那几名教官方察觉异样,忽见星子,吓得酒醒了大半,这几日风平浪静的,什么消息都没有,怎么他就突然半夜跑回来,杀了个措手不及?扑通扑通皆跪倒在地:“将军,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星子望着眼前这帮子人的丑态,狠狠地攥紧了双拳,心底涌起无尽的悲哀。大哥千挑万选,选出了账下十万精锐托付于我,我也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要还他精兵强将,要给他天下太平,可竟搞成了这种样子!我干预朝廷政务,给他惹了许多麻烦,却荒废了正业,我要怎么向他交待?

    星子目光如剑,紧紧地盯着那几人,似要将他们活活劈开,却良久不发一言,众人皆吓得不敢动弹,屏息静气,一时帐内沉寂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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