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轻哼了一声，似是感慨似是惋惜，“我说你真的就是不积德，以前你们家多好个人家呢，老婆贤惠女儿聪明，你非要作死把你妈还有你老婆都给气死了，好歹你们家丫头还认你，不然你就是个冻死街头的命！”

    中年女人说的多少有些刻薄，可是老憨并没有反驳，反倒是含了一抹凄苦的神色，有些不安的接过自己的素面，坐在了一个单独的桌上吃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高子懿对这个老憨颇为关注，一直在盯着他吃面，直到老憨离开这个早餐店，高晞朝才在高子懿的耳边说道，“看见这个人了吗？他就是你爸爸。”

    耳边如同响雷般炸过，高子懿手里吃了一半的炸糕落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高晞朝，仿佛高晞朝在跟自己开玩笑一样。

    可惜高晞朝的一模样一看就不是在开玩笑，他拉着高子懿出了早餐店，开车两分钟就到了拐角的一个修车店。说是修车店，其实也跟修车摊差不多，年久失修的房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保暖的效果。

    老憨就坐在修车摊门口，迎来送往的也有不少来修车的，他的脸上一直都赔着笑，直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走过来的时候，他脸上才露出了真正开心的笑容。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递给老憨一个饭盒，这才开开心心的去上学了。

    “舅舅...我......”高子懿满心的疑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出来那个问题。他自己虽然不是天才，但是依照他对高晞桐的了解来说，只有那些优秀的男人才会征服高晞桐的心，否则她怎么会生下自己。

    可是眼前的老憨，怎么看怎么跟优秀挂不上钩，反倒是看着让人有些怕怕的。以前上学路上要是遇见这样的怪大叔，可不管是好是坏，他都要离得远远的。这样的人，高晞桐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又怎么会跟他有了孩子？

    许是猜到了高子懿内心的想法，高晞朝点了根烟，烟雾缭绕的时候他死死盯着修车摊上的老憨，声音冷了下来，“你妈妈一向都是天之骄女，就算是家里出了变故也未曾折堕她自己。至于你是怎么出来的，就要问问老憨那天为什么喝醉了要把你妈妈拖到小胡同了。”

    不待高子懿掩藏起心头面上的惊讶，高晞朝无所顾忌的继续说道，“那年你外公去世，你所谓的外婆抛弃我们两个走了。为了养家，姐姐上学之外找了好几份兼职，难免回家的时间就会晚。所以有一天晚上，她回家的路上经过了一处偏僻的小胡同，碰见了喝醉的老憨。”

    高晞朝眼睛微眯，似乎是回忆起那个不堪的夜晚。姐姐衣服都被扯烂了，跌跌撞撞的回了家，抱着自己就开始哭。那个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妈妈挺坚强的，哭过之后就带着证据去报警了，老憨也被抓了起来，还判刑了，听说是三年前放出来的。这些都是题外话，我们只是没想到，姐姐会因此怀孕。”

    高子懿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击的无话可说，更令他暴击的还在后头，高晞朝吐出一个烟圈，“我们都没想到姐姐居然会怀孕，本来她已经准备好要打掉你了，却被卫总给劝了回来，她最后也没舍得。”

    “所以......最后这样，有了我？”高子懿只感觉自己的胸口痛到快要炸裂，他好不容易才挤出的这句话，“所以她一开始才那么的不喜欢我？”

    眼前舅舅的沉默证明了他的猜测，他终于有所体会。高晞桐能把他生下来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像别人的妈妈一样对待自己呢？

    归根究底，自己就是个意外的产物，更甚者，自己不过是个nie种罢了！

    “我今天看到黄美梵才想起来，她必然怀疑你的来历，为了防止她翻出来伤了你，我还不如现在早点告诉你，到时候你的身世被翻出来，你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可是这种消息在至亲口中的说出来，高子懿只觉得更难过。他紧紧咬着嘴唇，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高晞朝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发动了车子向外走去，他只是打算带高子懿来看一场真相。真相过后，他还得带着高子懿回去过日子。

    回程的路上，他终于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里面有百八十条高晞桐的未接来电还有消息。刚开机没几分钟，新的电话又来了。

