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三 霍克
星子自动忽略了白瑞对上帝的赞美，便追问他们历史上曾有哪些先贤，各自有些什么学说。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原来，恒阳国传承的文化也有数千年之久，期间便如当初中原百家争鸣之时，群贤毕至，各擅胜场。星子对诸子百家的时代一直心向往之，至少比只有一个面目可憎的孔夫子强得多了。可惜，后来就只剩了儒术一家，再后来，所谓的鸿儒都如行尸走肉一般，刻板顽固，令人生厌！但百家争鸣之时，中原亦是群雄逐鹿，烽烟四起，天下难有太平，百姓不也过得很苦么？
星子也知道这思路转得太快，但还是忍不住向白瑞求证。白瑞谈到，确实如中原的春秋战国一般，恒阳国迄今亦与许多国家争雄，时有战争。但是，列国虽有纷争，但诸王皆信奉上帝，以上帝为尊，不敢过分逾矩而行残暴之事。加之贵族势大，有自己的封地、扈从，并不需靠国王的恩赐为生，国王亦不像中原的皇帝那样拥有无上的权威，不能随意处死臣民，甚至不能随意抢走臣民的财产。百姓的日子虽谈不上富裕，但也温饱有余，少有饥馑。近两三百年来，人口在不断增加，恒阳国亦在海外增加了许多疆域，将增加的人口迁徙到各处拓荒。
国王没有至高权威，外有群雄相争，百姓仍能安居乐业。这与从前那些古上说的大不相同，有些不可思议……星子自从六岁那年，听箫尺提起皇帝，说皇帝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就一直想弄清楚，到底什么人才能当皇帝，什么样才是好皇帝，或者没有皇帝又会怎样。白瑞讲的故事似乎模模糊糊触到了什么……但恒阳国毕竟最初只是岛国，以中原现今之广袤国土，又当如何？
自此以后，星子对各种域外的学问皆好奇心大起，愈发努力学习恒阳国文字，希望能早日看懂那一本本厚厚的典籍。除了协助白瑞翻译之外，星子也时常帮他布施，救助穷人。自从罢职以后，星子本以为自己百无一用，成了大哥的累赘，免不了有些灰心丧气，但现在反倒觉得无官一身轻，衣食无忧，还能学到很多东西，正在求之不得！
箫尺虽然经常能见到星子，但皆避而不谈朝政。箫尺有时候想想，星子文武双全，当时自己大事小事依仗于他，确实省心不少。而如今事必躬亲，样样都要操心，每天从早到晚地忙碌，身边也没有谁可以全心托付。说是罚了星子，倒像是断了自己的臂膀。可是，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月十六，星子照例进宫，金针抑毒毕，各自安歇。次日，箫尺留下星子，与他谈起上回日食之异象。箫尺亦是纳闷白瑞的神机妙算，存了一肚子疑问，星子皆如鹦鹉学舌，将他听来的道理一一转述。他记忆甚好，学得几乎分毫不差，许多说法箫尺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将信将疑，但他素来沉着，也未断然斥之为离经叛道的奇谈怪论。随后，箫尺又问起白瑞的来历人，星子没什么好隐瞒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过了些天，箫尺忽然降旨，宣召白瑞入宫觐见。那日星子正在白瑞府上，黄门携了圣旨到来，星子颇吃了一惊，难道大哥前日向我打听白瑞的底细，也是想拜他为师么？但大哥日理万机，又哪有这般闲情逸致？白瑞虽是头一回接旨，却是不慌不忙，从容整理了衣冠，依礼谢恩毕，便随传旨的内侍去了。
