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归来之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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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五 家书

    三六五  家书

    于槐不等星子回答,已从药箱中拿出一只牛皮纸的信封,抽出一张折好的信笺来,双手递到星子面前。星子勉为其难地接过,就着昏黄的油灯看了一眼,上面所写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处方,方子上都是些常见的药名。纵然星子不谙医道,也能认出大半,这药能缓解疼痛?星子暗中笑了笑,正要将药方还给于槐,忽觉有什么不对!那药方的纸张泛着微微的黄色,比平日里的纸稍厚一点,但触手之处,正面与反面的质感似乎略有不同。

    星子将那张纸翻过来端详片刻,心念一动,已明白其中必定另有玄机。抬头望向于槐,目光凌厉如出鞘之剑,隐有质询之意。于槐却毫不畏惧,对视着星子,嘴角含笑,轻轻地眨了眨眼,油灯下,那眼神大有深意。星子想起方才那声“殿下”,还有所用的大内药物,不由一凛,失声道:“你是?”

    于槐却不做答,只道:“殿下看过便知。”笑一笑,复轻叹一声:“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年关将至,可惜小人回不了家,也不知道家中的父母如何了!”星子愣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听于槐道,“殿下且等等,我去为殿下煎药。”说罢便出帐去了。

    内帐中唯剩了星子一人,他这才注意到,于槐在上药时,已准备了一盆清水放在自己身侧。星子心领神会,遂将那张药方浸入水中,浸透后复捞起,理平置于灯下。过了一阵,药方上的字迹渐渐淡去,却又凸显出另一种深色的字迹来。

    那字迹渐渐变得清晰,“丹儿见信如晤”,果然是那曾经熟悉的笔迹,曾经熟悉的称呼。星子的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双手亦情不自禁微微发抖。信上不过寥寥几句话,表达别后思念之情,嘱星子多多保重,除此之外,并无他言,更无一字责备。星子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却将这封信逐字逐句,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反复看了足有十余遍,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中,震惊之情更无以复加,一时只疑身在梦中。

    过了一炷香功夫,那字迹复渐渐隐去,纸上再无一点痕迹,便如轻烟散尽。星子将那白纸凑近油灯,转瞬便已化为灰烬。不多时,于槐去而复还,带来了一罐药汤外加一罐稀粥。星子此时哪有心情吃饭喝药,心中有万千疑问,又怕隔墙有耳,或是其中有诈,不知该如何开口,唯有不安沉默。

    于槐不待星子提问,即压低声音道:“家中人甚是惦记殿下,殿下若有书信,也可交给小的转交。”

    星子眉心一蹙,沉声反问:“你如何转交?”

    于槐只是微笑:“殿下尽管放心便是。”

    星子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做声。

    于槐服侍星子用过了晚膳,喝了药,这才告辞。临别前嘱咐星子好生静养,明日他会再来换药。星子明白,他是希望自己写好书信后,趁换药之机交给他。

    于槐离去之后,换了亲兵进来服侍,报告那三名聚众酗酒的部将正在帐外跪候请罪。星子便令传入。那三人进了内帐,即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去看星子,浑身抖若筛糠,说不出话来。星子伤重,包扎伤口后并未着衣,上身只搭了一床薄毯,此时也不欲撑着坐起来,仍是俯卧在牛皮席上,侧头望着这三人。

    那三人低头时,星子见他们盔甲上已落了不少雪花,想是在外等了许久,微微叹息一声,也不欲再多加责备。“你们不必如此。我今日此举,并非市恩,只为严明军纪。受君之托,忠君之事。从此以后,你们当汲取教训,牢记在心。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是!”那三人经历了这一场跌宕起伏,对星子已是心悦诚服,再三叩首道:“属下谨遵将军教诲,绝不敢再犯!”

    星子听那营中梆声,已是二更,遂道:“好!我信你们!”挥挥手令他们退下。

    星子令亲兵守在帐外,帐内再无他人。这两日间发生了太多的事,需要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当然,最意想不到的,是突然冒出来的军医于槐和父皇的那封信……初时的震惊过后,星子渐渐冷静下来。

    我离开父皇,离开上京,南渡永定河,已经一年又半了。当初尚在苍州时,曾经求着大哥,给父皇捎了一封报平安的信,自那以后,一直未通音问。为何此时父皇突然辗转捎了信来?他选军医为眼线,倒也是用心良苦。军医疗伤,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我独处而不至引人怀疑。且军医并不掌兵,只要医术高明,身世来历就不会查得太仔细。听那军医并不是北方口音,也不知父皇布下这枚棋子有多久了?我竟然毫无察觉!难道父皇知道我迟早会受伤会挨军棍么?

    这一年半之中,前一年我甚为艰难,几次都游走在生死边缘,差点就没命了。无论怎样做,都无法赢得大哥的信任,谁知到了最后,我已濒临绝境,却又绝处逢生,峰回路转。做梦也想不到,大哥这么快就将军权托付。这么大的事,父皇当然不会不知!他传这封信来,是要投石问路么?

    以星子对辰旦的了解,父皇此举是何用意,也能猜到**不离十。我只身南下议和,先斩后奏,父皇必定十分不满。而我名为质子,实际却牵制着北朝,赤火国若有异动,我便会真正降了大哥,传令蒙铸倒戈,然后挥师北上……父皇明白此节,恐怕更是怒火中烧,却又有苦说不出,甚至无法正式废去我的储君之位。现在我掌了大哥的兵权,他即来试探,是要弄清楚我到底意欲何为,或更要我为他所用?

