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弟不当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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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台(5)

    上章城北,疾风原。

    疾风原有别于常理,终年风雪不止,夹着雪粒的风呼啸如同众鬼夜哭,此刻细听,却能从假鬼哭里听出个真哀嚎。

    “多罗罗,多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瞎嚎的是个男修,一曲嚎罢,仰头喝了一口烧刀子酒,哈出一口辛辣的热气,“蹲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见人,腿都给冻麻了,赵兄,你也喝一口?”

    边上的雪堆里探出个头,眉目英俊,正是上章城里和清溪有两面之缘的赵霆。

    赵霆摆手拒了推到眼前的酒壶:“小周亲眼见那两人出的城门,那女人带着个小孩走不快,按我推算,约摸一炷香后才到这里。杨兄稍安勿躁。”

    杨宏义一哂:“可惜,雪地里就该喝口烈酒,赵兄看不上,我就自己喝喽。”

    他不再问,倒是边上的小周忧思重重:“赵兄,我确实亲眼见她带着那男童出了城门,但也确实亲手将那药放进食盒,按赵兄先前的说法,那毒药见血封喉……她怎么如今还能没事人一样动弹?”

    “我也是亲眼见那商人取药,不过针尖大的一点,双翅马舔了一口,立时暴毙。”赵霆如今想起来也有疑虑,暗骂那江湖行商是个骗子,却只能装大尾巴狼,“连皮糙肉厚大逾千斤的妖兽都能毒翻,还能毒不翻一个女人?”

    小周一噎,再边上有个年龄相仿的男修迟疑开口:“若是那女修身上恰好有琉璃芙蓉……”

    “琉璃芙蓉是何等难得一见的神药,在灵气充溢之地养两百年往上才能养出能解百毒的根,连花灵都能养出来了,岂能让一个游方的女修随随便便带在身上?”赵霆觉得这男修简直不可理喻,“何况琉璃芙蓉需要熬制,那毒药发作极快,入口即死,哪里来的功夫熬药?我与那女人说过两回话,是个不入流不上道的,但极为机警,依我看,那毒根本就没入她的口。”

    “万一她真吃了,但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办法解毒呢?”小周脸色有些难看,“不瞒赵兄,我这人向来多心,去昭阳城打听过,听说这女人曾是城主府的门客,自称是从漓州来的,漓州和越州脸贴脸,万一她其实是个越人呢?越州女人浑身是毒,我们未必……”

    “人云亦云,不可尽信。”赵霆说,“我看她的长相是中原人,越女惯用的是种特别的弯刀,她背着的却是把直剑。我特意试探过,她看都不看五行灵石,想必是把凡剑,镶嵌不了灵石。”

    “话虽如此……”

    “诸位出生入死,彼此知根知底,除妖降魔,腾云驾雾,不敢妄言是仙门中流砥柱,到底是年轻一辈里拔尖的。布置数日,临门一脚时难道要退缩?”赵霆厉声打断小周,“昭阳城主的小姨子当众砸场子,我兄弟仗义执言,却被这女修打断三根肋骨。这般仗势欺人之辈,竟出于仙门之中,若一再纵容她,天下人如何看待我辈修仙人?!”

    他看了一圈周围隐隐有退缩意的男修,咬牙下了一剂猛药,“我只求为我兄长报仇,若得灵骨,请诸位平分!”

    灵骨是可以买卖的。

    不管天下仙门再怎么不承认,再怎么粉饰太平,灵骨已经养育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市场,只要有钱,并且忍得住换骨的剧痛,任何人都可以拥有一截价值千金、血迹斑斑的灵骨,从此迈入仙门。

    这群人以赵霆为首,过往“路见不平”之后,所得的灵骨大多让他吞了,故而赵霆此言一出,藏在风雪里的一干修士再无异议,甚至摩拳擦掌起来,只恨那身有灵骨的女修脚程太慢。

    嘴里倒是整齐划一,说的都是整顿仙门为民除害的场面话。

    只有杨宏义拎着酒壶晃了晃,忍不住嘟囔:“我们真一定能赢那女修?”

