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除夕这天，一回家看见她们的脸色，就知道又是一场硝烟刚过去，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那天天色向晚，窗外万家灯火，爆竹声声，我们家还没有开始做饭，其实我并没有食欲，我到厨房下了两碗面，分别端到他们面前，说，你们不如离婚吧。
我妈披头散发地说：“我们这么多年不离婚，还不是为你好！”真好笑，他们可以打到天昏地暗，他们可以每天说一百次离婚，可是却不能容忍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
我冷笑一声：“你们自以为对我好罢了。”
我妈甚少对我动怒，但今天她却是生气了，她冰冷冷地说：“薛雨楠，你真是一个不知道感激的人，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
我脸上的冷笑近乎开怀，那时候我整个人肯定显得有些癫狂：“那么你再拿一把菜刀把我砍死，就可以心安理得离婚了，多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我妈愣愣地坐在那里，我都可以想见她难堪的脸色，这是她的死穴。
而我出了门却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那一年的最后几天里，街上很清冷，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人们都在忙着庆祝春节，只有我一个人，在宽广的街道上无所事事。
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陈修文，陈修文也是我的死穴，想到他我心碎得不能自已，如果陈修文还活着，这个春节他会在干什么？他会不会在万家灯火的除夕夜里给我打来电话，说一句节日快乐？
不知不觉眼泪模糊了双眼，街边五颜六色的灯笼的光芒逐渐连成一片，化成模糊的虚无，巨大的虚无快要把我吞噬。
我只好给王小小打电话，说我又被爸妈抛弃了。
她说，你在哪里？我马上来找你。
王小小真是一个好姑娘，在我被父母抛弃的时候，也只有她，会随时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
王小小来的时候我差不多在寒风里冻僵了，说话都说不清楚，她贴心地带来一件棉袄，披在我身上，才慢慢有了知觉。
她从怀里掏出啦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暖暖的鸡汤，她说，没吃饭吧，喝我奶奶炖的鸡汤，炖了一整天呢。
王小小比我幸福，他没有父母，可她的奶奶是世上最好的奶奶，和我最好的外婆一样。
王小小说，雨楠，你陪我去见陈革好不好？
陈革家在k市的另一头，离我们这有两个小时的距离，他在大年夜的晚上，风雨兼程要来见小小一面。
那天我和王小小在公路上等陈革，我们互相拥抱着取暖，等了好久，我听见一阵轰隆隆的机车的声响，记得我们念初中的时候，陈革也是骑着高大的机车去看望小小。
陈革的机车还没到我们身边，小小就迫不及待地朝他飞奔过去，我还呆在原地，不想破坏他们难得的相聚。
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陈革把小小拥入怀中，用他的外衣把小小整个包起来，。
我蓦地想到了陈修文，等他病好了，会不会也遇到一个姑娘，能安然地靠在他胸膛？该死，我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场景回想起陈修文，再用力都无法赶走。
我知道我一直是个爱哭鬼，那天想起陈修文的时候我又哭了，陈革走到我身边，笑着说：“薛豆豆，没想到你还是那么爱哭啊。”
我的小名叫薛豆豆，从前小小总是这样叫我，陈革也学着这么叫。
小小轻轻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前不久豆豆的一个朋友出国了，她很想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替我擦干了泪，另一只手一直和陈革握在一起。
我朝他们笑笑：“不用管我，一会儿就好了，陈革你最近在做什么？”
“创业呗，还能干嘛，这不攒老婆本娶媳妇儿么？”陈革挠着后脑勺说。
我和陈革也是认识的，初中的时候他常常来找小小，我也会和他开开玩笑。
从前陈革是一头长长的红发，从前面用个发卡箍住，活像个杀人犯。
我第一见到陈革的时候，就是这样评价给小小听的，我说陈革像个杀人犯，小小差点笑死过去。
他的头发是为小小剪的。
我不知道小小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陈革是个无业青年，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比较难听的说法是，抢劫犯。
陈革初中还没念完，就辍学当了抢劫犯，专门拦在路上打劫小学生，因为这个他还进过劳教所好多次。
不过他抢劫的数额并不大，往往只是一两块钱，那些小学生身上也并没有多少钱。
小小跟我说他第一次看见陈革时，他正拦住小小的表弟，向他要五块钱，小孩诚实地说，我只有十块钱一张的，陈革说那你给我十块，我找你五块。
