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六 大计
会谈的地址便在美庐的内室，这回只有箫尺和正副使节，以及担任通译的星子了，旁人皆被远远地遣开。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从演武场到美庐，星子聚精会神地翻译，并未多说一句话。马尔尼对他甚是满意，不住地致谢。但当星子陪着他们三人进入内室时，箫尺忽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星子一眼。
那目光意味深长，星子一凛，已明白他的顾虑，一时进退维谷，背心已透出密密的细汗。星子轻啮下唇：“陛下，臣是否需要回避？”
箫尺面凝薄霜，鼻冷哼一声，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回避？此处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当此职？”说罢一甩手，径直进屋去了。星子杵在当下，手足无措，呆了半晌，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挨进去了。
气氛略有点尴尬，星子愈发陪着小心，端茶倒水之类的事务也不待人吩咐便代劳了。箫尺坐在首，马尔尼与副手陪坐其下，星子仍是立于他们身后。双方落座之后，马尔尼先简要地介绍了恒阳国的历史，尤其是近二三百年来，恒阳国逐鹿四海的故事。马尔尼有备而来，向箫尺出示了厚厚的几本画册。画册皆是彩色图片，其一本是恒阳国与诸国历年来重大战役，图舰船、枪炮、人物皆栩栩如生。马尔尼逐一介绍，星子本读过恒阳国的史，对这些故事并不陌生，但如今有了图片和解说，更为生动，犹如身临其境。
箫尺听得甚是仔细，忽问道：“朕闻之贵国当今是女王临朝，贵国武功鼎盛，女王当是女尧舜一样的人物吧？”心下有些不平，区区一个弱女子，到底有何能耐，竟能威加海外，远慑异邦？
提到女王，马尔尼神色肃穆恭敬：“女王陛下蒙神恩典，自非凡人。但女王陛下纵然英明睿智，却不能与皇帝陛下相，鄙国的国王并没有如皇帝陛下一般生杀予夺的权柄。”
箫尺听到前一句，还以为是马尔尼的客套，听完却有些不解了：“此话怎讲？”
马尔尼侃侃答道：“回陛下，臣方才谈到，女王陛下的先祖征服了恒阳国，代代相传至今。臣民始终拥戴，是因为曾与国王有约，国王的使命便是保护臣民的生命与财产。因此，国王并不能随意征税，也不能肆意剥夺臣民的生命财产。”
与臣民定约，不能随意征税，箫尺闻所未闻，但觉匪夷所思：“倘若此，国家须用钱时，又当如何呢？”
马尔尼道：“回陛下，国王若需征税，须经贵族同意。要对外打仗也是一样，须贵族发兵，也须得到同意。否则甚至会有兵变之虞。”
原来如此，竟是有些原的远古之风了，但箫尺仍难解心疑团：“那国王若没有威信，令不行禁不止，而贵族又各自拥兵，平日里若是争斗不休该如何？”
马尔尼不卑不亢地道：“虽说贵族拥兵，但国王保护贵族，贵族也得效忠于国王。不得滋生叛心，否则人皆可诛之，国王也会维护贵族之间的和平。因此，鄙国立国数百年间，虽有争斗，但并没有改朝换代的大混乱，王位亦是代代相传，赓续不绝。”
“哦！”箫尺点点头，又问：“方才贵使谈到，对外打仗时，也需贵族出兵出钱粮，那在战场，是否会各自为阵，不听从统一指挥？又如何能百战百胜？”
马尔尼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笑容里有三分得意：“既然是同意了才打仗，又怎会不听指挥？为了世袭贵族和骑士的荣誉，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自己的生命财产，大凡出兵，都期待着建功立业，打仗时都奋勇向前。相反，敌国常常强征一些农民或农奴当兵，那些人身不由己，才是无心作战，一触即溃。要知道，奴隶从来都不是好士兵。”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站在他们身后的星子，听见“奴隶从来都不是好士兵”这句话，不由心头一震，犹如醍醐灌顶。忽然想起当初远征西突厥时，那些不甘当奴隶，奋不顾身英勇战斗的突厥人，那首悲壮凄美的“野鸽子”……是啊，受尽欺辱而被当做牲畜的奴隶，表面恭顺，内心懦弱，又哪有动力或能力为主子卖命？
箫尺听了星子的翻译，似也脸色微变，愣了愣，旋即道：“贵使说得不错！”
马尔尼点点头：“陛下谬赞了。”
箫尺转了话题：“贵国的重大战役，都是海战，以巨舰大炮为长。此番朕见识了贵国的炮术，可惜未见到贵国的舰船。”
马尔尼闻言，倒没什么遗憾之色，胸有成竹地道：“陛下勿忧，臣此番也带了舰船来，但船只巨大，不便驶入内水，现停泊在海港。来日方长，以后若有机会，定当恭请陛下登舰一览。不过，这次臣随行也带了舰船模型，陛下可聊为一观。”遂让副使拿出几艘舰船的模型，皆是按照真实的舰船缩小而成，船各种物事如船帆、船舱、甲板、大炮及指挥塔等皆清晰可见。其最有名的是“无敌号”，舰如其名，乘风破浪，所向无敌，自服役以来，从未遭败绩。“无敌号”的模型虽只有三尺来长，但做工精良，惟妙惟肖，仍可想象其宏大气派。
对照图片和模型，箫尺暗自心惊，这样的巨舰，国根本造不出来。本以为赤火国便是今生最大的敌人了，未想到万里之外，还有这样厉害的国度！耳听得马尔尼道：“贵国东南北三面，亦有辽阔海疆，须得有力之舰队防卫。鄙国有一句谚语，谁控制了海洋，谁控制了陆地。陛下若需要的话，鄙国可照此制造舰船售与贵国。”