    但这点莫名冒出的想法很快湮没在即将获得灵骨的狂喜和疾风原呼啸的风雪里了。

    一炷香后,一干修士被风雪阻拦的视野里多了两个蹒跚的身影。

    小周眼睛一亮:“赵兄!是……”

    赵霆却一把将他按了下去,紧盯那两个还未完全现身的人影,嗓音压得极低:“静观其变。”

    被“静观”的清溪伸手探入剑阵,在叶青时肩后轻轻一拍:“这里风小一点,把帽子戴起来,我要收剑了。”

    惊鸿客应声而动,流转金光的剑阵转瞬消失,变回清溪背上平平无奇的一把直剑。

    叶青时也戴好了连着狐裘的帽子,脸旁缀了一圈细密的狐狸毛,衬着那张眉眼精致的脸,活像是哪家小公子冬日出游。

    清溪替他收了收领口的结,低声说:“等会儿可能会打起来,但你别怕,我保证不让他们伤到你。”

    叶青时面无惧色:“是投毒的人吗?”

    “**不离十。”清溪一脚迈入众修士的视野,“不过,你装不知道就行。”

    前边雪堆里冒出个瘦长的人影。

    “哎,赵道友,真巧。”清溪先发制人,笑着说,“没想到上章城里见了两面,出城竟还能再见。”

    “是巧。”赵霆只能继续演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知道友要去何处?疾风原路途难行,既然碰巧遇见,不如同行一段?”

    “反正不是去雪明门,还是各走各路吧。不劳费心。”

    赵霆一瞬慌乱:“你怎么……”

    “你当我傻呀,我在昭阳城揍完一个姓赵的,到上章城就冒出个姓赵的,还好话歹话都听不明白,非要蒙我一起出门。”清溪笑他,“你不是来寻仇,难不成是看中了我的美色,想着嫁进我家当个倒插门女婿?”

    赵霆脸色一青,旋即化作一丝阴狠的笑意:“既如此,想必道友已知在下为何而来,在下也不遮掩了。”

    他一挥手,雪堆里接连冒出人来,全是青年男修,高矮相仿,看着像一群格外整齐的萝卜。

    这一幕大变雪萝卜看得清溪目瞪口呆,见这一群雪萝卜拔剑,连忙抬手:“先别动手!听我一言。”

    杨宏义拦下左手边那个年轻气盛的男修,看向领头的赵霆:“既然咱们是为了替赵兄报仇,听不听这一言,还是听赵兄的意思吧。赵兄意下如何?”

    赵霆暗骂这姓杨的将杀人夺骨的勾当扯成替他报仇,脸色晦暗不明,略一点头。

    “好。诸位齐聚一堂对付我,又是为赵道友报仇,想必是从他那里听了什么,那就再听我说一说。诚然修士与仙门外人有别,于情于理都不该出手,但当日是赵道友的亲戚出言在先,说什么‘女人修仙就是不如男人’‘女人连剑都提不动’的……”清溪看了叶青时一眼,把粗鄙之语咽了回去,“……那什么话。不巧,我是个提得动剑、还在宗门时也赢过那么一两个同门师兄弟的女修,我心胸狭隘,可听不得这种话,所以出手表演了一下我的剑术和体术。”

    她伸出三指向天,“我敢以道心对天发誓,我只打了那位赵兄弟两拳。”

    雪萝卜之间一阵骚动。

    不管心里怎么想,入了仙门,嘴上都得团结友爱不分男女一家亲,年纪最小的小周忍不住瞄了赵霆一眼。

    “诸位休要听这妖女花言巧语!殴打在下兄长在前,出言辱我在后,”赵霆脸色青青白白一阵,索性率先拔剑,“岂能容她颠倒黑白!”

    他做足了要与清溪拼命的架势,但对清溪的实力心有疑虑,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只好站在清溪不近不远处摆出个随时出击的姿势。

    奈何其他修士的想法也差不多,集体选择当光说不练假把式,一时间气氛十分尴尬。

    清溪在心里冷笑,语气却仍是和缓的:“好好好,我是妖女。既然如此,本妖女还是先前的说法,请诸位正道人士与我比试剑术。若是我输了,任凭处置;若是我赢了,请各位麻溜让路。”

    “谁要与你这妖女比试!”有个愣头青男修张口喊,“谁知你是不是存了什么拖延时间……”

    “你们可以一起。”

    愣头青真愣住了。

    “我说,既然怕我借故拖延时间,那你们可以一起过来和我比试。”清溪示意叶青时站远点,拔剑在他鞋前三寸处划出一道深辙,“但有一点,打人是我打的,这孩子……唔,姑且算是故人所托吧,大人之间的恩怨与他无关,不要伤及无辜。请诸位比试时收敛三分,不要越线,否则伤他半根毫毛,我要你们的命。”

    她淡淡说完,横剑在前,“请。”

    一干修士彼此看看,最终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一拥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提要:无事献殷勤的男人没有好登西