    高晞朝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俞以恒的声音，比起往日格外的阴沉，“你带着子懿去哪儿了？”

    “他不是总想知道爸爸是谁吗？我带他过去了，我们这就回来了。”

    俞以恒捧着电话强压着怒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希望高晞朝你别做大死，桐桐昨天着急，现在住院了。”

    话音一落，高晞朝的车速明显加快。还在发愣的高子懿听见高晞朝对着电话那头吼道，“我姐怎么会住院了？”

    “你把她儿子拐走了，她能不着急吗！”俞以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穿了过来，“她这么多年靠着什么撑下来的，她现在有多在意子懿你知道吗？！”

    高子懿坐在副驾上缩紧了身子，整个人哭的泣不成声。

    高晞桐只记得她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打不通，心里正在发急，然后就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送到医院直接就挂上吊瓶开始休养了。卫默然知道了这件事，直接跑去医院勒令自己的这个爱将，不休养好了不准出院。

    “以恒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萱儿又有她亲姐姐给带着，新团要等到年后再说了，你这会儿着什么急，安心给我好好养身子才是。”卫默然坐在病床边看着一脸憔悴的高晞桐，“晞朝不会干那么没谱的事情的。”

    高晞桐轻叹一声，卫默然还是不够了解高晞朝。高晞朝看着嬉皮笑脸什么都不在意，但实际上这个人早就把所有的狠意还有不满都藏在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后面，一旦他发狠，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等到高子懿肿了眼睛出现在病房的时候，高晞桐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而且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小，他整个人都显得很颓丧。才过了十二岁生日的孩子，眼睛里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好像是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希望。

    卫默然这么一看就知道高晞朝只怕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这孩子心里一时半会儿转圜不过来。可是这时候高晞桐也没什么力气，她想着不能让高晞桐母子遗憾一生，见到高子懿就招手示意他过来。

    高子懿虽然精神不振，但是平日里卫默然的威风他早就听说过，下意识的就往卫默然身边去了，却不想卫默然掀开了高晞桐身上盖着的小薄被，另外一只手直接抓着高子懿的手就往高晞桐的肚子上摸去。

    高晞桐就随便穿了件病号服，被子掀起来的时候她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反抗就听卫默然对高子懿说道，“摸到你妈妈肚子上的妊娠纹了吗？就是怀你的时候留下的。”面前的小孩听见她这句话，身子一震，竟然真的不再反抗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了。

    “我和你妈妈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司我给她面试，第二次就是在这家医院，她准备来打胎。却被我看出了眼神里的犹豫，最后把你留了下来。小子，你能活这么大，你还得感谢我！”

    卫默然不知道，她现在的这个口气跟她老爹一模一样。她只絮絮叨叨的跟高子懿念叨了起来，“高晞桐怀孕的时候吐了半年，后几个月就一直胃里不舒服，生你的时候七八个小时没生下来，后来到底是又去挨了一刀才把你生出来的。你开始长牙之后，基本隔三差五高晞桐就要被你咬一口。”

    “卫姐......”高晞桐声音有点发虚，“别说这些事儿了。”不过卫默然还是在自顾自的絮叨。话说到后面，她大概也弄明白了卫默然的意思。

    她是不希望高子懿误会高晞桐，刚得知真相的孩子难免自怨自艾，联想到自己以前被忽视的往事，难免会觉得高晞桐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到时候再自暴自弃的，就不好了。

    高子懿有一瞬间的愣忡，在摸到高晞桐肚皮上的纹路时眼睛突然红了，高晞桐顺势把人拉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道，“舅舅给你折腾了两天，累不累？”

    只这一句话，高子懿就像是委屈开了闸，彻底在高晞桐怀里松开了所有的负担，“舅舅...舅舅今天好吓人，我......我怕他半路就把我扔下了，我怕他不要我了！”

    能哭出来总归是好事，高晞桐也任由他哭。十二年前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个噩梦，可是从她决定承认自己和高子懿的母子关系时，基本就算是放下了。不放下又能怎样了，当初的自己，还不是因为感觉到了胎动，所以才舍不得了。

    归根究底，是她自己的舍不得，造成了现在的所有结果，她又怎么舍得再委屈了高子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