箫尺蹙眉道：“朕有所不解。贵国既然打遍天下无敌手，为何又愿意将此无敌之舰船售与我国，难道不怕日后两国会起冲突而兵戎相见么？”
箫尺身为皇帝，本不该直言相诘，马尔尼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哈！陛下此言差矣。臣此番率众前来，是要与贵国永结盟好，精诚合作，于此，对双方皆是大好事，怎会有什么冲突？”
箫尺仍是不能释然：“贵国凭借武力可征服各国，何必花这么大力气，下这么大本钱，万里远来输诚呢？”
“陛下有所不知，”马尔尼不疾不徐地道，“实不相瞒，鄙国打仗固然能打胜，但靡费巨大。若是万里之外劳师远征，所费更不可想象，即使胜出，若当地民众不服，还要长期驻军派官，都是劳民伤财、两败俱伤之事，往往入不敷出，不能持久。鄙国又受税收制约，不能肆意挥霍。两国相距遥远，并无利害冲突。若能友好通商，互通有无，各取所需，取长补短，于国于民都善莫大焉。”停了停，马尔尼又道，“此外，我们不但可向贵国出售枪炮武器，还可派人来训练贵国的军队，以确保陛下江山永固。”
箫尺听他语气十分诚恳，倒也有理，原也有“远交近攻”的古语，恒阳国确实犯不着跑到万里之外来攻城略地。又听说可以出售武器，训练军队，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片炮轰后的废墟，箫尺心底本已熄灭的灰烬，似有一点火苗被点燃。仍是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派人来训练军队？如何训练呢？”
马尔尼道：“这些最新式的武器，都需要加以训练才能熟练掌握，我国会派出教官，手把手地指导贵国士兵。除了武器使用，也会教兵法阵法。贵国若有需要，也可派出军官到我国学习，所有费用皆由我国承担。”
箫尺越听越，恒阳国万事都想得周到，竟有这种天掉馅饼的好事么？“贵国到底图的是什么？不妨把条件说清楚。我国富强了，江山永固，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呵呵，”马尔尼轻笑，“陛下，若与人做生意，陛下愿与穷人打交道，还是与富人打交道？”
“嗯？此话怎讲？”箫尺若有所思地反问。
“若是为臣，臣当然是愿意与富人打交道。富人才有钱购买我卖给他的东西，越是富有，买的越多。穷人则要么没钱买，要么要赊账，我还得借钱给他。要做生意，当然希望买家越富有越好。”
箫尺暗叫声惭愧，马尔尼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眼角的余光瞟到星子，我若从恒阳国买来了枪炮武器，训练好了军队，是否可以绕开他，挥师北，进军京？他所能调动的突厥色目骑兵，料也不是大炮火器的对手。但是他精通恒阳国语言，与白瑞，与马尔尼的关系都不同寻常，我若有什么异动，又怎能瞒得了他去？不过，既然恒阳国使节说得如此诱人，我且走一步算一步。至少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弊端。
“贵国的舰船枪炮固然精良，怕也是价值不菲吧！”箫尺抛出下一个疑问。自立国以来，箫尺一直奉行与民休息之策，减税裁军，老百姓的生活逐渐恢复安定，但国库也没有余钱，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购买武器。
“陛下也不用担心此事，贵国若要购买武器，并不需要立即付真金白银。鄙国也需要贵国的茶叶、丝绸以及其他特产，可以以此来交换，如果不够，可以逐年偿付。”马尔尼道。
“那……贵使能否直言，我国究竟需要做些什么？”箫尺问。
马尔尼道：“只需要与我国签订一纸条约，从此恪守其条款，便可永结盟好。臣已经草拟了一份协约，请陛下过目。”说着便取出一卷卷轴，离座站起，躬身将那卷轴递给箫尺。
箫尺展开看了看，那面尽是恒阳国字，并不认得，便将它交给身后的星子：“你且译出来我看看。”
当日的会谈便到此结束。这是马尔尼第一次正式与箫尺交流，便悉将计划和盘托出，坦诚磋商，双方对此都十分满意。星子奉命翻译协约草案。事关大计，星子不敢有半点马虎，每一字句皆以万分郑重待之。若有任何疑虑之处，便于马尔尼商议，务必弄清楚本的原意。马尔尼眼看成功在望，自是言无不尽。
星子夜以继日，忙了几天几夜，总算将草案译出。协约的内容承接回霍克船长带来的女王国，只是内容更为详尽。
首先，两国开放通商。第一步，苍冥国开放南方的两座主要海港，允许恒阳国商船停靠，商人岸交易，乃至买地建房，开设商铺。通商的口岸在五年内，逐步扩大到其他海港和沿江的口岸。恒阳国也欢迎苍冥国的船队到恒阳国的任一海港交易，享有对等的地位。恒阳国对苍冥国的货物不征关税，也希望苍冥国能优待恒阳国，少收或不收关税。此外，恒阳国特别强调保护客商的身家性命，不得无故抓捕客商或没收财产。
其次，为协调两国之间的各种事务，恒阳国拟向苍冥国派驻使节，常驻天京，开馆办公。正使马尔尼可留下任第一任使节，为期三年，以后视情况或继任或换任。苍冥国也可向恒阳国派驻使节，随恒阳国的舰队返航任，履职的费用由恒阳国承担。
第三，恒阳国愿向苍冥国售与舰船枪炮及其他军备，并派出教官训练苍冥国的军队，以巩固边防海防。
第四，恒阳国愿派出学者，帮助苍冥国制定历法，兴办教育。派出各种人才，帮助苍冥国制造机器，修建道路，治病救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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