小孩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给他，他真的找给他五块，还拍拍小孩的头，满意地笑着说，去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小当时就觉得陈革很特别，她壮着胆子跑过去，一下子把陈革从他表弟身边推开，还把陈革打劫走的钱抢回来。
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抢小孩子的钱要不要脸，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陈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下了一跳，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生猛的姑娘，劈头盖脸地骂了他这么一句。
他用更横的语气说道：“少多管闲事。”
小小把表弟护在身后：“你欺负我表弟，我为什么不能管？”
陈革冷笑一声：“那你最好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以后我看见他一次抢一次。”他说完拍拍屁股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离开了，那时他还没买得起机车。
陈革就是那时候开始和小小杠上的，我猜他也是对小小一见钟情了，不然后来的很长时间里，他为什么总是缠着小小不放，还总是用尽各种方法来惹小小生气。
小小每次向我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那段时间她真的每次放学都和表弟一起回家，他害怕陈革趁她不在又欺负她表弟，陈革似乎在向她示威，每天都大摇大摆跟在她们后面，从学校到家门口。
他觉得陈革很奇怪，但她不理他，只要他不欺负她表弟，她也不去跟他计较什么。
后来陈革首先没有了耐心，因为小小从来不看他一眼，任他做出什么鬼脸，做什么奇怪的小动作，小小都是视而不见。
于是他开始故意当着小小的面打劫，试图惹小小生气，这一招终于奏效，他欺负小孩子的时候小小免不了出面阻止。
他心里很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惹她生气，看到她生气的样子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可他嘴上还是很横。
陈革说：“这回不是你表弟了，你为什么多管闲事？”
“反正你不准欺负小孩子。”小小一脸正义。
“凭什么你说不准就不准？”
“那你想要怎么样。”
“除非你作我女朋友。”陈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了这样一句。
小小但当时就气哭了，他骂陈革：“流氓！”
在我们念初中的时候，早恋是绝对的禁忌，所有人在说起爱情两个字的时候，都脸热心跳，而陈革当众说出这样的话，让小小又急又气。
但她的心里，也还是有一点欣喜的吧。
小小跟我说，那段时间一到下课的时候陈革就会在校门口等她，看到她出来，就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曾靠近，不曾远离，一直保持着不愿不近的距离。
长此以往，她竟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笑道，陈革真是一个爱情高手，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
然后有一天，陈革没有出现，小小一路上都觉得心空空的，第二天再看到他时，他的一只手上打了石膏，一只脚也瘸了，一跳一跳地跟在后面。
他瘸了腿之后走得很慢，有几次差点被小小远远甩开，小小很奇怪，她不是一直讨厌她么？不是一直想甩开他么？
但是那天，她竟然放慢了脚步，她居然担心他赶不上自己，她还担心他不小心摔跤，总之她一路上磨磨蹭蹭地走，还偷偷回过头去看他。
我在听着这段故事的时候真是很佩服陈革，他不但懂得欲擒故纵，还会使用苦肉计，小小再一次回头看他时，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嗷嗷叫唤。
小小一阵风跑回去，看到他躺在那里笑。
小小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陈革笑，那你做我女朋友。
小小说，你去把头发剪了。
第二天陈革变成了短发，还是一跳一跳地保持距离跟在小小身后。
小小又回过头跟他说，你把你的红头发染黑了。
他抱怨：“你们女生真麻烦！”
第二天他再跟着小小时，是一头黑色的短发。
这一次小小跟他说，你以后可以跟我一起走了，他高兴得蹦跶起来：“你终于答应做我女朋友啦！”
“臭美，小小说，我只是答应跟你一起走。”
但是陈革不管这些，他只是一遍一遍地自语：“你他妈终于答应当我女朋友啦！”
“不准说脏话”小小说。
他回答：“好，我不说脏话，你以后是我女朋友啦，我以后不说脏话啦。”
王小小和陈革就是这样好上的，我喜欢这个故事，就像一个童话一样，男主角和女主角终于走到一起，从此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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