圣旨专门传召白瑞，没有星子什么事。星子心如猫抓，也只好乖乖地等着。白瑞将近傍晚方回，而星子又须告辞去指导箫尺剑术了，来不及相询便匆匆告辞。见了箫尺，星子察言观色，为免干政嫌疑，也不好主动提起这话头。第二日答案揭晓，箫尺正式下旨，任命白瑞为钦天监监正。监正本是正五官职，箫尺又命白瑞主持新历法修订，领正四衔，并赐府居住。
这是苍冥国第一次任命漂洋过海、万里而来的外邦人为朝廷官员，自然又是一番轰动，许多人连恒阳国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白瑞是何方神圣。但文官之中，坐而论道的儒生多如过江之鲫，精通历法的却寥寥无几，也只好听从皇帝安排。
白瑞本就在翻译西洋历法，欲将之引入中原，与原有的传统历法结合并加以改良，以此制定新历。箫尺这份任命，来得正是时候。白瑞客居多年，精通中原语言，亦知晓文化风俗，虽是异国人，与本地人却毫无隔阂之处，上任不久便已熟谙钦天监的各种事务，他的博学多识亦令属下钦佩不已。修订历法工程浩繁，又容不得一丝马虎。除钦天监原有的人手外，箫尺又另拨了数十人协助白瑞。而星子自是义不容辞，忙前忙后，任劳任怨。自己虽无官职，但做这件事情，不仅是帮白瑞，也是帮了大哥。
过了数月，星子已粗通恒阳国语言，不但与白瑞日常交流已大体无碍，而且也能读懂一些文章籍。星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学习语言正是得天独厚，白瑞亦叹服他天资过人，愈发用心教授。星子每天忙完了公务，便在灯下读至深夜，丝毫不觉困倦。
秋后某日，白瑞告诉星子一个好消息，老朋友霍克船长的船队很快就会回来了。星子闻讯，喜不自胜，前两次偶遇，都是匆匆相见，草草作别。而且语言不通，背景不熟，不能欢聚畅谈。自己屡次受霍克船长和罗德大夫的恩惠，也未曾好好地感谢他们。这次若能重逢，再不能错过了！
霍克的船队到来之时，已是初冬时节，雾冷霜浓，草枯天黄。天京地处南方，冬季虽然寒冷，港口航道并不结冰，但枯水季节，澄江似练，不见夏日浩荡江流，江上少见往来商船。霍克将随行的船队留在最近的海港金山港，只带了一艘较小的货船溯流而上，至天京城外停泊。白瑞和星子闻讯便到城外迎接。
此时将近正午，单薄的阳光尚未驱散弥漫于江面上的乳白色雾气，朦胧中但见停靠在江岸的船上伫立着一个高大人影，熟悉的爽朗笑声遥遥可闻。待得近了，霍克见到白瑞和星子，亦是兴奋不已。大步流星地上了岸，久别重逢，霍克仍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已是冬季，他依旧只着一件单衣，古铜色的皮肤似泛着淡淡的光。一见面便给了两人各自一个大大的拥抱，霍克一双铁臂将星子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星子体内的内力本能反弹，差点就将霍克震了出去，好在生生压制住了，脸色却已涨得通红。
霍克曾来过中原几次，知道中土人士向来含蓄，以为自己这般热情让星子尴尬了，连忙松手，正待说两句抱歉的话，星子却先开口了。星子一开口，霍克不由大吃一惊。交谈了几句，愈发惊讶。上回相见时，星子尚全然听不懂恒阳国语言，如今竟能流利应答。霍克知道定是白瑞的功劳，便笑着恭喜白瑞。白瑞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神色庄重：“这都是上帝的恩典。”
寒暄中，星子得知，医生罗德因要照顾家人，此次并未随船出海。船上是另外一名随行医生，因船员中有人水土不服，他留在了海港，也未同来天京。星子甚为遗憾，欢愉之心失了大半。当初自己深受胃疾折磨，疼痛难忍，茶饭不思，还差点丢了小命，幸亏罗德的神药，如今已然痊愈，还以为这次能当面向罗德致谢，聊表感激之情呢！而且大哥的痼疾，说不定也能让罗德医生诊断，若能根治最好。