    受君之托,忠君之事!我方才面对部将,还信誓旦旦地这样说……我现在是大哥的主帅,大哥的肱骨,大哥将一切都交到了我手上!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冒险与父皇联络,哪怕只是写一个字,报一声平安。即使大哥不知道,我也不该让父皇存有任何幻想。父皇显然不会止步于传信问安,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如果大哥知道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大哥如此信任我,我如果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先不说他伤心失望,我更有何面目见他?照理说来,我甚至应该立即进宫面见大哥,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请他立即处置。不然我如何心安?

    然而……父皇,他终究还是惦记着我啊!……照我对大哥的承诺,除非父皇驾崩,我再也不会回归北朝。而真到了那一天,我也只会追随大哥,率千万铁骑叩开上京的大门……这对父皇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毕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啊!难道,再见之时,真的只能面对一抔黄土,一座残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那是在上京城外,临别之际,父皇紧紧拽着我的衣袖,泪眼朦胧地望着我……孤零零的,像个茫然失措的孩子,原来自己竟无时或忘……我终于撇下他,绝尘而去,黄沙漫道,昊天无极。从此天涯相隔,音信杳然……这就是最后的宿命吗?

    星子曾被辰旦命人于脊背上生生钉入七星连珠的透骨钉,废了内力,夜夜受尽生不如死的折磨,那样的痛曾经刻骨铭心,以为永生永世都不会忘怀。但此时回想,透骨钉的痛楚似乎已遥远如在天边,父皇的泪眼却挥之不去,与今日那封信上的字迹交织一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星子明明知道,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应当信守承诺,不该去想,也不能去想,但却压不下心头的疼痛,有什么尘封许久的东西蠢蠢欲动,欲要破土而出。星子啊星子!就连透骨钉也是大哥为你取出的,你为何仍对下钉之人念念不忘?难道真的是鬼迷了心窍,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何况,这很可能是个诱饵,是个陷阱!

    星子虽只能趴在帐中,无法动弹,思绪却百转千回,纷飞万里,又是一夜无眠。半夜良宵之毒发作了一次,星子心事重重,毒发就分外难熬,快天亮时才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星子伤重,次日也无法练兵巡营,部将若有事要禀,星子也只能将之召入内帐,趴着与属下议事。到了下午,军医于槐果然又来为星子上药。星子绝口不提昨日之事,那于槐按部就班为星子换药,手法娴熟,周到体贴。告退前,仍是压低声音问:“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星子摇摇头,眼神却闪过一丝犹豫。自己本该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能让他以为有任何机会。何况,父皇既然能安插军医为内线,既然能与永定河北岸通信,于槐也不会是一个人,必定是一张严密的网。身为主帅,若真的是忠于大哥,就该立即彻查,以免后患。这十万新军,是国之精锐,若任由父皇的内应破坏,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于槐也不再多问,仍是一笑而过,躬身道:“殿下若有何吩咐,小人随时效命。”语气甚是恭敬,说罢,便背上药箱告退了。

    星子在帐中静养了三日,方复出视事。本来,若只是一顿军棍,倒不致如此。但良宵之毒日夜折磨,岂止是雪上加霜,简直如火上浇油,星子忍得便十分辛苦。若要如常料理军务,便得运功压毒。星子在宫中为箫尺御寒,已经强撑了许多天,良宵反噬之苦,到底也有些怕了。若无需运功抑毒,十二个时辰中,还能休息那么二三个时辰,若强力抑毒,便无片刻安宁了。外伤沉重,实在经不得折腾,略缓一缓也是好的。

    这三日,于槐每日换了药,都照例问星子可有何吩咐。星子只是摇头,再不置一词。于槐也未有进一步的动作。等到星子走出大帐,已是腊月二十八日了。天方破晓,寒雾笼罩,星子便着一身金甲黑袍,顶风冒雪,检阅晨课。自那日整饬军纪之后,军中面貌果然焕然一新,全营士气高涨,精神抖擞。新年将至,天气又十分严寒,无论军官士兵,仍是操练得一丝不苟。今日见主帅带伤巡营,更是卖力。星子略感安慰,若能一举扭转军纪,我也算是没白挨打了!

    巡营毕,用过早饭,便有卫兵来报,说是有圣旨到。星子即到中军大帐接旨。原来,箫尺念及营中新兵不能归家团聚,特地派了人来犒军,并送来了牛羊鸡鸭、衣帽鞋袜等许多东西。星子领旨谢恩,将犒军之物分派给各营,并宣布除夕及初一两日休息。虽不许士兵归家,但白日可出营进城,晚上天黑前归队即可。

    星子暗中派人打探于槐的底细。查到于槐是天京远郊人氏,世代行医,于乡民间甚有口碑。箫尺起事后不久,他就被征募入军。因医术高明,勤勉尽职,组建新军时又被召入新军。他随军已久,向来安守本分,从无违纪劣行,也不曾有任何异常举止。蒙其施救的士兵已有数百之众,皆对他感激不尽。

    星子闻报,倒也不觉奇怪。父皇要找的就是这种看上去纯洁无暇,没有一点问题的人吧!但父皇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是威逼或是利诱?才使得他身为医生却甘冒奇险,为之赴汤蹈火?星子本该彻查下去,但不知为何,又如掩耳盗铃一般,欲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毕竟,就现在看来,还没有任何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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