星子神情沮丧，霍克见状，安慰他道，罗德曾救治过许多人，他总是说，医生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并不需要特别感激。而且，如果中原以后有需要，恒阳国会有许多不逊罗德的医生愿意来此常驻，开办正规的医院，可以救治更多的病人。比如，可为手足残疾的人制作义肢，使其恢复行动能力；也可为双目失明的人手术，许多盲人即可复明。星子听说有这样的好事，转忧为喜，若真能实行，可谓是天下苍生之福了！
白瑞如今早已搬入了御赐的府邸，便邀请霍克在府上盘亘修整几日。霍克也不推辞，这回他似乎有备而来，上岸后就忙忙碌碌地令人卸下了许多东西，雇了好些人力板车，运到白瑞府上。其中一部分是籍，另外是几台观测天象的仪器。这些本是上回白瑞委托霍克带来的，那时他还未料到自己会入主钦天监，如今送到了，正是恰逢其时。
白瑞连连致谢，并拿出银两付款，霍克笑了笑，便收下了。星子眉头微蹙，他知道白瑞身在异乡，本没有什么积蓄，如今担任官职，才有些俸禄，但也不宽裕。这一笔钱，差不多都是他大半年的薪水了。而霍克走南闯北做生意，应该赚了不少的钱，他与白瑞既然是朋友，怎么还要收他的钱呢？
白瑞似乎看出星子的心思，笑道：“这些和仪器本就有许多是霍克船长慷慨赠送我的，我总共只给了不到一半的钱。而这些宝贝本来就价值不菲，他又不远万里运过来，我若不付钱，以后还怎么好意思找他捎东西呢？我知道你们中原的道德传统是重义轻利，但如果不能互利互惠，交往就不能长久。人与人之间如此，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星子如今十分敬服白瑞，听他这样说也不无道理，方才的那点不快便即放下。
白瑞本欲为霍克接风，霍克却说从船上带来了厨师，要为白瑞做一顿家乡的饭菜，还有家乡的美酒，一是庆贺老友重逢，二是庆贺白瑞执掌钦天监，成为第一位在中原登堂入仕的恒阳国人。白瑞欣然称谢。晚餐就设在白瑞府上的花厅，一张长条形的餐桌，铺了白底绣花的丝绸桌布。席间不过白瑞、霍克和星子三人，分宾主坐下。每人面前亦有一张白色的餐巾，一副银制的刀叉，一只透明的高脚酒杯。这一套餐具，也是霍克从国内带来送给白瑞的。
霍克打开一瓶葡萄酒，亲自为白瑞和星子满上，深红色的酒液如浓郁的玫瑰，香气浓烈，闻之欲醉。星子在中原和西域都喝过葡萄酒，但这远洋而来的葡萄酒似乎与从前所知都不一样。星子忍不住举杯先尝了一点，与那馥郁香气相比，口味却淡了很多，没有葡萄酒通常的甜味。
星子偷偷尝酒，白瑞和霍克却皆双手合十，低头祈祷，感谢上帝恩典。星子自觉失礼，忙放下酒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祷告了一番。祷告完毕方正式用餐，席间的主菜是肉类，有腌肉、烤肉等，加上热汤和生菜，主食则是一片片烤得金黄，像馒头一样东西，酥软化渣。霍克与白瑞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白瑞更是特意请了厨师来敬酒致谢。星子一开始却不得不与那一副刀叉奋斗。他向来对新鲜的东西好奇，也不愿换成用惯了的筷子。好在他练武出身，对各种兵器暗器都甚有造诣，霍克略加点拨，星子摸索了一阵，便可运用自如了，霍克与白瑞皆夸赞不已。
席间，霍克谈起，他这回特意来到天京，除了与白瑞星子叙旧，并受白瑞之托，运来他所需的各种东西之外，还带来了一封女王陛下的亲笔信，希望能通过白瑞转交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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